我攥紧那两张纸币,心里百般滋味。 “谢谢妈妈。” 随后我出了门,沿着商业街一路走过去,门口贴着招聘信息的就进去问,都被拒绝。寒假太短,他们不需要一个时间不固定的学生。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转眼三点钟到了,我来到小区门口等着,一边等一边思忖。 没找到工作,就没有住处,没有住处,行李拿到了又该放到哪里去。借宿一晚继父的意见已经非常大了,不可能再住下去。 何仲平的房子也本来就是租的,自从母亲搬出去就再没续租过了。 爷爷奶奶留下来的祖屋也远在十几公里外的镇区,那边荒僻得很,只有田野,工厂也不见,估摸也没有招寒假工的。 横竖没有办法,难道真的要找个天桥洞蹲着吗?已然是走到了死路。又转念一想,不知道能不能借姑姑的钱交学费,给她打欠条,求求她。 借钱不行,再跟班主任说。可我算不上无父无母,母亲和继父也有结婚证,助学金很难申请。我也不想让同学知道我这境况,太丢脸了。 边度丝毫不怕对我施展欺凌也是因为这个吧,因为我的自卑,他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因为我害怕会被说活该,害怕别人像看何仲平那样看我。 姑姑的车缓缓驶过来,我打开后门坐进去。 “东西多吗,我四点钟要赶回公司,可能不能送你回去。”她转着方向盘,开进车库。 “不多,谢谢姑姑。”我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被她打断,借钱这两个字迟迟不知如何说出口。 我跟在她背后,看着她开门,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要说,“姑姑,我那个兼职做不了了,能不能借你点钱交学费,我暑假找到工作就还给你。” 何丽华愣住了,“你不是还没开学吗?” “是还没开学,但现在寒假工都不招了,我怕交不上学费…”我赶着她的话解释。 她沉默了,打开门腾了空让我进去。“那等你开学再说吧。”是借还是不借也不清楚。 屋内五六个人,扭头见到边度的妈都懵住了,我觉得可笑。在靠墙一边看见了我那个装鸡蛋面的箱子,一堆杂散的小塑料袋、书包和装书本试卷的塑料箱。 东西都不重,就是捧着麻烦,我记得厨房有买菜用的小推车,问姑姑能不能借着用一下。得到许可我就要走。
第十一章 Outlaws of love. 45、 疯狂的叫嚷。 睡了午觉起来,天黑透了。手机里的音乐还在响。 桌子上的咖啡还没扔,杯壁上残留奶油和咖啡渍的混合物。脑袋发昏。 门“梆梆梆”被敲响,连同整个“脆弱”的铁墙一同晃动。我坐在床上回神,好一会才去开门。 一股大力将我往后推,带着皂角气味的人抱住我,昏昏沉沉的前额砸在他柔软的衣服上。 我想,思源吗? 46、 小时候跟母亲逛菜市场,遇到熟人闲叙,总会被客套两句夸聪明相。 也至于我总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实则不然。越是长大越是发觉自己平庸,在某些方面乃至愚蠢迟钝。太多勤奋努力,知识改变命运的案例摆在我面前,我也清楚自己应该努力学习,加倍努力学习。 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会被面前种种绊住脚步。我这么想,千方百计却摆脱不开。 边度拦住我,跟姑姑说还有点事要问我,要留我下来吃晚饭。姑姑说她这就要赶回公司了,我们爱咋地咋地。 我扯住推车,用力得想必是十分狼狈,“我不留下吃饭,我还要回我妈那帮忙做饭。” “你搬回你妈那了?”边度问,几个男的跟着上来,装作帮忙拿行李,让我彻底丧失了主动权。 姑姑不管我,直接走掉了,我叫了几声,也没喊住她的步伐。 我回过头对上边度,他阴恻恻地望着我,“自作聪明。”我听着他讽刺,想说点什么,嘴刚一张就挨了一巴掌。顿时半边脸都麻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没反应过来,被他揪住衣领惯着走。 脸上的痛一点一点显出来,我掰不开他的手,看着,突发奇想,狠狠咬了下去。 被他摔在地上打的时候,我也只是想为什么做不到而已。明明别人都可以,明明别人都不会这样。 他们故技重施,要来脱我的衣服,我拼命甩开捂住我的嘴的手,终于喊出那句复仇的话来。 “我有艾滋。” 僵住的手,退后的小腿。 不止一次畅想过,会不会从施暴者脸上看到后悔、震惊、悲痛的神色。 “应该是你们其中的一个人传染给我的。”欺骗。在惊慌失措中想到的谎言。十七八岁的男生会滥交吗,如果不是从女同学口中听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 一次性教育课后,话题忽然转到某位高三体育生。 “…...刚开学的时候他还加我闺蜜微信,问她约不约炮,贼恶心。” 我看他脸都吓白了,正印证了他那些不堪入目的性关系史。他们目标不一致地相互指责起来,然后哗啦啦地各自奔走。 检查一个月能出结果。我抓住椅子支撑着站起来,那么起码我至少一个月不会受其干扰。 边度坐在一边始终没有动作,半敛着眼,是个睥唲的姿态,“过来,帮我上药。”我看了一眼他血淋淋的手腕,我知道我是下了狠劲去咬的。 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我弯腰垒好行李,推着车离开了。 对不起大噶,我才发现姑姑的儿子是表哥,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堂哥。
第十二章 遗体捐赠书. 47、 无数次。打不通的电话。 他躺在地上,穿着短裤伸平两只腿,“鹄哥鹄哥”地叫。我焦急于无法接通的电话,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他身上满是泥点,半个身子趴上床,“鹄哥,你要打给谁啊?” 我看不清他的脸,是啊,我要打给谁来着。我低头看手机,屏幕上俨然是“思源”二字。 “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我用力睁大眼去看他的脸,从眉毛、眼睛、鼻子到嘴巴一一辨认,真的是思源。 我激动地去抱紧他。 他身上湿乎乎的,还有泥浆粘在他的头发上,我拿纸巾帮他一一擦干净,还有脸上星星点点的水珠。 “你从哪里回来,怎么弄得这么脏?”我问。 他只嘻嘻嘻地笑,不做回答。 擦不完的水珠,从他头发上又流下来,我索性让他去洗澡。 他依旧是笑。 他的脸在变化,他像画皮里一样,伸手把自己的人皮拨了下来,露出一张边度的脸。 我睁开眼。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挂着吊瓶的床。 原来我没死成。 “你醒了?知道自己怎么了吗?”一女医生问。 我点点头。 “知道啊?你知道现在自己什么情况吗?来,握拳。”她抓着我的手。 我咳了一声,跟着她握拳,“不知道。” “眼睛往上看,哎,对。” 她拿出笔,在板纸上写了些什么。 “中度煤气中毒,刚给你做完抢救,接下来在医院观察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你哥去缴费拿药了,等会按医嘱吃药。”叮嘱完,她就走出了病房。 病床正对一面电视机,我想这环境,住院费应该不便宜。那就不能浪费,我想看会电视,而两边柜子上都找不到遥控器。 边度推门走进来,还带着盒吃食。 我不想看他,但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合理分散我的视线。避开不看他就显得怯懦退缩了,我只好直视他。 而他向来没有好话,“不是学人做慈善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明一点的死法。要真这么死了,你身上还有部位能捐吗?” “放下东西你就滚吧。”我头晕得很,实在没力气跟他吵。索性重新躺下,背向门口继续睡觉。 他上前来推我,“好了,先吃东西,我知道你没死成已经很难受了,不该刺激你。” 我只有无语,并不想用对话拉近我们的表面关系。无论是激动的,对峙的,都令我感到反胃。我和他是一句话都说不上的关系最好。 这样算什么。可我永远被他耍得团团转,永远不由我做主。 他自作主张调高了床的角度,立起餐桌。 “吃完饭吃药,再好好休息。”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我感受到其视线,肚子咕咕叫,但却一点胃口也无了。 “我会待着这里,你住院几天,我就陪几天。你可以不吃饭,把自己饿死。我最多交多点钱,让医院再把你救回来,我一点也不嫌麻烦。” 我倚着床背坐好,再说了一次让他滚出去,他摊摊手,极度不要脸的姿态。 我再无他法,只好先顾着胃,把饭吃光。
第十三章 远远、远远。 48、 真的有人不期盼长大吗? 49、 从商业街绕过后巷,反光的玻璃门上,我看见了颧骨处的擦伤。 才注意到,那些细密的不适都叫痛。盖住的盖不住的,有形的无形的,都叫。 发现至此为止,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获得的却寥寥无几。 我用满头血一身瘀伤换来的坚强,一点也不好。我没从中感受到一丝幸福。我只是想睡觉的时候有个地方可以去。 可人生不是这样苦就是那样苦,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不如人意。 扯着轮子爬上三楼,吴佳怡开了门,她缩在门框边处,对我没了先前的活泼。想是长大了,犯罪这个概念在她的世界观建立了起来,对“男人都是狗东西”有了个初步认知。于是我道了谢,不再多言。 电视里放着小宋当家,我推着东西到角落,电饭煲里喷出米香,沙煲里炖着老火汤。妹妹重新落座在屏幕前,妈妈叠好衣服放进房间。 我将箱子移到地面上。 母亲总是有事要忙,似乎没有留意到我的欲言又止。她又做起裁网的工作,新近买了台缝纫机,又接了些活计吧,总之是多了一路资金来源。 我看着针头哒哒哒在网布上跳,机器发出嗡嗡嗡的轰鸣,白粉笔划出的一圈圈圆。我勾勒不出什么蓝图,干巴巴的,只有一句,“我没找到工作。”说出来,就有如解脱的舒畅,然后继续有新的绳索套住我的脖子。 我感到愧疚。或者是类似愧疚的东西。我为什么要麻烦她这种问句,或是我的行为像是推卸责任一样的不齿这种肯定句。 她抬头看我,却是一句关心问候,“你的脸怎么了?快拿点茶油搽搽。” “不小心撞到了。”我顺着她的话到椅子上坐下,见她从哪里捣鼓出一瓶药油,指头贴肉地腻了一颧骨。薄荷的辣冲进鼻子,我低头,厚厚一层油便沿着脸庞划道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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