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随:“我和桂舟通视频关你什么事。” 曲越有些咬牙切齿:“什么事,你说什么事,我告诉过你们很多回,别和他来往了吧。” 手机被夺走,镜头混乱。 沈桂舟最后只听见曲随一句:“别总用你洗脑那套——” 通话便被挂断了。 – 张佑年在医院压根待不住,很快就回家了。 沈桂舟一打开门他就准备扑上来,被沈桂舟一把推开,单手打字:“忘了我们的约定么。” “约定?”张佑年有一瞬怔愣,重新忆起沈桂舟和他定下的约法三章,收敛了些,往后退了一步,嘴角笑意坠落,“我记起来了,你,你现在要出门吗?” 沈桂舟点头。 “我送你去。” 沈桂舟没正面回答,脸上无甚波动,甚至连眼眸都没有起伏,仿佛再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想离开,是受不了了?” 张佑年里面否定:“不是——” 沈桂舟:“哦。想离开,你可以现在就走,我也没兴趣逼你留下。”留下就不能反悔了。 张佑年:“你还需要我,我就在这。你不需要我,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空气似乎凝滞了,两人都没继续说话,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划破沉默,张佑年拿起来接通,好像是曲随打来骂人的。 沈桂舟在地图上输入目的地,搜索路线,预备出门,手攀上门把手,本应觉得冰凉,手边却触及一丝暖意,张佑年凑近几许,轻轻用力,把门拉了回来。 “咔哒”一声打开的门,又“咔哒”一声再次扣了回去,张佑年捂住话筒,微微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等我打完电话,我送你去。”接着继续对着手机说这些什么。 许是耳朵敏感,沈桂舟耳廓游过起一丝麻麻的电流,有些发烫。他总是这样,对张佑年的凑近没有丝毫办法。 但吃一堑长一智,他不会重蹈覆辙。 反正这段时间也不会持续多久。 沈桂舟侧脸,余光看着张佑年在茶几下翻找东西,推门离开。 走出小区没多久,一辆车停在路边,朝他按了按喇叭。 后排车窗降下,张佑年坐在里面,神色有些郁闷:“不是让你等我吗,上车,送你,走到公交车站也太远了。” 没等沈桂舟再多说任何话,张佑年便开了门把他拉了进来,安顿好关门。 驾驶位坐着赵叔,回头来笑脸盈盈地和他打招呼:“桂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桂舟回,看了张佑年两眼,张佑年没琢磨出他眼眸里的深意,朝他伸了伸手道:“地址。” 事到如今,再推脱便是浪费时间,沈桂舟把地址递给张佑年看,果不其然,张佑年一看便僵住了——是他之前在农村的家。 沈桂舟淡淡比划:“我自己去吧。” 车门拉开前一秒,张佑年拽住他的手,把他往回带。 “去,我陪你去,”张佑年接过沈桂舟的手机,和赵叔交代地点,又重新坐回来,暗戳戳往沈桂舟身边凑近了些许,“你要回去找东西吗?” “嗯。” “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你别添乱就行。” “……好。”张佑年恹恹地坐回去。 回到那间小平房前,沈桂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但礼貌地敲了敲门,手心默默浸出了汗。 “直接进去就好了,我找人把他们支开了。”张佑年在后面探头说道。 “他们?”沈桂舟疑惑。 “嗯,王婉和李忆山搬回来住了。”张佑年说,帮他推开门。 门没上锁,“吱呀吱呀”推开了。 里面看得出生活痕迹,晾着有些发白发黄床单下晾衣杆,角落放着锄头镰刀铁镐等各种农具,上面有一层灰蒙蒙的土,看得出来常用,另一个角落围墙的砖头似是被推落,哗啦啦散落一地,围墙破洞的地方用竹子临时搭建了栅栏——大概也防不了啥。 沈桂舟跨过门槛,看着角落那堆砖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佑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指角落解释:“王婉不断和你拿钱,拿你当借口和我要钱,不止她要生活、李忆山赌博、李旭需要资助,她自己也打算把房子推翻,重新建一栋小别墅。” 沈桂舟没说什么,并不觉得意外,收回视线往里走,张佑年亦步亦趋跟上,突然,沈桂舟一个急刹,张佑年差点撞上,愣愣地看着转回身来的沈桂舟。 沈桂舟比划:“你在外面等,外面有木椅。” 吱呀声再度响起,司机和没什么作用的吉祥物都被他关到外面去了,终于清净了,沈桂舟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土,迈开步子往里走,目的明确,直往房间走。 他这次回来,一件事,是为了找之前他放回来的一本本子,是沈时疏和他交流所用的本子,没记错的话,从后往前翻,就是沈时疏偶尔会写的日记。 那时他坚持己见,觉得日记是非常私人的东西,就算沈时疏告诉他,想看就看,看了更好,了解他做过什么,遇到有人问起便不会露馅,但沈桂舟还是坚决不看。 “虽然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但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会有自己的秘密,我到时候再做一个秘密盒子给你放东西。”沈桂舟操着冻到皲裂的手指,用手一撮鼻涕,在本子上写。 当然,沈时疏总说那些话:“瞎说什么,我就是你。” 但沈桂舟在心底,早就把沈时疏当作一个会为他挺身而出,和他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了,唯一的好朋友,尽管未曾谋面。 他大三的时候把本子带回来的,因为本子记完了,从意识到沈时疏的存在至今,他们写过一大叠的本子,每每写完,沈桂舟都会带回来,藏到床底下一个箱子里,值得庆幸,王婉不会对他这些破烂感兴趣,甚至看都不看打算丢掉,被他百般阻拦才留了下来,现在该是忘干净了吧。 沈桂舟从床底脱出积满灰尘的箱子,尽管事先戴了口罩,可真把箱子翻出来那一瞬,沈桂舟还是止不住咳了两声,他拍了拍盖子,盖子上登时灰尘四散飞起,呛得沈桂舟闭着眼睛挥了挥手。 一打开箱子,里面总共四十多本,沈桂舟拿来事先准备的袋子,尽数装进去,又巡视一圈,确认没什么东西,把箱子塞回去准备走了。 其实在他被王婉送去张家前,他的东西就被王婉清理得差不多了,丢的丢,卖的卖,这间房间没什么他留存的痕迹,按王婉的话说,那就是——有间房给你住够不错了。 沈桂舟微微阖眸,又重新睁开,旧居重游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他该走了。 走出门,张佑年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接过东西便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走边问:“东西都拿齐了吗?” “齐了。” “那我们回去吧,顺路带你去海边兜兜风如何,不用下去走。” “我还有地方要去。”沈桂舟拒绝。 “那我送你去。”张佑年说。 沈桂舟没回答,只是一路默声走着,直到走到车门边,张佑年把那袋书放到后备箱,过来给他开门。 沈桂舟踌躇好久,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比划:“我自己走过去,不远。” 张佑年说:“不远也让我送你过去,能少走就少走,不差这点油。你要去哪里?” “沈和墓地,”沈桂舟打字,文字转语音自带语音实在冰冷,比这天气都冷,“我自己去。” 张佑年只是杵在原地,半天没关门。 仔细听,似乎还有指甲刮过门的声音。
第96章 “不要脏了你的手” 村头有一家售卖扫墓用品的店,沈桂舟凭着记忆往村头走,边走边张望。 这里变了不少,好几年前都是些残破的小平房,近几年来倒是盖起不少独栋,坑坑洼洼的路面也翻了新,走起来顺畅不少,路边绿植也种了起来,还挂了不少装饰,新年还留存了些许年味未消散。 空气不错,很适合散步,若是没有身后脚步声就更合适了。 他走两步,身后的脚步声响两步,他停,身后的脚步声便消失,如此往复,沈桂舟无奈地加快步伐,张佑年在后面出声:“你不用走快,我不追你。” 到村头买扫墓用的用品,张佑年很自觉地拿出手机付款,沈桂舟并不是很想让他付,但张佑年把他的手机拿走了,还塞给他一瓶水。 沈和的墓地在后山陵园,后来迁进去的。 从废墟刨出完整的人很难,对于一个初中小孩来说,安顿好后事也很难,王婉不管,殡仪馆三番四次联系他们,王婉只接过一回电话,再接到殡仪馆来电直接挂断,不想管的意图明显至极,若不是偶然被沈桂舟接到来电,沈和可能直到最后都不会有人认领。 张佑年很识相地没跟着他上去,告诉他,他在下面等,让他慢慢走。 这条路沈桂舟不知道独自来过多少回。 先前几年,沈桂舟每年都会来,且准时来,往后几年,从他和张家纠缠不清开始,他逃离张佑年后,怕被张佑年找到,没敢在祭日当天来扫墓,挑着沈和生日去。 沈和有个习惯,带他给爷爷奶奶上坟的时候,总是挑着老人家的生辰日去,沈桂舟在课本上刚刚学过什么叫祭日,拽着袋子站在沈和身后,看沈和打扫这打扫那,忙上忙下,出声询问:“爸爸,为什么今天来扫呀?” 沈和喘口气,歇下来喝水,眉眼弯弯回他:“今天是你奶奶的生日,我们来给她庆祝。” 沈桂舟歪头看奶奶:“可是老师说,扫墓是在祭日当天扫。” “见面肯定要挑个开开心心的日子,来,过来,桂舟,和奶奶说说话。” 不能在祭日来,沈桂舟前两年都选在沈和生日当天来,今天一整年生活好似翻天覆地,祭日和生日他都没遇上,春节一过,便想着来了。 沈和的墓碑前放着一些祭拜用品,灰尘落满一层,不知放了多久,他每年来的时候都有,并不意外。 慢慢打扫四周,他仔仔细细地清理杂草垃圾,又拿布轻轻擦拭墓碑。 掠过墓碑上那张照片时,沈桂舟擦拭的动作缓了下来,指腹轻柔地蹭过冰冷的墓碑,墓碑明明很冷,但沈和的笑却似有温度,沈桂舟错觉一阵暖意。 放完祭祀用品,拜祭过后,沈桂舟照例在沈和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背靠着,头轻仰,长久无言。 还是小孩的时候,他有很多话想和沈和说,王婉没把沈和认回来,他只得在梦里给沈和找块好地方,挖坑,埋葬,然后小小声地说:“爸爸,我想你了。” 后来沈和认领回来,他也不再爱开口说话了,胸口闷着不少话,但不愿说,只是坐着,也不知道是他陪沈和坐着,还是沈和陪他坐着。 再后来,他失了声,再想开口,也做不到了,在心里说,他也无从说起,更似不想让沈和得知他现在很糟糕,强迫自己不要回想这几年的经历。
95 首页 上一页 88 89 90 91 92 9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