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年读懂了,因为这就是沈桂舟想象中的人生,有挫折也有好运,一路磕磕绊绊但也顺遂,倒不如说,像林小宜的人生。 画完,沈桂舟依旧像走程序一样,将画的所有东西涂掉。 至此,张佑年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沈桂舟的笔,重新抽了张纸,忍着手背疼痛,费尽毕生所学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了一堆垃圾,看得沈桂舟直皱眉。 沈桂舟比划:“你要画什么?” 张佑年:“你猜猜看。” 沈桂舟:“太丑了,不想猜。” 张佑年没回答,继续画,他什么都学,除了画画。张建邺觉得画画浪费时间,但他小时候也爱自己乱涂乱画,便求张建邺让他去上绘画兴趣班,以下一次甩第二名100分为承诺,张佑年上了第一节、也是最后一节绘画课。 绘画老师兢兢战战,秉持着不让他浪费时间的想法,就算张佑年家看起来有权有势,也还是违背不了良心地劝阻:“以后还是别画了,你的天赋点在其他地方。” 他能学写一手好字,唯独画不出像样的东西来,简到极致就是境界,他一直画火柴人,连画火柴人都画得歪歪扭扭、奇奇怪怪,被沈桂舟嫌弃他也认了。 似乎是实在受不了了,沈桂舟一把伸手把笔抢回去,在张佑年想伸手抢回来时用另一只手推开,比划:“别画了,你想画什么,告诉我,我帮你画。” 像小老师开班,还带上手改画服务,张佑年笑了一下,但手背还痛着,这个笑看起来又勉强又丑,他说:“那麻烦老师帮我画了。” 云易在旁边听得直摇头,盯着张佑年的手背,血又浸湿了绷带,他出声提醒:“诶,你的手啊。” 张佑年朝他挥了挥手,让他闭嘴,对沈桂舟讲起自己的诉求:“我想画一个人——” 沈桂舟:“长相。” 张佑年:“温柔,眼角有颗泪痣,笑起来很好看,顺毛——” 沈桂舟再次打断他:“生日9月8?” 张佑年一愣,点头。 沈桂舟:“你不想,换一个。” 张佑年:“……那,也换个差不多的。老师,要不然还是我自己画吧,你好像不是很想画。” 沈桂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比划:“继续。” 张佑年偷偷翘了翘嘴角,继续描述:“他遇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但是又遇到了很好的人。” 沈桂舟刷刷下笔,嘴上拒绝,但还是画了很有沈桂舟感觉的人,笑得有些勉强,周围围了很多朋友,张佑年一一认出来——阿雅大藤,曲随,林小宜咔哥……还有今天酒店里那个。 想到这里,张佑年有些难受,语言系统被打乱了似的,没由来地问:“他对你有没有很温柔?你有哭吗?” 沈桂舟疑惑抬头,脸色不是很好看,仿佛在说——你再瞎扯其他的试试。 张佑年苦笑了下说:“没什么,我继续说。他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很亲密的家人,只对他好的那种,越来越开心。” 沈桂舟停笔了,但张佑年还在说。 张佑年:“他还有个只存在心里的亲人,一直在保护他,那个人告诉他,要接受别人对你的好,”他掏出那张国外喉咙医生的名片,放进沈桂舟手心,“我帮你和何总请假,给你买票,你不想见我,我找人陪你过去。去看看吧桂舟,他能治好你的喉咙。” 沈桂舟没说话。 名片在沈桂舟手里只待了两秒,接着沈桂舟手一松,名片“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接着,沈桂舟抬脚踩了上去。
第81章 “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张佑年一顿,看着沈桂舟冷着脸把脚踩到名片上,微微前倾,拽过他的领子,凑近他的耳根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张佑年噤声,待沈桂舟松开领子后,蹲下身子想去捡名片。 名片从沈桂舟的鞋底往外溜了两公分,便再也扯不动了——沈桂舟把力都压在右腿上,不让他抽走名片,更别说他左手没右手力气大。 张佑年蹲着,依旧扯着名片一角,半晌开口:“嗯,我没资格。所以你更应该拿走这张名片。” 沈桂舟没再讲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沈桂舟轻笑了一下,松开踩着的腿,朝张佑年伸手。 张佑年捡起名片递给沈桂舟,下一秒,沈桂舟拿起笔把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划掉,然后把名片撕得稀碎,似乎还打算往张佑年头上丢,看了云易一眼,丢进垃圾桶。 云易内心不由得想鼓掌。耍酒疯耍得这么有素质,沈桂舟是第一个。 扔完纸屑,沈桂舟连再见都不愿说一句,起身就往楼梯口走,只是步伐有些浮浮沉沉,仿佛酒精终于彻底上脸,下一秒就倒头就睡了一般。 张佑年:“你喝醉了,去医院看看喉咙。” 沈桂舟没停,依旧歪歪扭扭朝前走。 张佑年蹙起眉头,上前拽住沈桂舟,迫使他转过半个身子:“别倔了,这样难受的只有你自己——” 话到一半突然滞住,沈桂舟的呼吸有些急促,微弓着腰,大口喘气,很不对劲。 张佑年揽住准备往旁边倒的沈桂舟,在他身上找药:“药呢?今天吃了吗?是不是又没准时吃?” 摸半天摸不着,反倒被沈桂舟一把推开,张嘴好像想说什么,脸色突然皱成一团,捂着喉咙靠在墙角,不住咳嗽。 “云易,温水!” “知道知道,我去倒。” 这回似乎咳得很重,沈桂舟跟察觉不到喉咙痛似的,腰越来越弯,直至整个人都蹲了下去,还在用力咳。 张佑年慌张:“你别用力咳,酒精麻痹了你才没觉得疼,别用力。” 沈桂舟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哭又笑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有,最后咳着,也要扯着气声对他说话:“装什么假惺惺,你应该说‘咳死你算了’。” 张佑年:“……瞎说什么。” 沈桂舟:“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沈桂舟推开他,又咳了起来。 张佑年:“……对不起。” 沈桂舟:“你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屁话?” 咳嗽声越来越重,张佑年顺着沈桂舟的背,让他别说话了。 云易的温水还没倒来,沈桂舟猛地咳了一下,似乎咳到胃痉挛,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待他缓缓拿开手时,手掌心摊着血。 张佑年瞬间抓过他的手腕,愣愣地看着他手掌心的血。 沈桂舟咳笑了,对张佑年说:“如你所愿,我要把自己咳死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张佑年捞起沈桂舟就往酒吧后面走,他的车停在那里。似乎刚刚咳嗽费了太多力气,沈桂舟没挣扎,任他拉着,坐上副驾驶位,系上安全带。 张佑年开动汽车,用车载蓝牙连上手机,拨给医院医生,手抚上方向盘,后知后觉一阵刺痛,不止是手心的,还有腹部。 应该是又出血了,张佑年低头看了一眼,血没渗过衬衫,应该还好,等送沈桂舟去医院,他再去处理处理。 沈桂舟好像也注意到了,眼眸从他的腹部掌心掠过,偶尔轻咳几下,拧眉阖眼,又想起什么似的,重新睁开眼睛划拉出文字转语音打字:“要不然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听得张佑年心一悸,文字转语音的声音他很熟悉,冷冷淡淡的,是沈时疏的声音。 “什么?”他哑然。 “前面有一条海滨长廊,有个楼梯口,冲下去正下方往下是石堆,没有人,很合适。”声音很冷,内容更冷。 张佑年:“你在想什么。” 沈桂舟没再讲话,沉默的汽车内,时不时响起他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张佑年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接近沈桂舟口中说的那个楼梯口时,沈桂舟突然朝他伸手,欲抢夺方向盘。 张佑年连忙打双闪急停,但还是被沈桂舟转了小幅度方向盘,整辆车失控般往路边撞去,撞到路边缘猛停下来。 他后怕地急喘着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桂舟,后者一脸淡漠地靠在车窗上,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做。 “这样会死的你知道吗?”张佑年说。 沈桂舟不可置否。 张佑年:“和我一起死,你男朋友怎么办。” 沈桂舟:“什么男朋友。” 张佑年:“纪忱。” 沈桂舟斜睨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很好笑:“看看脑科去吧。” 张佑年:“你不是沈时疏吗。” 沈桂舟:“有病。”沈桂舟推门就要下车,张佑年伸手抵着门,不让沈桂舟走。 张佑年:“不是你让沈桂舟去找纪忱的吗?你不是沈桂舟。”他真的在眼前人身上看见了沈时疏的影子。 沈桂舟:“沈时疏才不会让我去死。你还真是乐忠于在我身上找另一个人。” 张佑年:“……” 沈桂舟继续打字:“就算我是沈时疏,我和谁关系好,和谁交往,关你屁事。” 张佑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话。 汽车应该被撞凹了一角,还打着双闪,时不时有热心的人停车来敲门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 张佑年礼貌拒绝,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他觉得沈桂舟应该不会再说话了,又担心沈桂舟再次抢方向盘,沿着路边望出去好几十米,确认很长一段路都没有缺口了,挂挡准备起步。 沈桂舟突然动手打字:“你们在一起过吗?” 张佑年一愣:“我和谁?” 沈桂舟:“沈时疏。” 张佑年没开动车,手搭在挡上,一边回想。 和沈时疏认识,其实是沈时疏主动的。 大三上学期,他还记得那天,11月13号图书馆,那天沈桂舟一反常态,直接坐到了他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沈桂舟一脸平常,倒是他觉得有些尴尬,边写作业,边无意识地开笔盖、关笔盖、再开笔盖。 那天早上,周围的人不多,他开关笔盖的声音没有很响,但唯一坐在他对面的沈桂舟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张佑年还在走神,想着之前听到的有关沈桂舟的传闻,猜测着沈桂舟终于打算动手了,却只听见对面传来很不耐烦地“啧”一声,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再开合笔盖,我就把你笔摔了。” 和印象里的沈桂舟完全不一样,张佑年有些怔愣抬头,见到一张十分冷漠的脸,出现在沈桂舟脸上。他从来没有在沈桂舟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发飙。 张佑年火气也腾地一下上来了:“空位很多,嫌烦换位。” 隐隐约约间,他好像看见沈桂舟隐忍地咬了咬牙齿,再张口,语调多了些柔和,尽管有些违和,但听得出尽量平和了。 沈桂舟说:“我有点事想问你,我们去阳台说。” 简直就像表白前扭捏的女生,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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