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为什么?” “他……”他字后面就没有了,小少爷摆出一副郁闷样,抠着指甲盖,一言不发。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去。”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看着就金贵的小少爷,吃喝怎么办。 “不知道,他不让我回去。” “那你住哪?怎么吃饭?在哪睡觉?不用读书吗?” “管家也被丢过来了,在这里的酒店。” 他们这里还有酒店? 沈桂舟惊愕地看向张佑年,后者却一脸嫌恶,他迅速了然,张佑年口中的“酒店”,应该环境不咋地。 “要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你爸爸早点接你回去。”在沈桂舟的观念里,只要和爸爸提要求,爸爸都会满足的。 但为了不让妈妈生气,他很少提要求。 张佑年摇了摇头,闷葫芦似的不吭声。 “张少爷,该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远处站了一个杵得比稻草人还笔直的男人,对着他们道。 “去哪。”张佑年问,没得到回答便站了起来。 “回酒店,”管家牵过张佑年的手,又瞧了他一眼,“下回请不要乱跑,也不要和这里的小孩有交集。” 边说着还边拍了拍张佑年的衣裳,拍出了不少灰。 但沈桂舟发誓,他刚刚可没抱过他,张佑年身上这些灰,都是方才缩在地上滚出来的。 也是,张佑年浑身白白净净的,而他灰头灰脸,也难怪管家会这么想。 沈桂舟正准备转身回走,他口中那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却突然挣脱开管家的手,三两步朝他跑来,往他手里塞了东西,又重新牵上管家的手。 “张少爷,你这样老爷可又要发脾气了……” 声音远去,沈桂舟低头张开五指,手中躺着一颗椰蓉费列罗。 小少爷给他送糖了。 见那两人走远,沈桂舟吐了口气,坐回台阶,手往后撑仰着头,把那颗巧克力举过头顶,覆盖住天边那轮即将落下的落日,染得巧克力的白边也沾上了点点晚霞。 可是还没等他好好端详,那颗巧克力便被夺走了。 平头单手叉腰站在他跟前,将手里那颗巧克力抛来抛去,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刚刚逞得一手好英雄啊。” 事发突然,他刚放松下来,还没整理好面部表情,低头酝酿了好一阵,重新抬起头来。 凶一点,狠一点,冷一点。 可是没用了,效力过了。 平头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台阶上拽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还装呢?我们纪哥都说了,你都是装的,黑脸面条哥才不会那么好心出手救人。” 旁边另一个人提醒:“是黑脸面瘫哥。” “去你的,有区别吗?”平头愤愤,撒着他的领子一把给他丢到旁边,沈桂舟没站稳,头磕上一旁阶梯的石块,捂着头紧闭着眼。 他的“半日英雄体验卡”又用完了,救了小少爷,却救不了他自己。 他蜷缩成一团,任由他们胡乱踹,等那群人踹满意了,把那颗巧克力扔到他跟前,猛地抬脚踩碎,包装袋质量不错,里面的碎碎没炸出来,但也吃不了了。 “呸,这就是胡乱逞英雄的下场,自己都难过了还想着别人,跟你爸一样窝囊!” 眼前的鞋子用力一捻,巧克力包装袋终于承受不住,裂了开来。 – 张佑年在那之后有天,又回到了这个村子里,走到小巷边,闻见里头传来打斗声。 他偷偷探出头去,只看见那日救他的“英雄”正缩在墙角,任由别人拳打脚踢。 离他最近的两个小孩说话内容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纪哥,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一天凶一天好欺负的。” “纪哥”一笑,回复得慵懒,“你听说过双重人格吗?别招惹另一个人格就行,也别告诉他另一个人格的存在,把你认识的人都警告一遍。” “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告诉他,万一他们通气了怎么办,我们可就少一个乐子了。” 张佑年手默默攥了攥口袋里的原味费列罗,漠然地看了一眼缩在那里发抖的沈桂舟,把那两个小孩的话听进了心里。 那天救他的沈桂舟他们不敢惹,是那天救他的沈桂舟,现在的这个沈桂舟他们敢惹,是那个懦弱好欺负的沈桂舟。 不是救他的沈桂舟,与他无关。 他一转身,走了。
第45章 “哥哥在这” 断断续续蹲了好几回,张佑年运气不大好,没见到那个“纪哥”口中的、英勇跳出来救他的“沈桂舟”。 每回见着沈桂舟的时候,他要么警惕地沿着隐蔽树木行走,要么干脆蹙眉找一处空地蹲着,小心翼翼地撩起衣服裤脚,对着乌青的肚子和大腿叹气。 看得张佑年也惊觉肚子一酸。 太懦弱了,张佑年想。这个沈桂舟就和他一样,不会反抗,只会看着妈妈被打,缩到妈妈怀里不敢吭声,还要妈妈保护他。 所以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另一个沈桂舟,那个沈桂舟有着他们两人皆无的勇气,会为了不认识的小孩挺身而出,环视一周便能吓退群雄,简直就是他的榜样!他的英雄! 他跟着沈桂舟走了几天,发现沈桂舟放学的路径很统一,出校门、躲那群人,被打就找地方缓缓,没被打就前往一间画廊。 里面会出来一个气质温和、却头发乱糟糟的叔叔,笑着揉着沈桂舟的头,乐呵乐呵道:“回来啦宝贝。” 然后沈桂舟就会开心地扑进这个叔叔的怀里,笑得一脸灿烂:“我回来了,爸爸!” 他好嫉妒。 同样懦弱,同样没有勇气抵抗,但沈桂舟却有一个爱他的爸爸,和一个会为他出头的“第二人格”。 反观他,什么都没有,甚至他还保护不了他的妈妈,被张建邺丢到乡下来,连刚带回来都异瞳小狗,也因为张建邺看不惯,而被勒令挖掉半只眼睛,恹恹不乐。 他什么都护不住,什么都没有,张建邺只会不停警告他:“你该做好你‘应该’做的事。” 所以他很嫉妒。 但他也担心沈桂舟身上的伤。 他经常受伤,被张建邺打得鼻青脸肿,浑身乌青,所以他很清楚,那些乌青没好前,碰着都会酸疼。 趁一天,他知道沈桂舟被那群人推着留下来打扫卫生,他快步溜到画廊,想找出沈桂舟的“盒子”,往里面放两支跌打药膏。 沈和注意到他,笑着出声:“小朋友,怎么啦,要来画画吗?叔叔带你画。” “不是,”张佑年慌乱摆手,“我是沈桂舟的同学,来给他送点东西。沈叔叔好。” 沈和有一瞬怔愣,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一下,张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着名贵的衣服,有些后悔没穿件普通点儿的来。 沈和没有多问,微笑:“你好,找桂舟的呀,桂舟还没有回来,你在这等等也行。” “我只来送送东西,叔叔,他有‘秘密盒子’吗?” “秘密盒子?” “就是……放宝贝的盒子。” “没有哦,”沈和思索了阵,笑开颜来,“不过听着很有意思,我可以给他做一个,你要给他什么,我可以帮你转交给他。” 张佑年垂眸了阵,将手里两支药膏交给沈和。 沈和有些意外,“药膏?” “今天体育课,他跌伤了。” “这样啊,谢谢你啊小朋友,桂舟每次受伤总是一个人忍着不同我说,知道有人关心他我很开心。” 说着,沈和拉过他的手,帮他理了理额角被风吹乱的头发,“原来除了小忱,他还有其他好朋友啊,还是个小帅哥呢。” 张佑年被夸得脸阵红。 “你过几天再来一趟吧,我也给你个东西。” 张佑年应下,临走前告诉沈和,他叫小年。 – 过了几天,上完家庭教师的课,张佑年又卡着沈桂舟不在的点跑到画廊来,还带着一整盒的费列罗。 沈和也拿出一堆小零食招待他,还问他想不想试着画画,旋即从身后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半镂空木头盒子。 “给,答应给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张佑年拿着端详。 “‘秘密盒子’,虽然我知道你应该有一个了,但还是想做一个送给你,看,这个是桂舟的,他在上面画了他喜欢的东西,你也可以画一画。” 顺着沈和的话,张佑年转头往桌上的盒子一望。 盒子镂空的部分看得见里面的东西,张佑年很快就看见了熟悉的东西——他送的药膏、椰蓉费列罗的糖纸。 他在家里也有一个秘密盒子,放着一些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那个盒子四周皆封紧了,因为他不能让他的秘密泄露。 “可是这样,不是看得见里面的东西吗?”秘密盒子不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的吗? “我问过桂舟,他说他也想和我分享他的秘密,所以我也给你做了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秘密盒子,希望你能找到可以分享秘密的那个人。” 张佑年拿着盒子,有一瞬间失语。 “谢谢。”他低声说。 但他想不出能和谁分享。 妈妈自顾不暇,爸爸……要是让爸爸知道了,只会把这个木盒子摔裂,大福都不理他了,管家和保姆都很冷漠,同学也都和他保持距离。 “你真是一个很好的爸爸。”他笑着说。 沈和也笑了。 – 刚拿回秘密盒子,回到“酒店”,张佑年就接到妈妈打给他的电话,告诉他:“可以回来了,佑年,妈妈等你。” 他没有机会再去一次画廊,也没有机会再蹲一蹲那个英勇的“沈桂舟”,只能在管家驾驶着汽车驶过小巷的时候,看见沈桂舟赤手空拳,冷着脸,将一个小孩踹到墙上,恶狠狠地说:“我身上的伤,你搞的?” 张佑年一激动,连忙摁下车窗,朝沈桂舟大吼:“英雄!” 沈桂舟抽空瞥了他一眼,冷冷的,什么都没说。 汽车就这么驶过了。 – 再见,是他大了些,一点一点攒下零花钱,偷偷坐着大巴一路颠簸回来。 晚霞爬上天空,呈带状,像龙蛇,又好像草绳。 他跌跌撞撞跑到画廊边,看见沈和憔悴了很多,蹲在门口,麻木地灌着酒,一旁满地的酒瓶。 见他来,扯起满是皱纹的笑脸和他招呼:“小年,好久不见,长大这么多了呀。” “叔叔好,我来找桂舟。” 沈和往里面一指,“他在最里面坐着写作业呢。” “谢谢叔叔。”没有多问,张佑年朝沈和鞠了一躬,拿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往里走。 袋子里有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一张有着几十万的银行卡——这是他能攒下的大部分零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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