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桂舟忍下心头苦涩,对上张佑年的眼睛。 “我可以对你好,但你别试探我的底线,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张纸。” 是那张契约,王婉不知和张建邺达成了什么协议,临到他大四毕业,突然告诉他,要把他送到张家去,还说什么这是和张总签好的条例。 作为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读过高中大学的新时代新青年,沈桂舟压根不信。 王婉只说了两句话:“你以为张总帮你支付的学费,是免费的吗?” 还有一句。 “我这么辛苦把你拉扯大,你也总得回报我了吧。” 回报就是拿他换钱,甚至在他被送到张家后,还一直犹如吸血鬼似的粘着他不放,不断从他手里拿钱。 尽管他很小就知道王婉不喜欢他,不待见他,但真到如此,沈桂舟还是觉得心口堵堵的,将要窒息一样。 “那张纸我还留着,需要我拿给你看吗?”张佑年一句话,沈桂舟顿时回了神。 他轻轻摇了摇头,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挣脱开张佑年钳制他的手打字:“我记得,抱歉。” “记得还提。” “……” 沈桂舟笑不出来了,嘴角滑溜了下去,挪开视线。 肩上猛地一沉,沈桂舟一抖,张佑年靠上了他的肩,睡醒后还没梳理的发丝翘着,划过他的脖颈,有些刺挠。 “沈桂舟,”张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我会对你好点的,先让我理一理思绪……” 沈桂舟半阖着眼靠在墙上,手没劲地垂直耷拉。 等张佑年理一理,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又会等来什么结果。 在纪忱来找他前,他可能会觉得张佑年这份提议十分诱人,他不愁吃穿,也不用担心张佑年碰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佑年不愿放他走,但就这么凑合着过也还行。 毕竟“好”对他来说常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年少时他便渴望周围的人能对他更好些,长大后,每一份“好”都会让他趋之若鹜,伴随着不配得感,焦灼地拉扯着他。 像飞蛾扑火,明知滚烫,却仍要上手触碰。 但现在他只想着,等到下午就好了,等到纪忱来,等到张佑年走,这场长达三年的闹剧就彻底结束。 无论张佑年同不同意他走,都阻止不了他离开。 – 似乎是因为早上闹了不愉快,张佑年今天没问他想去哪里,吃过早饭后就径直拿上保温饭盒出了门。 下午曲随来了,帮他看脚腕和膝盖。 脚腕恢复得差不多了,曲随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后,就帮他给膝盖针灸。 “最近有多走动走动吗?” “有。” “张佑年带你出去?” “是的。” “嗯,膝盖好很多了,下雨还会酸疼吗?” “会一点。” “今天外面没下雨,天气不错,可以出去走走。” 沈桂舟闻言,有些诧异抬头。 曲随不知道纪忱下午要来吗? 他指了指曲随的手机,曲随递来。 “纪忱下午要来。” “是吗,”曲随了然点头,“那我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 “我没有要赶你走。” “我知道,”曲随狡黠地朝他一眨眼睛,“这是为了不坏你们好事。” 曲随走后没多久,张佑年回来了,将一个透明袋子递给他,袋子里面装着他曾经给张佑年的那条项链,张佑年把他修复好了。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瑕疵。”张佑年说着,好像还在郁闷上午的事情,脸色不怎么好看。 沈桂舟接过取出,项链不仅修复了,还被翻新了一轮,在日常光下显得干净透亮。 “我帮你戴上吧。”张佑年朝他伸手。 天气渐热,但项链挂上脖颈的时候,还是带来一丝过分的冰凉,惹得沈桂舟不由得颤了颤眼睫。 张佑年双手环着他,俯身凑在他的耳边,呼出的滚烫鼻息落在他的耳根,沈桂舟觉得他的耳朵现在肯定特别红。 “我约好了国外的医生,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我们就去国外治疗你的喉咙。”耳朵痒痒的。 “今天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晚上要去外面吃饭吗?”张佑年声音有些懒倦,说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他耳朵里头钻。 沈桂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没有就没机会了。”张佑年说。 沈桂舟一怔愣,想扭头看他。 突然,心脏一阵冰凉,他倏地睁大眼眸,伴随着严重的坠落感,沈桂舟只觉得手脚发软,不受控地朝后倒,靠在沙发上。 张佑年抽身,延迟的感官追上了他,心脏一阵刺痛,沈桂舟抿着一边眼睛,喉结上下滚动,迟钝地低头看。 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根注射器。 里面的液体已经空了。
第43章 “你还是想换他回来” 冰凉的试剂包裹着他的心脏,流入他的五脏六腑,带着他整个人都向下坠,犹如万箭穿心,他听不清了,耳边鼓动着擂鼓般的心跳声,仿佛就要穿透耳膜。 疼。 揪心的疼。 眼泪漫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艰涩抬手,绕着注射器拽住心脏周围的衣服,捱过一阵刺骨的疼痛后,沈桂舟屏着口气撑着沙发起身,却又脱力摔至地上。 尽管茶几的桌角做了圆角处理,但沈桂舟是整个人直直坠下来的,额角磕破了口,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落下,他却没有力气去抹开。 “怎么这么不小心,乖乖坐在沙发上就好了。”张佑年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蹲在他跟前,仔仔细细地帮他擦拭额间的血。 “很快的,”张佑年轻声说道,“很快你就能解脱了。” 沈桂舟一把拍开张佑年的手,额角新涌出的血猛地一甩,喷溅在一旁的茶几上。 意识似乎有些模糊,眼前的场景晃来晃去,越来越暗。他知道他就要消失了。 无数次祈祷过的场景,终于在此刻成了真,他本该高兴才对——他终于摆脱了,不用再继续忍受这份苦楚了,他可以休息了。 可他眼角的眼泪却不住地往外流。 他不想。 他不想消失。 他还想活着,他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再看一次阿雅大藤,还没好好感谢纪忱和曲随,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没做,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离开,洒脱地将身体控制权交给沈时疏。 可真到要消失了,他又害怕了。 沈桂舟颤着,撒过桌上摆着的手机,操着抖得不行的指尖,奋力抿开被眼泪浸得模糊的眼睛,打下一行字:“你还是想换他回来。” 他果然不能相信他,他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相信他,他怎么能一点防范都不做。 张佑年就只是对他好了一点,没再纠缠他、让他难受了,他居然真信了张佑年打算和他凑合着过。 他怎么能这么蠢。 “嗯,没错,”张佑年冷眼看着他,转而嗤笑了声,讽刺意味尽显,“不然呢,装这么久恶心死我了。” 手机坠地,沈桂舟微微弓腰,双手捂上心脏。 他还没等到纪忱来呢。 约定的时间接近。要是纪忱来了怎么办,看到他这样,纪忱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他要怎么把纪忱支开。 “咔哒”一声轻响,玄关的门似被推开,来人没有脱鞋,踩着清脆的皮鞋声走了过来。 沈桂舟抬头,瞳孔骤缩。是纪忱。 纪忱看见他,也是一愣。 “快走。”他对纪忱比口型。 纪忱却不为所动,把视线移向蹲在沈桂舟旁的张佑年。 “新研发的药剂管用吧。”他说。 什么药剂? 注射器冰凉的试管传来冷意。沈桂舟像被定在原地了一般,五魂六魄似乎瞬间碎裂得干干净净。 他睁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纪忱,满眼陌生。 “他还在。”张佑年指了指他。 “需要时间。”纪忱踩着步子朝他走来,双手揣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为什么。”他扯着气声,嘴唇颤着,气声也颤得不行,“为什么?” “为什么,”纪忱从他手中抽走注射器,沈桂舟一蹙眉,“这是我答应你的,带走你。” 继而又望向张佑年,将注射器丢给他,“药剂也给你了,公司那边能谈了吧。” 沈桂舟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心脏很疼,不止是药剂带来的疼,还有由内而外的疼,喉咙也逐渐变得干涩。 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纪忱一开始接近他就带着目的,那三年前为什么要那么拼命救他出来? 又或者,从三年前开始,他便一直被蒙在鼓里。 眼泪流个不停。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想了也没用。 到最后,纪忱给他的温暖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人爱他。 “扑通”一声,他跌进了张佑年怀里。 – “啊,睡着了。”纪忱说道。 张佑年低头看沈桂舟,把沈桂舟横抱起靠在肩上,继续拿起手帕,仔仔细细地把沈桂舟额间的血痕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答应你的,会和你们公司合作。”张佑年放下手帕,皱着眉掀起沈桂舟的刘海查看伤口。 “不用了,把沈桂舟给我就好。” 张佑年闻言一顿,犀利的眼眸扫过纪忱的脸,“什么意思。” “你要的是沈时疏没错吧,可他并不是沈时疏,”纪忱没有笑,似乎很认真,“他现在只是一具空壳,在新的人格出现前,他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空气一瞬安静,张佑年脸上自持的冷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哑声道:“你明明答应我,把他换回来的。” “可不能胡编乱造啊,小张总,”纪忱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我答应的是‘把沈桂舟赶走’,并没有保证沈时疏能回来。” “说到底,你给桂舟找过心理医生,应该知道沈时疏回不来了才对。”纪忱说。 “你骗我。” “这是你咎由自取,”纪忱收了笑,朝他伸手,“把他给我。” 张佑年不给,把沈桂舟往怀里揽了揽,“你休想,给你了你又能如何,对着沈桂舟下狠手,他醒来也不会再相信你。” “谁说我要他了,沈桂舟对我一直都没意思,从大学那会儿起,他满心眼就只有你,我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他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我要一个对我没意思的沈桂舟又有什么用,”纪忱说,“我要一个只属于我的,只喜欢我的沈桂舟。” “不惜对他下狠手么。” “我只是顺了这个沈桂舟的愿,你不知道吧,他早就不想活了,都是你逼的张佑年,”说着,纪忱突然笑了起来,满是幸灾乐祸,“我等着一天等得太久了,从高中,一直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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