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屹言回头,就看到老同学贴墙角站在那里待审呢,周围排队似的站了一圈人,眼神瑟缩躲闪,不是在看墙就是在看脚尖。 这种模样的还能是什么,他一眼就知道今天民警大队又去扫黄了。 林屹言伸出食指点了下许子东,被指到的许子东一惊,又放开了嗓子大喊:“我操你这什么眼神啊,各位警官同志那个是我老同学,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闹什么,手背好!你要是没问题一会做了笔录了就知道!”辅警看这个人搬出什么老同学的借口,嫌疑是越发大了。 辅警看向从门口转身回来的刑警副队长,无奈地按了下自己的眉心,然后又指了那个穿金戴银的阔少模样的人。 “这个人好好审。” 许子东:“?” 一个小时后,许子东终于恢复自由身,洗清冤屈重见天日,他活动了手臂的筋骨,正要重新拥抱自由的空气,看见林屹言坐在大厅,看他走出来,冷哼一下。 “老林!我可想死你了!”许子东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林屹言勒住,来了个小品演员登场亮相般的飞吻,林屹言不得不把手抽出来,用手推开往脸上蹭的脑袋。 “滚滚滚,你身上什么味。” “味道?”许子东疑惑了,举起袖口闻了闻,“这个啊,嗨!那个是我们茶艺会馆的香薰……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是一清二白,老子公司那个运维,用公司的网挖矿,自己犯事,连带我一起进局子,我正和顾客在谈生意喝茶呢,你们警察不由分说就把我抓走了。” 林屹言看着他,冷冰冰地说:“那你刚刚知道后面都是扫黄的吗?” “我哪里知道你们还在扫黄,我就跟在那群人后面一起进来了……原来你刚刚以为老子是被扫黄抓了!” 许子东一听,差点嗝屁过去,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里了,从小到大的兄弟,在林屹言眼里自己居然是这么一个猥琐图色的人。 “你太让我心寒了!”许子东捂着心口,做出晕厥的姿势。 林屹言看他痛心疾首的演技,无奈地笑了下,“差不多得了,要不是你我早下班了,走了。”说罢他就朝市局门外走。 “行行行,老子真是好久没见你了,没想到再见是在警察局。”许子东跟上去,两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上迎着夜风抽了杆烟。 许子东穿着盘扣亚麻西装,手腕上几环沉香手串,一洗从前不正经的气质,他毕业后去英国读了个艺术硕,回国后先是搞了几年策展,这几年做实业,搞了个自主的高端茶叶品牌,整日忙着谈生意拉客户。 “不是我说,老子能是去嫖的人吗,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共进晚餐呢。” 林屹言抽了口烟,知道许子东根本没结婚,也不是个爱进厨房的人,没拆穿笑着问了下去,“怎么,忙着回去做饭?” “什么做饭,忙着回去喂狗呢,这运维真是耽误我生意,一下把我扣走耽误到现在,我和狗都饿了一晚上了。” 林屹言顿了下:“喂狗?” “对啊,西瓜还在呢,”许子东抖抖烟灰,感叹道,“西瓜还挺长寿的,他的老伙伴都上汪星了,就剩他和我相依为命了。” 林屹言吐出一口烟,袅袅散在夜色中,声音也轻了,“这都多少年了。” “十五六年了吧,”许子东掐着指头算了下,“这日子过得可真快的。” 自林宜青捡到西瓜,过去了这么多年。物换星移,沧海桑田,林屹言从打架斗殴的少年时代跨过,如今早过了而立之年,从不服管教的少年人变成爱好钓鱼的和事佬,遇到难缠的群众在地上打滚,都不会眨一下眼,拒绝宵夜且擅长养生,而西瓜也成了一条老狗。 许子东也像是被时间给磨没了脾气,一如身上垂顺的西服剪裁,变得更圆滑和通透,笑笑说:“下个月张思齐要给办孩子满月酒,提醒下你这个大忙人,有空就来沾沾喜气。” 林屹言一回想,他还真把这件事忙忘了,前不久收到了请帖,可惜记忆还停留在上一阶段,皱眉问道:“他再婚了?” “什么再婚啊,是复婚了,”许子东狠狠吸了口烟,悠悠道,“你看看人家,已成圆满的三口之家,大齐是享福之人,哪像我们两个。” 林屹言知道这是玩笑话,抱着手臂,轻笑着抽烟没搭理,许子东前几年差点结婚了,母亲生病去世后婚事也告吹了,全然投在生意,和林屹言一齐当事业劳模。 说着许子东发现林屹言一直左手提着的东西,抬手指了下:“你那手上提的什么?” “给我弟买的药。” 许子东呛了起来。 “咳咳!咳咳!你弟弟,回,回国了啊?” “对,准备留国内不走了。”林屹言抽完了烟,掐灭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许子东张了张嘴,又举起烟又塞嘴里,发现已经抽到底了,蹲下朝花坛边缘按灭了,抛进了垃圾桶的烟头收集口。 “回国好啊,回国好,”许子东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士,脸色差点几次没绷住,心想你家这伦理大戏终究还是登场了,你一出事弟弟第二年立刻就回国了,这不明摆着为了你回来了的。 他心里为这情深感叹,嘴上找借口诋毁起自己的留学经历,“还是国内呆着舒服,白人那饭真不是人能吃的,我以前在国外天天盼着回来。” 林屹言哪知道老同学料事如神,还是那个不动声色的老样,许子东背起手,眼珠子下滑到他手上,心思立即活络起来,露出生意场上经典的招牌笑容。 “话说,我上次碰到关琢玉了。” 许子东冷不丁提起发小,林屹言抬抬眉头,洗耳恭听接下来这人要怎么追忆似水流年,抒个什么情。 许子东倒是不急,娓娓道来的口气:“咱们七大院的发小们,就剩我俩还单着了,她当年追你可是扭着我套消息,三天两头来打听,差点把我搞得下不了台。” “找你有什么用?”林屹言递过来一个冷淡的眼神。 “我是说啊,人和人的缘分哪是能旁人插手的,”许子东摊开手表示同意,哈哈一笑道,“上个周,她来我手底下一个艺术馆看展,老公在后面提包,个子不高一个男的,据说是电视台的导演,看起来挺贴心的,我俩聊了好一会,她老公就站在旁边听。” “挺好的,我这个人就没体贴人的习惯,做不到关心人的。”林屹言说。 许子东眯起眼,稍微退后半步,手朝林屹言左手一拨,点了下他手里提的药说:“我看你不是对你弟挺上心点嘛。” 林屹言做了个你这不废话的表情。 许子东像是预料了他的反应,低低笑了,他望着眼前的车流,语气平静地开了口。 “见到老同学后,更明显感到自己不再年轻,上了三十后,越发觉得这时间过得飞快,日子一天追着一天,刀似的把你往后面赶,以前我妈还在的时候,我老觉得她爱管我,她一走了,心里总空落落的,她一辈子扑在教育局的工作上,都没怎么出过远门,我本想着退休了带她去欧洲到处玩,最后也没去成,等到回头才发现,一些事情总以为有机会,可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人活着的时间太短了,眨眼间就化作了尘土,总抓不到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 林屹言听了这么一长串,看了许子东一眼。 “你公司主业是做传销的?” 许子东:“……” 两人一齐笑了,许子东抱起手臂,强调道:“老子是正经生意,大客户基本是四五十岁了,陪着喝茶聊天,动不动就要谈道家天地人,我要是不会几句老庄,还谈个屁的客户。” “和老头子混久了,说话就和老头子差不多。”林屹言评价道。 “那你见多了死人,有没有见鬼神?” 林屹言懒得理他,见这人屁事没有,一副臭生意人的形象,按了下汽车开关,径直往停车点走去,催道:“赶紧回去喂狗。” “这不等司机来接我嘛,”许子东拨开手机发了条快捷短信,看着要走远点林屹言,他窜上去贴到车边,“下次给你送一盒我家的毛峰。” 林屹言应下:“行吧,别搞包装了,直接装罐子里给我。” 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究,许子东心里怪叫,立刻为自家产品推销起来,“我那做的是高端线,分成了无形、无名、道隐三大区间,分出来都是三个盒子。” “包装都是没用的。”林屹言不为所动,反正最后都会进他那个单位发了大玻璃茶缸里,打开车门进了驾驶室。 许子东站在路边等司机,目送林屹言开着车远去,车来车往的柏油路面,黄色的路灯光照在藏青的地面,浮出驱寒的微光。 他对着风轻轻拂了头发,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你弟弟出国前还找过我呢。” 而林屹言开车行驶在夜晚的车道,先去别墅在前厅放了药,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回去时他打开车窗,夜风不停吹进驾驶室,寒气未散的风吹过他的头发,露出整张塑像般沉默的脸。 耳边灌风的片刻,像进入了记忆的虫洞,一切美好的瞬间真切又虚幻地流动从眼前飞过,少年时代的点点滴滴,随呼啸的风声不断往后流去。 笑着的弟弟,撒娇的弟弟,拉紧他衣角害怕的弟弟,拉钩时许诺永远不会变的弟弟。 还有红着眼睛说我们再也不是兄弟的林宜青。 ---- 感谢红配绿赛高、明月不归沉的打赏!
第37章 回到住所后林屹言去浴室冲了澡,回到卧室,床头手机不停在抖,拿起一看,是许子东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第一张图,是一大盒包装精致的茶叶,看起来盒子都有十斤重。 划走。 第二张是一个高层落地窗夜景,透明的玻璃窗外,斑斓的霓虹灯和高架桥上闪烁流动的车灯交相辉映。 拍得什么,林屹言又划走了。 第三张,是许子东贴着狗的自拍,后面是刚刚的高空夜景。 一人一狗,看起来很和谐,林屹言发了个竖拇指的表情。 林屹言又端详了照片,把照片拉大,放大看狗的眼睛嘴巴,以前嘴巴那圈毛还是一样,只是上了年纪,虚着眼睛,眼皮都半耷拉在眼珠上。 想起当初,林宜青抱他回来时,还是很小的一团呢。 时间的流速突然变得十分具象化了,人的十年似乎一闪而过,而对于小狗来说十年已经走了很久。十年前还只是一团毛绒的小狗,吐舌头要吃的时蹦蹦跳跳,很有精神,十多年前的林宜青也是那样。脸蛋比现在更圆一些,十几岁的时候整个人轻轻地挂在他身上,喜欢嘟嘴撒娇,整双眼睛闪闪的,皮肤和头发都在阳光下透出光泽,独属少年人专有的光芒。 但他最后一次拉过弟弟时,那个重量突然变得好重好重,人还是那个人,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脸颊更清瘦了,眉下的那双眼睛也藏起来了,裹在风衣下分辨不出有什么情绪,像团捂不化的雪,可轻轻一碰又会塌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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