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钰对下面混乱的场面毫无所觉,他站在国旗台上,眸光越过底下的层层人群,最终停留在表情鲜活的姜白野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T恤,下边搭着蓝色的校服裤,整个人沐浴在光下,衬着灰粉色的头发,让他白皙的脸孔都有些失真。 姜白野好像格外喜欢粉色,周衡钰将手里的草稿纸对折了两下,装进口袋里,想到姜白野昨天那件粉红色的小香猪睡衣,又看了看校长扑腾着两条短腿气势汹汹地追着他撵的模样,突然觉得,回国,好像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下次,好像可以问问姜白野为什么这么喜欢粉色。 他将面前的话筒调高了一点,脊背笔直,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是在检讨,倒像是在领奖: “我知道,虽然我和姜白野同学的情谊深厚,结伴外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次外出,并没有选择到一个合适的时间,也没有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才会被匆匆赶来享受生活的崔主任在奶茶店发现。 为此,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不会再犯。 下一次,我一定会选择最佳的时间和地点,不被任何人发现,也不会被任何人抓包。” 全校哗然,崔喜军气得七窍生烟,都难以维持脸上的表情,当即撸起袖子往前冲,想要教训一下周衡钰。 他早该猜到的,和姜白野能玩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这两个兔崽子,一个比一个闹腾,不把这天掀翻了是不肯罢休。 周衡钰却压根不绝的有什么,他拿着话筒,眸光一凛,不紧不慢地抛出这次检讨的真正目的: “其次,关于学校最近流传的一些实验班倚强凌弱的传闻,我想连同刚才的姜白野同学,在此做出简短的辟谣。” 下方骚动的人群传来片刻的安静,就崔喜军和姜白野都不约而同凝下了表情。 上周实验班和体育班打球赛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学校里都在传,姜白野和硬生生把人打到右手骨折,脚踝拉伤,还用强权压人,逼得体育班的郝毅不敢和班主任到实验班找朱振要个说法。 崔喜军原本打算等周一例会结束之后找姜白野谈话,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体育班的班主任也是个护犊子的犟种,哪怕郝毅解释了多次自己的伤和姜白野没有关系,她依旧坚信郝毅是被姜白野威胁了。 在朱振似有若无的推波助澜之下,体育班的班主任被拱火,闹着要崔喜军给姜白野一个处分,让他长长记性,还收到了朱振大义凛然的支持。 但闹得再过,这件事也没有捅到,崔喜军一直压着消息。 是以压根想不明白,周衡钰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国旗台上的五星红旗色泽鲜艳,站在下方的男生面容清隽,气质矜贵,他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对准麦克风,打开了一段录音—— “不用你催,我今天已经去招惹过姜白野了,还特地骂了实验班那群人都是垃圾。” “他虽然没吃亏,但肯定也要被学校处罚了。我特地去医院拍了个假片子,右手手臂被他打到骨折,怎么着姜白野也该挨个处分。到时候,他绝对没法在实验班里继续待下去——” 狂妄的男声顺着广播的喇叭传递到校园的每个角落里,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边,让人想忽视都难。 体育班的人面面相觑,就连站在最后的班主任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脸色铁青地看着队伍里的面如死灰的郝毅。 至此,先前漫天乱飞的谣言无需多说,顷刻间烟消云散。 周衡钰垂下眸,单薄而锋利的眼皮在眼尾处延伸出很深的阴影,他的五官线条凌厉,侧脸轮廓冷峻疏离。 趁着学生会和校方还没掐断话筒,他干脆利落地补充道:“作为实验班的一份子,无论是我,还是姜白野,亦或是班里的每一位同学,都将这份集体荣誉感视若泰山之重。” “我们始终认为,比赛的意义,在于集体,在于团结,而不是为了某一份虚荣或算计。” “姜白野同学同意与体育班的同学比赛,是为了实验班的荣誉而战,为了实验班深厚的同学情谊而战。 这份胜利艰难而坎坷,是姜白野带领我们所有人努力的结果,不该被铺天盖地的恶意揣测所掩埋,不该被纷纷扰扰的流言蜚语所中伤,最终湮没于名为偏见的泥沙。” “我们赢得光明正大,赢得光明磊落,尽管被质疑,被诋毁,被非议,却始终坚信,少年的无畏与赤忱,终将冲云破雾,扶摇而上。” “自此,揽星衔月,赴万里长河。” “姜白野同学,实验班的同学们,并不以你为耻,反而因你而自豪。” 少年一番掷地有声的“检讨”,像是闷热夏日里的一阵凉风,不容抗拒地拂过每个人的心间。 片刻的寂静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以实验班的人带头,经久不息。 这场升旗仪式没能成功结束,周衡钰的话筒重蹈姜白野的覆辙,由副校长上台匆匆宣布了解散。 而两位大闹操场的主人公则直接被请到了校长办公室,由他亲自来审判这场闹剧。 风过林梢,窗外的梧桐叶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将光束切割成几何形状的光影,散乱投在地上。 走廊里空无一人,静得可怕。 姜白野单手插兜,沉默地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周衡钰,过了好半晌,才皱着眉发问:“周衡钰,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校园里的风言风语,知道我的无辜和清白。 你又为什么要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在演讲台上替我澄清? 少年眸光闪烁,精致的狐狸眼垂下来,挺翘的鼻梁撑起眉心三角区的轮廓,勾勒出几分凌厉的少年气。 周衡钰脚步顿住,做出思忖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回答他:“不是我,或者说,不止是我。我说了,实验班的人并不以你为耻。” 他点到为止,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姜白野。 对面的人却停住,眉心紧蹙,像是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死寂,只留下窗外蝉的嘶鸣。 周衡钰的背影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将周身的冷淡打破,他逆着光,脸部轮廓湮没在一层阴影里。 “没有别的好奇东西了吗?”他问。 姜白野的满腔疑问卡在了嗓子眼里,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 周衡钰黑沉的眸子盯着他,眸底倒映出他的模样。 姜白野被这样的目光盯得脑袋发懵,匆匆偏过头,想要随便找个问题,嘴皮子却一秃噜,脱离了脑子的控制:“周衡钰,你是gay吗?” 一问就问了个最尴尬的,周衡钰也被他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姜白野,那你歧视gay吗?”
第59章 私奔 周衡钰不紧不慢的反问他,神态闲适,周身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的语调平直,嗓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来,直接将棘手的皮球踢回给了姜白野。 事实证明,尴尬不会消失,它只会转移。 姜白野放在兜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上眼睑掀起来,漂亮的狐狸眼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他状似无所谓的试探道:“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姜白野并不歧视同性恋,毕竟性向天生,他不认为选择正确且喜欢的伴侣有什么错,相反,如果可以的话,他对这件事持支持且赞同的态度。 当年,姜瑶作为姜家的千金大小姐,放着一圈家世相当的青年才俊不要,一头扎进了她为自己选的宋朗华的怀里,直直砸向“爱情”这条深不见底的河流里,任凭姜白野的外公怎么阻拦,大小姐坚定的认为,一穷二白但长相儒雅的宋朗华会带给她幸福。 宋朗华倒是装的挺人模狗样的,表面上对姜瑶体贴入微,却不动声色地消磨掉姜瑶对生活的所有热情,彻底沦为了一个男人的附属品。 为宋朗华生儿育女,洗衣做饭,甚至纡尊降贵,满足了他提出的所有离谱要求。 姜白野记得,姜瑶被确诊癌症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宋朗华今后没有她该怎么办,日日以泪洗面之后,还要强撑着笑脸安慰伤心欲绝的丈夫。姜白野当时天真的认为,父亲深爱着母亲,只要他们配合治疗,姜瑶就还有救,他从前引以为豪的幸福家庭也会一直完好。 却没想到,姜瑶信赖的枕边人,姜白野敬仰的父亲,在自己生日那天,送了他们好大一份礼。 宋朗华被姜白野和姜瑶当场捉奸在床。 小三不是别人,是姜白野当时最信赖的一位家教老师。 老师姓魏,教英语,说话轻声细语,刚过三十的年纪,并没有在她的脸上显出年龄的痕迹,反而平添了几分轻风细雨的柔和。 魏颖平日里对姜白野百依百顺,嘘寒问暖,比姜瑶这个亲妈都在意他的饮食起居。以至于姜瑶对她的印象格外好,还在餐桌上开过玩笑,说要不让姜白野认魏颖当干妈算了。 被对方尴尬拒绝,姜瑶还当是她不好意思。 却没想到,魏颖不是想要当姜白野的干妈,她的野心更大,想要当的,一直都是姜白野的后妈。 姜瑶气得直接昏了过去,自此一病不起,病情急剧恶化,才在姜白野初三那年就去世了。 如果能有选择的机会,姜白野宁愿他妈喜欢女的,也免得被宋朗华这种男人欺骗。 周衡钰并不知道他脑海之中闪过的千百般想法,见他这般态度,只好认真思忖了一番。 窗外的风将边沿的纱帘吹得高高扬起,少年的影子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拖得极长,过了好半晌,周衡钰才开口回答:“我并不会歧视gay。” 他话音一顿,平直的眼睑掀起来,眸光落到姜白野的身上,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落下很淡的阴影:“爱,无关乎于性别,而沉湎于灵魂。” 四目相对,寂静的空气之中炸开火花,似有电流窜过,留下一片眼花缭乱的星子。 谁也没先开口,姜白野在思索周衡钰的话,不甚明白其中透露出来的讯息。 说了半天,周衡钰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到底是不是gay啊? 但他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这场对话被气势汹汹赶来的崔喜军打断,对方向对待犯人一样,手上拿着把破旧的扫帚,直接敲在了姜白野的尾椎上,姜白野嘶了一声,发现崔喜军这回气伤了,难得动了真格。 他使得力道格外大,不像平日里的装模作样,像是被惹毛了之后的气急败坏。 “怎么,这么间学校容不下你们了是吧,一个一个,不想呆了就给我趁早滚蛋,让你们上去检讨,你们倒好,一个教训起老师来,一个给我搞了个告白情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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