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藜芦四肢冰凉,仿佛站在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天中,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刀子刮着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来一句话。 结婚?那他呢?哥哥要抛弃他吗? 看到陈藜芦死灰般的脸色,陈丹玄不满地蹙眉,声音发寒,“小藜,不要忘了,我们身上背着陈家整个家族。我们之间做的事情仅仅兄弟之间的‘帮助’,对吗?毕竟一开始,是你求着我‘帮忙’的。” 呼吸一滞,一句“兄弟”和“帮忙”,将陈藜芦瞬间打回现实。 他看着眼前与自己的模样有几分相像的男人,大脑里无数的声音钻出来。 是啊,他们是兄弟,还是他先勾引的对方。 他们有着比之父母还要亲密的关系,还要紧密的血缘纽带,所以他们可以一起以兄弟之名做很多很多事情,吃饭、睡觉、洗澡、亲吻、做爱……除了结婚。 凄凉如茑萝爬满陈藜芦的心脏,藤蔓的尖刺扎入血肉间,疼的他呼吸都带着颤音。 望着陈丹玄坦然的模样,陈藜芦扯出一丝笑,艰难地回复:“好……” 陈丹玄适才凝重的表情转眼间变为灿烂的笑,他亲昵地捏了捏陈藜芦的耳垂,“我知道小藜最懂事了。”接着用一种命令的姿态说道:“先不打扰你工作了,小雅还在大厅等我,晚上记得回家一起吃饭。” 陈藜芦低着头,脸侧的刘海垂落,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点点头,闷声回道:“嗯。” “吱嘎——” 落了锁的办公室门打开又关闭,屋内再一次恢复成宛如墓地的寂静。 陈藜芦垂首望地半晌,随后手向后摸去,拿过来座机的话筒,“嘟嘟”的声音响了几次,前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陈大夫,什么事?” 一滴眼泪顺着陈藜芦微微下垂的眼角滑过,可他依然弯起唇,音调平稳地回道:“今天暂停接诊,后天继续。” 似乎对陈藜芦的突然停诊有些奇怪,前台女生的声音带了迟疑,却回道:“好。” 挂断电话,陈藜芦好像丧失了所有力气,他倚靠着桌子撑住身体,佝偻的腰如被揉皱的白纸,周身都带着阴郁与伤痕。 良久,一声轻笑响起,“呵…” 伴随轻笑,陈藜芦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的他视线模糊地望向前方。 结婚? 原来是要结婚了,才会先来找他,让他做好准备不要在长辈面前失态。 哥哥是知道他喜欢他的吗? 还是不知道? 从十四岁的心动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年头。他本以为自己对陈丹玄的喜欢总有一天会被亲情冲淡,可是没有。被旁人称为“背德”的感情如原野上烧不尽的野草,即使用业火燎烧,也会在下一次再相见时肆意生长,长到让他彻底控制不住,长到让他自己都无数次崩溃。 陈藜芦攥紧拳,掌心的刺痛让他恢复了片刻的清醒。 手臂发抖,陈藜芦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镜子前,盯着自己脖颈处刺眼的吻痕,回忆起曾经数不清的带着色欲的吻,像是罂粟般甜蜜,总是能在最开始让他欢喜到翩翩,却不知每一口都在要他的命。 拿过笔筒里的壁纸刀,陈藜芦盯着瞧了一会儿,然后面不改色地将刀尖对准了脖颈处的吻痕,生生地划了下去。 瞬间,鲜红的血液炸开,顺着陈藜芦纤细的脖子染红了他的白衬衫与白大褂,刺目的红,看得人不禁蹙眉。 可是陈藜芦木讷的表情似乎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望着脖子上的伤,划过一刀又一刀,直到明显的吻痕变得血肉模糊,才将壁纸刀随意扔到面前的洗手盆中。 红色的血液在水中蔓延,陈藜芦异常地松了口气,随后他走到深灰色的消毒柜前,从里面拿出酒精与消毒棉。 将刺鼻的酒精洒满纱布,陈藜芦没有一丝犹豫将沾湿的棉纱死死地按在脖子上,似乎在对自己实施刑罚。 “呃…!” 隐忍的低声轻呼是陈藜芦对那刺骨疼痛的唯一反应,额前的冷汗落到眼睛里,他甩甩头保持着背靠柜子的姿势很久没动。 陈藜芦扯出一丝苦笑。 能怪谁呢?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咎由自取。如果他没有喜欢上他的哥哥,如果他可以与陈丹玄像普通兄弟一样相处,所有事情不就不会发生了? 他更不会如此痛苦。 取下染了血的纱布,陈藜芦瞧了眼,然后面无表情将其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用新的纱布把脖子上亲手划出来的伤口包扎好。 陈藜芦像个疯子,既狠下心来伤害自己,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自我治愈。 看着没了血渍的刀口,陈藜芦眼神飘忽。 身上的伤能愈合,但是心上的呢? 摸了摸纱布,陈藜芦缓缓回神。他瞧了眼时间,距离晚上回家吃饭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忽然想去喝一杯酒。
第2章、醉酒
结束了一天对外会议的南坤谨刚赶到“Lethe(忘川/遗忘之河)”酒吧,便看见陈藜芦坐在吧台边一个人喝着闷酒。当注意到对方脖颈处的刺眼纱布时,他眉头狠狠一皱。 这家伙,又做了什么? 揉揉眉心,南坤谨叹口气抬脚走向陈藜芦,他坐在陈藜芦身边,对吧台后面的调酒师说道:“一杯雪国。” “好的先生,请稍等。” 南坤谨将目光落在身侧,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说吧,叫我来干嘛?” 穿着米色短袖的陈藜芦喝了一口酒杯中高度数的威士忌,散漫地笑笑,“怎么?没事不能叫你来喝一杯吗?”冰块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南坤谨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勾起唇角,“喝一杯可以,不过我知道你一般不喜饮酒,更愿意品茶。”看着陈藜芦脖颈处的白色纱布,南坤谨眸子暗了暗,补充道:“而且,我不太愿意与身上带伤的人喝酒。” 陈藜芦动作一滞,手下意识摸向脖子侧面的纱布,接着拂下发丝挡住。他笑得无奈,带了半分醉意斜睨向自己唯一的好友南坤谨,“谨,叫你来喝酒,可不是让你奚落我的。” 南坤谨挑眉,“行行行,那咱们喝酒,如何?”说着他举起被调酒师推过来的酒杯,与陈藜芦手中的古典杯轻轻相撞,发出“铮”的一声清脆。 陈藜芦勾起嘴角收回了视线,他凝望手中晶莹的酒杯,眸子里似乎藏着深海。 伴随酒吧里悠扬的古典音乐,陈藜芦嗓音如珠落玉盘,温润好听,“我哥回来了,还有他的未婚妻。” 南坤谨喝酒的动作一滞,他半仰着头,眼神状似无意地瞥向陈藜芦,又在下一秒收回,继续喝下了那口酒,没说什么。 陈藜芦轻晃杯中的冰块,旁若无人道:“他对我说我们身上背着整个陈家,所以该考虑娶妻生子的事情了。未婚妻似乎叫小雅,他还说他们性格很合适,所以打算明年年初结婚。” 南坤谨安静听着陈藜芦的话,心中明白了自己今晚被叫出来喝酒的原因,可他依旧沉默,只是做着一个好友该做的事情——陪伴。 对于陈家兄弟的事情,南坤谨算是外人中了解最多的,而作为陈藜芦唯一的好友,他更能看清其中许多。 但是,即使看清了又能改变什么?即使他对陈藜芦恨铁不成钢地苦口婆心劝解,又能改变什么? 到头来,执迷不悟的人依旧执迷不悟,飞蛾扑火的人依旧飞蛾扑火,自私的人也依旧自私! 嘴唇蠕动,南坤谨忽然觉得烟瘾犯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不算烈的香烟,抽出两根,其中一支递给陈藜芦,“抽吗?” 陈藜芦向下一瞥,摇头道:“不了,晚上还要回去吃饭,被我哥闻到味道不好。” 南坤谨眉心一跳,叹息般点点头,“行,我自己抽。” “啪!”打火机蹿出一簇蓝火,缥缈的白圈顺着带有火星的烟头悠然升起,在半空中成了一副朦胧的烟水诗画。 南坤谨吸了一大口烟,接着长长地呼出。 他低下头,用大拇指挠了挠额角,神色是欲言又止,半晌,才感慨般开口:“好啊,结婚好啊……那你现在要想想要送他们什么…新婚礼物了,别到时候忙得顾不上。” 陈藜芦压下心里宛如被刀割的痛,喝下一口浓烈的洋酒,苦涩地扯出笑,“是啊,该好好想想了。” 什么都该好好想想了。 他,他哥,他们的未来,都要好好想想。 压抑在两人中蔓延,似乎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南坤谨转头对面前的调酒师问道:“你们老板呢?今天怎么不见他?” 调酒师用清洁布擦拭着酒杯,正要回复,一道慵懒磁性的声音响起,“南总,找我有事?” 陈藜芦与南坤谨一起回头,就见一名容貌美到雌雄莫辨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对方留着黑亮垂至腰际的长发,搭配夸张却不喧宾夺主的民族耳饰让他白皙的脸更显小了几分。 周雪,是“Lethe”的老板。虽有女人般妩媚的乌发,举手投足间却不会让人觉得阴柔,而是带着男性的潇洒,也因为长相原因,大家都叫他“美人老板”。 周雪双手抱臂,指间还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细长女士香烟,“南总,是酒品采购的事情有进展了吗?”说完,他向南坤谨身后瞥了眼,恍然道:“原来是与陈医生一起来放松的,怪我失礼了。” 陈藜芦与周雪一双好看的柳叶眼对上,他眉眼弯起泪痣上扬,回道:“我与这家伙不熟,你们慢慢聊,我也该走了~” 喝尽最后一口酒,陈藜芦起身。 南坤谨回头拦住陈藜芦,皱眉道:“阿藜,怎么走这么早?” 陈藜芦拍拍南坤谨的肩膀,“不打扰你们谈事,而且今晚家里有聚餐,先走了。” 路过周雪,陈藜芦礼貌地与对方点点头。 周雪同样颔首,开口道:“陈医生,下次来我为您亲自调一杯酒当作叨扰你们雅兴的道歉。” 陈藜芦随意笑笑,“没关系,你并没有打扰我们。不过,美人老板亲自调的酒,我却不愿拒绝,先谢过了。” 与众人说了再见,转身的一刻,陈藜芦神色重归黯淡,原本带笑的脸上如蒙了一层灰布般失去了神采,他也没有看到吧台前南坤谨投来担忧的目光,与周雪若有所思的打量。 走出酒吧,闷热的空气让陈藜芦有些喘不过气,他望向只剩一缕霞光的天空,扯了扯衣领,又看了眼腕表,还有半个小时到七点。 想到稍后的家宴还有即将面对的“准嫂子”,陈藜芦面色沉重,胸口好像堵着一大团棉花淤塞不已。 他不愿回去。 可是即使再不愿,他也该给哥哥好好接个风。 “呼——” 吐出一口气,陈藜芦将脖颈处的纱布换成了肉色的创口贴,招手打了辆出租车,向陈家如今的宅院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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