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裙边的水声。 “哗哗哗哗哗……”窗外的水声。 我听着第三种声音,恶心得要死却半步都挪动不了。 “秦爱同学,最后一下,再最后一下……嗯……好……” …… “小冉,这件事折磨了秦爱很多年,秦婆婆死不瞑目。可昭现在什么都好,我不希望她再出什么事。也不希望她知道那些事。” 张伟坐在大门口磨蒜泥,晨光打在他脸上,说起秦爱他的眼睛就红了。 “可昭啊,这孩子聪明得很,就跟她妈妈一样。我不敢和你在房子里说,就是怕她听到。” “小伟哥,要是秦爱活着,我想她会支持我的。”我扣着手,讷讷道。第一人称视角,这是我,不是老鬼。 张伟停下了手上的活,老实人露出刻薄的表情是很吓人的,他看着我,用手背蹭着蒜头鼻说道:“冉一,在你眼里只有对错。从小就是这样,所以你理科总是那么好,可是语文一团糟。秦爱和你相反,或者说我们和你相反。我们不在意结果,这辈子过得含糊,但回头时记得那些有意思的事就行了。你活得清楚,要结果,要公正的、正确的结果。可是人都没了,结果有那么重要吗?” “我只是觉得,做了坏事就要被惩罚,否则善良就会被理解为无原则的宽容。将来会有越来越多像秦爱这样的孩子被伤害。” 是啊,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孩子。 “所以呢?”张伟生气了,他声音大了起来,“你别给我说那些七七八八的,我只告诉你一句,想从我身边带走可昭,要她去证明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我不同意。” “这事很重要。” “秦爱已经没了!”张伟扔下手里的大蒜,把眼睛瞪得溜圆,“你揪着她的伤疤不放!你口口声声要讨回公道!你又不是秦爱,又没被别人欺负过!从小享受着家庭给你的资源,你有没有为了未来牺牲过?!” “你冷静,我不想吵。” “好,我冷静……呼……冉一,你听着。秦爱当时退学回家回家,你去送过她吗?她回家后不吃不喝,你打过一个电话回来吗?问过一句吗?!她,到死那天都让秦阿婆不要怨恨你。你呢?你那时候去哪里了?” 冉一低下头,无声无息。 “你现在好了,有了光明的未来。我昨晚看见你和那哥们儿,还以为你终于变成有血有肉的人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 …… “慕白,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要回趟武名,杨禾也要回去给家里的花浇水。你真的不回去吗?” 老鬼收着行李箱,慕白坐在我房间里刷剧,漫不经心道:“不啦不啦,我哥最近太忙,家里就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我留在这里还能爬爬山,抓抓鱼。” “那么清闲?”老鬼笑了起来,随即接上:“那不如帮我做个调查吧?就当练练手。” “什么调查?” “关于宇安八到二十八岁女生的受性教育程度。各年龄段占比,以及对性教育的理解。” “嚯,好大的工程,是不是又可以写篇论文了。” “哈哈哈哈当然,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找杨禾,我和他说过。这些信息你以后用来干什么都行。”
第59章 逃,远远地逃 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我被手机铃声闹醒了。 “喂?谁啊?” “睡着觉?” “嗯……”我眯着眼看了看来电人。 白尚名?!他打的是……卡2?打给我的?不应该啊?这几天应该是老鬼代劳啊? “刚起,怎么了白警官?” “你和杨禾在一起?” “我怎么会和……他……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等等,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你有什么事吗?”我岔开话题。 “哦,没什么事。就是今天缉毒队和我们合作,制药厂的毒品已经查获。大家在吃烧烤庆祝,就问你来不来?” “不了,你们玩儿开心。” “诶诶,别挂别挂。你不来,那你哥来不来?” “我哥?” “对啊,就冉凌。” 冉零?哪个零? 老鬼可真逗。 “他啊……哦,我哥他不来。” 我心想老鬼取名真有一套——冉零……不管是哪个零,都有点意思。我强忍着笑问:“白警官,你们聚餐,关我哥什么事?” “你们兄妹可是大功臣。大义灭亲,还把顾勇这条线都扯出来了。要不我们也没那么顺利。诶!好好好!来啦来啦!那我不和你说了,我们吃完还得回去开会,不说啦。拜拜。” 挂断电话,我忽然觉得那种孤独到窒息的感觉似乎没那么严重了。起身拉开窗帘,帘外的城市已经亮起来,灯光把天空染成了暗红色。 天气有些凉了,我裹着外套,又回到带着余温的被窝里。 “老鬼,在吗?” “老鬼,我知道你在休息室看着我,要是你已经从我的记忆里醒来,就回个话吧。几个字就行。” 没有得到回应,我打开书包,熟练地翻到安眠药。这瓶药不是尚慕白给我带的,是老鬼新买的。我掉线四天,这瓶也已经快见底了。吃完药,我重新躺回床上,希望能撞入群星满天的休息室。 或许,老鬼这四天也无数次尝试过用这种方式和我取得联系。 …… “大熊座要比小熊座大得多,是天空中的第三大星座……” 映入眼帘的是星空,我没想到这次会那么顺利。星空下,我看见一排排电影院里的座位,座位前是个大屏幕。 沙发呢?老鬼又重新装修了?我爬起身,朝老鬼跑过去。他在屏幕前,低头看着张纸,嘴里念念叨叨。 “老鬼!你干什么呢?!” 我一拍他的肩膀,扑了个空,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斗柄南指夏夜来,天蝎人马紧相挨。顺着银河向北看,天鹰天平两边排……” “错了错了,是天琴。”我爬起来,看着身穿志愿者服装的老鬼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十七八岁年级,胸前挂着个小风扇。 “心宿红星照南斗,夏夜星空记心怀。呼……” 老鬼长舒一口气,坐倒在第一排的座位上。他看着圆顶上的人造星空,烦躁地将手里的稿子扔到地上。 我刚想看看稿子上什么内容,一阵眩晕,又得开始另一段回忆。 …… “咳咳咳……” 冉一趴在岸边呕吐出许多水,直到觉得肚子里完全空虚才停止干呕,用衣服清理起口鼻里的泥沙。 这个场景很熟悉,我看着天上的云,就像被调了二倍速。这个时空,时间是不稳定的、不规律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四周还是一片平静,没有人路过。冉一的神情诡异,在他的脸上,我只能看到死一样的冷淡和麻木。他的理性把他和方才那个情绪激动的她硬生生隔开,没有半分哀伤,被坚冰裹挟的身体下透出懵懂,如新生儿一般的混沌。 呆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有人推着婴儿车到公园散步,他才狼狈地逃回家。 镜头一转,我已经站在了二中教室的门口。 高三三班。 九月的阳光很刺目,讲台旁的白板使之更加灼眼。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冉一,冉冉升起的冉,一二三的一。” 我看着讲台上扎着高马尾的冉一,他周身有一种让人不想靠近的气质,穿着校服,含着胸,微微驼背,眼睛无法聚焦一样。讲台上的老师很陌生,在座的大部分同学也没有任何印象,只有风阳、徐宇峰……陈浔?他为什么会跟在冉一身后?! “大家好,我叫陈浔。耳东陈,水寻浔。之前在师附。” “让我们欢迎两位新同学加入高三三班的大家庭!” 老师的声音被时空扭曲,风阳和徐宇峰的激动也埋没在掌声中。然而其间夹杂的讨论声让我怔住了。 “诶,那个女生。对……复读的,听说高考六百四十多分。” “卧槽?!!什么玩意儿?六百四十多还来和我们竞争……脑子有病吧?” “我妈和她妈是一个单位的,听说她想和男朋友上警校。结果被她妈发现,就在最后改了志愿,她和她妈赌气没去上大学。不过现在她应该没什么优势,之前她学文的。” “我去,学文的复读还敢转理科。啧啧……脑子指定有坑。” “人也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怪可怜的。” 我不知道这些话冉一听到了多少,后来的日子里,他像是泥娃娃,别人说一句就答一句,规规矩矩,无悲无喜。陈浔是徐宇峰的好朋友,因为风阳的原因,徐宇峰也认识冉一。这四个人组成了一支小队,冉一在其中违和感终于没有平时那么重。 我就在冉一身后,看着她没日没夜疯了一样在白天出卖精力。不管是学还是玩,情绪是真的还是装的,她总是不遗余力要榨干睡觉前的最后一丝精力。我惊异于他在理科方面的笨拙,没错,可以说是笨拙。普通人做到‘人一我十’就能取得不错的成绩,然而老鬼无比吃力,仿佛‘人一我百’都不太行。高三上学期结束,老师找了好几次家长,但没有人来。 “冉一,女孩子嘛,读理科本来就吃力。男生读理科,年级越高优势越大,这是规律。你看你去年读文,考那么好。关于转科目的事呢,你爸爸找我聊过了,要不这申请书你就签字吧,别犟了。” “老师,这话是我爸说的?”冉一抬起眼,本就冷的天气,又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冉一啊,你听老师说。这也不是你家长单方面的想法,我们几个任课老师分析了你的情况,觉得你基础够好,就算现在转文也来得及。” “谢谢老师,但是不用了。学文很好,可是学文就学不了医了,我不想学中医。” 老师被冉一说得没了话,回道:“学医要的分可高啊,不是老师打击你,你这希望……啧,不大。” 冉一恭恭敬敬给老师鞠了九十度的躬,把老师弄得一脸懵。 “老师,请您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写好了一封约定,”冉一从书包里抽出信封,递给老师:“要是我下学期开学第一次月考考进不了年级前十,那我就转文,不说一句废话。要是我进年级前十,那在报志愿的时候,任何人不可以再私自篡改我的志愿。请老师帮我做个证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睛湿了。老师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变了样,变成了同情和无奈。老鬼,这个扎着长马尾的少年,在说出这话的瞬间抖掉了身上积年累月的灰尘,竟有了半分生意。 …… “哟,来了?” 小巷里,一个外校的大个子早已等着。冉一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我手心捏了把汗——这哥们儿,看着可不像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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