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小别胜新婚。” “不是,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冉一的父母很着急,已经来市局找过好多次了。昨天有媒体在市局门口,人不多,也没什么事。但这影响不好啊。” “冉盛宇带来的?”老鬼的语气骤然降温,冉一这张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确实不好惹。 “没有看见,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安抚安抚她的父母。这两天法院已经开庭审理天谦集团和章村的事了,市民关注度很高。” “嗯,你想说的我懂了。”老鬼很轻地叹了口气,放松道:“忙去吧小宋警官,这事情交……” 录音里,老鬼的话刚说到一半,只听细碎活泼的脚步声踢踢踏踏从楼梯间传来,女孩子们大闹嬉笑的声音也随之而至。我暂停了录音,整理整理衣服出了宿舍,毕竟这么大的孩子早就有隐私了,任谁放学回宿舍看见有陌生人在自己房间里都不会开心的。
第45章 苗苗,思思 “诶?那人是谁?” 她们看见我在门口,缓缓停下了脚步。其中长得最高的女孩儿胆子大一些,走上前问:“姐姐,你是谁啊?要找我们宿舍的谁吗?” “哦,没事没事,我听说这里是大孩子住的地方,上来找你们聊聊天。” “诶,我见过你。这几天你每天都会来这里。”三人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姑娘指着我,似乎很满意我把她称为“大孩子”。她笑呵呵和舍友介绍:“还有个又高又帅的大哥哥和她一起呢!” “洋洋,不要用手指人,多没礼貌。”最高的姑娘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一下小舍友的手,继而开了门,很得体地问我:“姐姐,你要进来坐一坐吗?” “啊,谢谢啦。” “请进。” 最高的姑娘叫思思,今年才十四岁,然而在宿舍享有最高话语权。把我让进门后,她不进门,另外那两个小的就谁也不敢进。 “思思,刚才你们去干什么呀?” “嗯?”三个人都很奇怪地看着我,好奇这个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 “我们当然是上课啦,阿姨没有告诉你吗?”洋洋姑娘叉着腰,仰着小脸有些生气似的。 “淼儿,带着她去把衣服洗了。”思思很不满地瞪了洋洋一眼,我有些忍俊不禁,刚要制止说没关系。洋洋已经眼泪一挤一挤地被高一点的淼儿拖着出了门。 “人来疯,姐姐你别在意,她平时也没那么多话。” “哈哈,怎么会在意?思思好有姐姐的样子。诶?这里有四个人住,怎么只有你们三个,还有一个小朋友去哪里了?” “她不太喜欢和人相处,上完课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哦,这样啊。是睡那张床对吧?”我明知故问地指了指最整洁的那张床,刚才没一个孩子往上面扔书包。 “对,她叫苗苗,禾苗的苗。” “苗苗……你们的名字都是这里的阿姨取的吗?” “是。”思思很乖地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手担在椅背上问:“你和那个大哥哥找到要领养的小朋友了吗?” “没有诶。”我更加后悔没抓紧时间问问老鬼近况了,现在只能靠编。 “是因为很多小朋友是残疾吗?要是领养了的话,会很麻烦。”思思说着话的时候,透露出一种她这个年龄不应该承受的残忍。 “唔……这倒是其次,主要是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小朋友。而且有的孩子在这里住习惯了,也未必愿意跟着我们离开。” 思思温和地笑笑,“不愿意是暂时的,等他们的朋友一个一个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自己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思思的朋友离开了吗?” “好多都走了。” 走?走了?还要接着追问吗?我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个回答,翻了翻桌上一本练习册说:“诶?这字写的,怪清秀的。” “那是苗苗的作业,姐姐你是不是来找苗苗的?” “不是哦,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苗苗呢。思思,你今年读几年级了?” “初二。” “在宇安四中读?” “你知道四中?” “当然,我从前有很好的朋友也在那里读书。后来她考上去了武名。” “好厉害!是师大附中?” “不,师大附中好难考的,是武名二中。” 思思眼里都是崇拜,羡慕地双手捧脸道:“真厉害啊,武名二中也特别厉害!我要是能考去武名就好了。那那个……学长还是学姐,现在在干什么?” “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我抬头看看窗外,从这里的高层楼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山顶。越过山顶再向下走一段,就是秦爱的矮坟。 “这样啊……”思思有些失落地看着自己桌上的笔记本练习册,我忽然很好奇这里的孩子如何上高中,于是问思思:“你要是考上武名的高中就得自己生活了,那到时候生活费方面福利院会有补助吗?” “会啊,我们要是考上高中,每个月会有八百块的补助呢!” 看着思思发光的眼睛,我想到武名的物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就算学校里物价会平一点,八百块要想在武名生活一个月也不容易。思思现在有多么期待,我就有多么担心。要说原因,或许我从思思身上看到了秦爱吧…… 不过人和人不一样,际遇也不一样,但愿思思平安快乐地长大吧。 “姐姐,你在想什么?” “额哦,没,就是想起我小时候的事。诶对了,这个福利院应该是六七年前在宇安办起来的,那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之前住在什么地方啊?” 抱歉了小妹妹,我也不想揭人伤疤,但我是来调查的。 思思没有什么难堪,好像这个问题她早有预料,“我不是宇安人,从前这个福利院开在彤川。” 彤川?都不在武名市区范围内了。 “姐姐,你知道滨方大地震吗?” “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我还记得滨方地震的时候,自己正在备战高考。那天晚上在考英语,我忽然感觉一阵头晕,桌上水杯里的水面抖动起来。我还以为是自己做题出现了幻觉,很快,只听教学楼高层爆发出剧烈的踩踏声。楼道里人影幢幢,老师和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广播里播报地震撤离。 “那次地震是百年不遇的大地震,我当时在武名,离震源很远都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 “还好武名离滨方远。我的家乡彤川,离震源只有不到二十公里。”思思说着,眼底没有什么波澜,“当时我们都快要睡了,就听到小区里狗叫得很厉害。我爸还说可能是狗闹肚子了哈哈哈。”她被这句话逗笑,神情切换得太快,让我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好说:“确实,小动物对地震的感应比人灵敏。” “然后我也觉得头晕,感觉吊灯一直晃不停。我妈抱起我就往外撤,我爸护着我们下楼。但是楼道里有很多杂物,人挤着人,有些人一开始还能看见头,一摔倒就没影子了。爸爸被冲散了,我妈见下不去,带着我随便进了别人家的厕所。就是很短的时间,楼倒了,我一直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后我也不记得还有什么事,我和很多小孩子在医院里住了很久,每天都会有穿着红衣服的叔叔阿姨来带着我们玩儿,还有伯伯送很多东西给我们吃。一开始大概有百十个小朋友,他们慢慢都被爸爸妈妈带走了。我和三十多个朋友最后被送到了临时搭建的福利院,那里以前是县医院,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思思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没有害怕,没有悲伤,所剩不多的一丝遗憾都被她强行用简洁的语言盖过去了。我不敢细想。 “你在临时福利院生活了三年?” “是的,我也算是最早来福利院的人了。”说着话的时候,她甚至是骄傲的。 “那你一定知道这里的小朋友的事吧?” “这几年新来的我不清楚,不过大多是宇安本地的。有一些其实也不算孤儿,只是爸妈去别的地方打工,老人走了没人照顾就被邻居送来了。和我差不多大的,像淼儿就是老福利院搬过来的。洋洋右眼看不见,两三岁的时候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了。苗苗也是福利院办了好几年后才进来的,她有自闭症,谁都不理。听阿姨说她原本有外婆照顾,外婆死后又有邻居照顾,可是邻居要结婚,她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邻居?什么样的邻居?你见过吗?” “当然见过,他是四中门口面馆的老板,经常来这里看苗苗的。” “男的女的?” “是个叔叔,三十多岁,长得很胖,小平头,笑起来很大声。苗苗也不怎么和他说话,但是他叫苗苗的时候,苗苗会回应。”思思杵着脸,摇摇头,“虽然说是要结婚,但是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到他媳妇。” 我会心一笑,一个敦实的小哥形象浮现脑海。张伟的小平头还真是经典,思思虽然没怎么描述,说的都是关键。苗苗是谁?有外婆,能让张伟这么爱护。难道是秦爱的孩子?秦爱和谁的?反正不会是和张伟的。 “诶?你看,她在那里!”思思忽然指着窗外的草坡,一个小黑影缓缓移动上了山坡,草浪映着阳光太灼眼,我不是很能看清。思思起身打开门,说道:“姐姐,你要找苗苗的话快去吧。我们九点关门,她要么踩点回来,要么不回来,今天不见可能以后也很难见到。” 话音刚落,那个小黑影忽然把脸转向了我。就在山坡上,她朝我招手,继而又往上走。 “好!” 我匆匆起身,夺门要走,走出几步忽然想到什么,马上转身跑向守在门边的思思。我抱住她,女孩瘦削的肩膀硌着我大臂内侧。 “谢谢,好运。” 我撂下一句话,拍了拍她的后背就果断转身离开。 她会站在门口呆呆看着我去找另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不管我会不会回身抱她,她都会这么做的。思思的眼睛里压了太多沉重的东西,仿佛那一年楼梯坍塌扬起的灰尘还悬浮在这双稚嫩的眼睛里。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我没办法还她灰尘上方的蓝天。 等追出福利院,我胸前的两小块泪渍在灰色外套上格外明显。 …… 6月1日 今天风阳和徐宇峰又吵架了,真搞不懂徐宇峰怎么老是找风阳的不痛快。晚自习前,风阳听说今晚有球赛便要拉着我去看。 “哎,还是我们班学习委员好。学习好,篮球打的也好,人还长的不错。”在去球场的路上,风阳拉着我去了趟小卖铺。最近风阳老是在我旁边说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多么多么好,我怀疑她喜欢人家,但是问她,她又会很坚决地否认,并且说我读书读傻了。我漫不经心地挑着零食,风阳拿了瓶水就要走。我忍不住笑话她,“是不是要给学习委员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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