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烟味。 “几点了?”江声小声问,“我怎么睡着了。” “醒啦?”闫续说,“十二点半。” “对不起,”江声刚睡醒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你是不是下班了,应该提前叫醒我的。” 江声裹着毯子,吸吸鼻子,好重的烟味,他站起来,把大衣还给闫续。 “走吧。”闫续接过来,“我送你回去。” “我家还没来电,没有空调。”江声面不改色地撒谎,“而且,现在回去,好冷。” 闫续看出江声的心思。 “饿不饿?” 他没有开灯,而是按亮昏黄的落地灯,按住对讲机说:“洛洛,泡个泡面拿进来,记账。” “喂!”女孩不满地回复道,“要吃自己出来拿,还要我给你送?” 江声制止了闫续继续回复:“我去拿吧。” “嗯。”闫续打开门,从外面拖了一个电竞椅进来。江声低着头,乖乖吃面,盯着闫续办公。 “那些奖,都是你拿的吗?”江声问道,“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就甘心在这当一个小网管。” 泡面很香,小小的空间里全是这个味道。 闫续看了他一眼,说:“我的工作有电脑就可以做。” “我觉得你可以去北城啊,那是大城市,机会更多。” 闫续没有再瞒着他:“我是北城人,从小在那边长大,后来家里出了点变故,就离开北城了。” 江声没出声了,闫续有他的苦衷,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A大怎么样?” A大还能不好吗,A大就在北城,那是全国最好的学校。 闫续摸摸他的头:“看来我家声声是真学霸。” 江声摇摇头:“也不稳的,那个要全省前二十名。” “我相信你。”闫续说。 江声抬眼,闫续正好也看向他,这是一个约定吗?没有人知道。 过了一会儿,闫续先错开目光,看向红色的泡面盒子:“给我吃一口。”
第二十八章 撒娇 【你是狼啊?小流浪狗。】 “……” 江声用叉子卷起一口面,闫续低头凑过来。 “其实B大也挺好的,在浦市,离南城近。”江声悠悠地说。 “不许放低要求,要考咱们就考最好的。” “说得轻巧,”江声幽怨地看他,“你知道有多难吗。” 两个人分着吃了一份不多的泡面,江声用手撑着脑袋,想说他们俩怎么可怜兮兮的,别人谈恋爱都是去豪华餐厅吃什么烛光晚餐,他们缩在网吧后场吃泡面。 虽然不太浪漫,但也挺温暖的。 外面天寒地冻,他们在这一小方天地,靠得很近,互相取暖,外面游戏的声音离得很远,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闫哥,”江声叫他,“都一点多了,再收留我一晚呗。” 小家伙把蹭住说得这么理所应当,一看今晚过来就是没打算回去的。 闫续回道:“我要收房租的。” “要多少。”江声示意他继续说。 闫续捏捏他的脸:“撒个娇。” 江声换成两个手托着下巴,状似思考了一会儿,好像这是个什么难题。 正当闫续以为等不到了,站起来收拾泡面碗的时候,江声无辜地拉住了他的衣服:“好不好嘛,哥哥。” 主打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咳。 闫续往外走两步,差点没拿稳手上的碗,转眼看见江声趴在那儿偷偷地笑。 “走走走。” 他把电脑关机,又将办公室所有的灯都熄灭,掩耳盗铃地想,在一片黑暗里,应该不会被人看出来他不好意思了吧。 第二次来,江声就像回了自己家,轻车熟路了不少,放下包,顺手把外套和毛衣都脱掉,径直走向洗手间,靠在浴室的门框边喊闫续:“闫哥,我想洗澡,能给我找套睡衣吗。” 闫续打开衣柜,翻翻找找:“没新的了,我虽然穿过但是都洗了,凑合吧。” 他拿了一套白色的过来。 看江声接过来却还站门口不进去的样子,闫续忽然福至心灵,问道:“要内裤吗。” 江声:…… 情势大逆转,眼看江声站在浴霸底下,不知道是烤的还是臊的,脸侧迅速爬上绯红。 “想什么呢,这个有新的。”闫续拿了一条过来,意有所指的往下瞟了一眼,“就是可能会有点大啊。” “看不起谁呢。” 江声红着脸,轻骂道。 “我是说睡衣会大。”闫续举手投降,“快去洗吧,热水往左边拧,镜子下面的抽屉里有新毛巾。” 水声不久就停了,睡衣在江声身上的确大了一圈,松松垮垮的,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扣到了顶都还能看见锁骨和大半胸膛敞着,下摆也遮住了屁股,他拿了一条毛巾边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边光着脚往外走。 闫续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穿裤子。” 搞不懂他们俩的见面怎么老绕不开洗澡了,闫续假装镇定地盯着手机,可小腹莫名有点发热。 “闫续!你居然有一个——电热毛巾架。”江声嚷着,他想买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这种应该在哪买,搜什么关键词。 不敢想象在南方,隆冬天和回南天的晚上回到家以后,可以用到热热的干毛巾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你喜欢啊?” 闫续话音未落,眼睁睁着江声光着腿,自然而然、从善如流地爬上了他的那张床,黑色的内裤边在略长的睡衣下面,闪了一下,“哎,下来,睡那边。” 闫续已经弄明白了,江声对他的称呼大部分时候就是闫续和闫哥换着叫,有求于他或者腹黑的时候会故意叫哥哥。 江声已经缩进被子里,遮得严严实实,露了眼睛和半张脸在外面,一脸“你拿我没办法吧”的表情。 闫续确实拿他没办法,认命地去冲澡,平息自己的冲动,然后从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给江声吹头发。 “这算鸠占鹊巢吗,怎么把我床都占了。” 吹风机嗡嗡嗡的响,他说话的声音听不太清晰,江声原本坐在床上,靠在他腹肌上,直起身,仰头去找他,嘴巴和脸都红红的,笑眯眯地说:“不,你这叫引狼入室。” 闫续把吹风机关了,又捏他的脸:“你是狼啊?小流浪狗。”
第二十九章 伤痕 【我这个样子,其实根本不配去爱人。】 “谁是小流浪狗。” “你啊,还能有谁。”闫续把睡裤叠好拿过来,“穿裤子,半夜会冷的。” “不要,我睡觉习惯不穿。” 一想到他光着腿睡在闫续的被子里,就有种羞耻但是又舒服的感觉,床单滑滑的,枕头也是让人安心的阳光气味。 “好吧。”闫续拿他完全没办法,“腿上的疤,怎么弄的?” 江声没想到刚刚就那么几秒,闫续竟然看见了,他腿上有一排半月形状的伤疤,大约有五六个,在大腿外侧,连着膝盖的一片。 “你刚刚看哪呢?”江声佯装生气,意味深长地说。 见闫续没有笑,他也只好收回笑容,实话实说:“小时候我妈用烟头烫的。” 闫续没接话。 “是不是很丑啊。” 江声自己都觉得特别丑,不过他其实是无所谓的。客观上丑陋是事实,主观上,他不在乎也是真的。 他不知道闫续会不会在乎,毕竟实在算不上好看。 闫续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好不好看,难怪江声之前那么关心他受伤会不会留疤,原来是自己身上有伴随着一生的伤痛。 刚刚开玩笑说他是小流浪狗,可到了真看见他身上的伤口时,闫续才真切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小狗没遇到他之前,吃了很多苦,他却除了心疼和不舍,束手无策。 闫续心底泛酸:“疼吧?” “早不记得了。”江声推推他,“你的伤呢?给我看看。” 闫续穿了睡裤,他撩了一下裤腿,下面是一层白色的防水胶布,看不到伤口。 “快好了。” “自己这么惨还记得关心别人,你怎么这么乖。”闫续揉了把江声的发梢,检查了一下吹没吹干,“早点睡,明天要上课。” 说完他把灯关了,江声躲进被子里,闷闷地说:“我不惨,我现在挺好的,那都过去好久了,她现在要再想烫我,我会跑的。” 江声嗅着被子里熟悉的、和闫续身上相似的味道,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乱了,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他的脸本来就发烫,在黑暗里更热了几分。上次来,他们还很陌生,一句话没说,这一次,他竟然已经躺在闫续的床上了。 江声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喜欢闫续,不是乍见之欢的吸引,而是希望被他拥抱、理解、占有的喜欢。 江声说道:“睡不着,讲个故事呗。” “几岁了?还要听故事才能睡着。” 闫续躺上另一张床,他的情绪受到影响,语气也没有刚刚那么轻快了:“声声,有一段时间,我最害怕看到的就是伤,各种伤,淤青、流血这种。我熟悉各种伤,衣架、皮带、烟灰缸,最熟悉的是拳头和巴掌,不同的施力物,造成的伤口也不同。一直到今天,我都对伤痕很敏感,所以我才会一眼就判断出来,你腿上是人为弄出的伤。” “因为我爸,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他是我爸,但他偏偏是。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打我妈,下手很重的打,打得满地都是血。也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家暴,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家都是这样的。” 女人尖叫声仿佛再次刺进他耳膜,如此清晰,给他带来阵阵耳鸣。 闫续冷冷地笑了一声:“可我妈竟然离不开他,即使到死他都没有给我妈一个名分,我妈还是爱他爱到不肯放手。” “我到今天还是没法理解她。”闫续顿了顿,“那时候我就想,我将来爱一个人的方式,肯定不会是这样。我不会让他受一点伤。” “我那个时候也没想到,后来我也会开始打人。”闫续说,“大部分人开始学打架,都是从还手开始的。” “我有时候动手的时候,就会觉得,这还是我吗?我怎么变得跟他一样了。我这个样子,其实根本不配去爱人。” “不是这样的。”江声打断他,“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打架是因为什么吗?” 闫续愣了一下:“因为我妈,有一次,他又在打我妈,我实在忍不了了,就冲上去了。” “你看,你怎么会跟他一样,你是为了保护你爱的人才打架。” 闫续的心底有个什么东西,咔嗒一声断开了,原来,他原以为他从他最恨的父亲身上继承下来的,他最厌恶自己的,血脉深处无法割离的暴戾,并不是没有回头路的选择,而是因为爱才拿起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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