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习惯了裘定懿说话直接,但是每次听到这么一个雍容华贵的人说这种话,孟临殊还是有种被震撼到的感觉。 烟花太多,放得没完没了,裘定懿怕孟临殊冷,带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裘桓还坐在窗前,本来关在笼中的小鹦鹉和他混熟了,被他抓在手心里,正伸着脖子不屈不挠地啄他手里拿着的草莓。 见他们回来,裘桓头也不抬地问:“烟花都放完了?” 裘定懿说:“你让人送得太多,我看放到正月十五都放不完。” 裘桓站起身来,将鹦鹉放回笼里,忽然问孟临殊:“它叫什么?” 这还是今晚,他第一次和孟临殊搭话,孟临殊回答说:“还没起名字。” 裘桓“哦”了一声,笑着说:“小东西挺好玩的,改天我也养一只。” 孟临殊不太想和他说话,顾忌着裘定懿在,只好淡淡地说:“鹦鹉粘人,没时间陪它的话,它会抑郁拔自己的毛,你工作忙,还是别养了。” 以前裘桓看到孟临殊这幅不情不愿和他说话的样子,就觉得他挺像是猫的,强行抱在怀里的时候总会炸毛,让裘桓忍不住就想要再欺负他一下。 可现在,裘桓也只是说:“那就不养了。” 他这么干脆,倒让孟临殊顿了一下,一时之间只觉得裘桓变得太多,甚至让人有些不认识他了。 这其实让孟临殊感觉有点烦躁,因为裘桓这样,好像真的是为了他在努力改变。 可孟临殊并不需要他改变,因为孟临殊根本不会再去相信,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压制自己的本性,那样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痛苦,是违反人的本能的,就算真的短时期内有了变化,可是也很难被长时间的贯彻。 孟临殊只希望裘桓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个人能够彻彻底底地划清界限。 可因为裘家,因为孟临殊还贪恋这一份家庭的温暖,反倒导致了他和裘桓之间,这样看似藕断丝连的联系。 孟临殊躺在床上,明明这段时间已经能够正常入睡了,可现在突然又有些失眠。 他最近有去看心理医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索性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小鹦鹉睡觉的时候喜欢待在他的床头,被吵醒了冲他喳喳叫了两声。 孟临殊敷衍地摸了摸它的翅膀,听到它忽然叫道:“临殊,临殊。” 鹦鹉学舌时,不光是学怎么念字,更是连语气声音都如出一辙,只是一声,孟临殊就听出来,这一定是裘桓的口吻。 孟临殊端着水没有动,鹦鹉又说:“临殊,对不起。” 裘桓每次喊他时,总喜欢把尾音拖得长而低,到了末梢时还带一点旖旎的转折,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更是喜欢一遍一遍重复地喊他。 如果他不回应的话,裘桓就会一直喊下去,直到他不胜其烦,哪怕只是回应一个“嗯”字,裘桓也会高兴起来,就像是确认了,他仍旧被自己占有。 小鹦鹉大概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蹦跳着,向着他展示自己新学到的两句话:“临殊,对不起,临殊,对不起。” 如果闭上眼睛,倒像是裘桓在耳边喋喋不休,祈求他的原谅。 孟临殊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什么,只是觉得裘桓倒是很有耐心。自己和裘定懿看烟花的时候,他大概就在窗前,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教鹦鹉说这两句话。 半天,鹦鹉总算说累了,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蹲在孟临殊肩头又睡着了。 孟临殊却彻底没了睡意,拉开窗帘想透透气,却忽然看到楼下的花园里,有个人站在那里。 窗帘只拉开了一线,映出外面纷飞的大雪,窄而长,像是电影的取景框,框出的裘桓肩上披着大衣,这么冷的天,里面只穿着件黑色的衬衫。 他一定在那里站了很久,因为脚边的烟头丢了一地,肩上鬓上沾得全是雪花。 他手里夹着的那支烟也没有抽,立在那里,上面烟灰积得很长。橙红色的火光一明一灭,映照得裘桓的面孔也半明半昧。 这么深的夜,外面已经很冷了,可他像是没有知觉,只是静静地望着孟临殊房间的方向。 孟临殊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只是下意识地将窗帘又拉了起来。 过了半晌,孟临殊又将窗帘拉开,这一次,裘桓已经不在那里了。 地上只留下了他抽剩的烟头,被雪没过大半,再过一会儿,也就看不到了。 孟临殊皱了皱眉,明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想看到裘桓,可却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39章 裘桓睡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在发烧。 他随手拿了个体温计测了一下, 果然已经升到三十九度了。他不当一回事,起来拿了两片退烧药,顺手就着冷水喝了。 外面, 裘定懿敲门说:“起来了没有?” 裘桓问:“什么事?” 裘定懿已经推门进来, 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临殊去庙里求的平安符,你一直没醒,我就给你送来了。” 裘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临殊求的?” “是啊。” 裘定懿轻轻一抛, 小玩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裘桓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 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有点不可思议地说:“真是他给我求的?” 裘定懿被他给逗笑了:“全家都有, 又不是特意给你的。” 就算这样, 裘桓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昨天晚上, 他在孟临殊楼下站了大半夜,站到最后,实在有点心灰意冷。 倒不是说想要放弃孟临殊了,就是这样的场景,反倒能让他冷静下来, 一遍一遍地反复思忖他和孟临殊曾经的相处,这么想下来,他就发现,孟临殊确实没有说谎,自己是真的一点快乐的回忆都没给他留下。 裘桓自问不是什么刻薄寡情的人,可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有人这么对自己, 就算是打着喜欢自己的旗号,自己肯定也不会对这人手下留情, 绝对整治得这人再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换到孟临殊那里,哪怕是两人吵得最剑拔弩张的时候,孟临殊其实也没有对他说过什么很过分的话,顶多是让他别发疯,就好像对别人恶语相向,是一件很难为孟临殊的事。 可就算这样,裘桓都觉得有点受不了,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去想象,如果自己像是孟临殊一样,无权无势,面对这样的处境地步,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孟临殊撑到现在,也只是有点抑郁倾向,已经算是格外的坚韧坚强了。 裘桓小心翼翼地把护身符捧在手里,哪怕孟临殊只是碍于面子,不想让裘老爷子起疑心,这才替他也求了一道符,可裘桓看着,就有种错觉,好像孟临殊对他,也不是彻彻底底的憎恨,或许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人总要有点精神支撑,尤其是裘桓这种情况下,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失去了孟临殊,现在只是这么一点的激励,就让他猛地又燃起了希望。 裘桓大喜大悲太过,一时间,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要不是裘定懿在场,说不定就要掉眼泪了。 裘定懿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奇怪道:“你摆张臭脸给谁看?” 裘桓问:“临殊呢?” 裘定懿说:“在外面接待客人。” 裘桓正在卫生间洗脸,闻言问:“谁来了?” “舅妈带着少钦来拜年了。”裘定懿说,“舅妈和临殊还挺投缘的。” “是吗?”裘桓笑了笑,“临殊和谁都能聊得来。” 其实孟临殊并不算是一个特别健谈的人,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安静而温和的,但就是因为他待人接物都这么温柔和善,人又长得好看,却没有一点大美人常有的骄纵跋扈,所以特别容易招烂桃花。 裘桓很自觉,把自己也分到了“烂桃花”那一档。 他洗完脸,又刮了个胡子,因为孟临殊的平安符,他身上原本的颓唐也没了,整个人反倒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 盛少钦和盛夫人在客厅,这个时间,裘老爷子一向得去做针灸,作陪的就是孟临殊。 裘桓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盛夫人笑着和孟临殊说:“……你和大哥长得不像,倒是和阿芙有几分神似,坐在这里不说话的时候,我远远看着,倒真有阿芙年轻时候的样子。” 裘桓心道,舅妈真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他妈是瓜子脸,大双眼皮,走出去别人都以为是混血,孟临殊却更内敛婉转,眼尾斜飞入鬓的,真不知道哪里像了。 裘桓推门进去,笑道:“舅妈来了。我今天起晚了,您见谅。” 盛夫人全名蓝双鹂,是香港老牌世家蓝家的小女儿,年轻时起便身体不好,到了如今的年纪,看起来仍是柔柔弱弱,很有种西子捧心的柔弱美,坐在那里和孟临殊说话,说话声音温柔,倒比盛少钦看起来,更像是一对母子。 盛夫人看到他来,立刻道:“阿桓来了,我听你爸爸说,前段时间你生病了?怎么这样不当心。” “不小心着了凉,在医院吊了几天水也就好了。” 裘桓说着,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在孟临殊身边坐下—— 盛夫人坐在主位上,盛少钦坐在另一边,身为裘家人,他和孟临殊当然要坐在一起。 盛夫人笑道:“你们啊,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心疼自己。少钦也是,前段时间出任务回来,身上都是伤,我让他小心点,他只说我不懂。” 盛少钦视线不易察觉地在孟临殊脸上打转,闻言咳了一声:“妈,给我留点面子。” 盛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问孟临殊:“临殊的电影拍的怎么样了?之前的颁奖礼我也看了,没想到咱们家也出了个最年轻的影帝。” 从裘桓在他身边坐下,孟临殊就有些不大自在,闻言只道:“都是前辈们抬爱。” “他就是这么个脾气,谦虚惯了,您不知道,连大名鼎鼎的曲驳曲大导演,都对他钟爱有嘉。”裘桓说的明明很正常,可话里面若有似无透出一星半点的酸味,要孟临殊微微皱起眉来,他却已经把话题岔开,没在这上面过多纠缠,就好像刚刚也只是随便提起而已,“倒是少钦,大过年的出任务受了伤?上面就没说嘉奖一下?” 他这样子,如果孟临殊突然离开,倒像是小题大做。况且这之后,裘桓就也没再提过他,甚至连坐下的距离,都很有分寸地没有靠他太近,弄得孟临殊虽然不太习惯,却也不至于紧张防备到连和裘桓坐在一起都做不到。 几人闲谈间,裘老爷子做完针灸出来,孟临殊总算找到机会让了位置,出门透气。 这样的寒冬,池中锦鲤仍旧鲜活灵动,一尾尾色彩妍丽,见他过来,以为是有人喂食,争先翻涌。 孟临殊站在池边,低低地舒出一口气来,打定主意,今晚一过就走,免得还要多和裘桓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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