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想过停下。 停在这里,放弃计划,把霍深赶走,把阿勒换回来,任沈月岛自生自灭,然后他找一片新的草原养一匹新的小马,过回自己喜欢的简单自由的生活。 但他没有,他要带他的小伽伽回家。 所以十分钟过后的一整天,以及那一天之后的七年,他都在想沈月岛。 “看完了。” 沈月岛关上电脑,半伏在床上,亲吻霍深的额头。 最后十分钟了,他还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呼吸依旧那么微弱。 沈月岛不再看表,他去洗手间给自己洗了个脸,然后打了点水帮霍深把手和脸擦干净,手指抚摸着他眼尾下没有受伤的一条皮肤。 “没事的,队长,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在一起。” 他不知道霍深是不是为了他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但他不想让他再这么苦这么累,如果真的只有死亡才能解脱,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他把那瓶安眠药倒出来,放在手里一大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他一颗一颗地数。 小亨哭着闯进来,扑到他身上求他别死:“哥,你们都是我哥,我舍不得深哥,我也舍不得你,爸爸妈妈没了,叔叔也没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相认呢,我只有你了……” “你只有我了,我就得为你活着吗。” 沈月岛没有抬头,垂眼看着那把药。 “你只有我了,我得为你活着,我是爸妈的孩子,所以我要为他们报仇。沈氏集团几万员工要吃饭,所以我得让集团恢复荣光。” “这是我身上的因果,是我的责任,我该做的,我为这些奔走一辈子都应该。” “可他呢?” 他看着小亨,问他也问自己。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沈家又有什么关系?” “他收养你时不过二十出头,在码头扛麻袋,一个麻袋能给他多少钱?他一次要扛一百多个,顶着那一身伤扛得十根手指都是血,赚来的钱只给自己买了个大一点的馒头,却给你买奶粉。” “你当他为什么?” 理由说出来沈月岛都觉得可笑。 “就因为你是我弟。” “他都没见过你,只看过你的照片,就把你捡回来自己不吃不喝也要养。” “我不过拿几句甜言蜜语,哄他和我谈了半年恋爱,他就把这辈子都搭给我了,可你看到头来他和我要过什么?” “他只和我要过一块木雕,我都没来得及给他雕完。” 小亨吸着鼻子,把自己哭成泪人,哭他哥也哭霍深。 沈月岛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着弟弟流泪,抬起手放在他头顶,揉他柔软的卷毛。 “对不起,小亨,你就当我自私吧。” “我已经为你们撑了七年,该做的事我做了,该报的仇也报了,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了,爸妈在下面互相作伴,你有陆凛也不会寂寞。只有他,他什么都没有。” “自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 “我要是再让他一个人上路,还不如直接下地狱,让阎王爷把我炸了。” 那天的最后几分钟。 小亨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 沈月岛搬了张空床进来,和霍深手牵手躺到一起,安眠药就放在手边,等最后那一刻到来就吃。 靳寒把那封信交给他就走了。 他看了霍深一眼,把信打开。 【📢作者有话说】 bb们喊出我们的口号:明天还更!来点海星~
第58章 信 小岛,是我。 抱歉,这一次我不知道该如何自我介绍。 但如果将来你是自己一个人看到了这封信,就代表我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这封信是由谁交到你手里,但不管是谁你都不要往下看,合上它并立刻烧毁。 就听我一次话吧,权当做完成我的遗愿。 如果有我陪在你身边,可以继续往下读。 -1- 今天天气好吗? 我们的风信子有没有开花? 卖姜饼糖的阿婆这个月有寄糖给你吗? 去羚角里吃叉烧面时有吃到喜欢的沙姜吗? 是不是问题有些多了。 对不起,我又在习惯性地转移话题了。 七年太久了,我对你隐瞒太多,遮掩太多,多到已经忘记该怎么坦诚地和你说话,每次开口前都要做很多无谓的铺垫。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有疑问:我是谁?阿勒到底是生是死?我这么多年在筹划什么? 接下来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答案。 在此之前,先答应我不要哭好吗? 我真的受不住你哪怕一滴眼泪。 如你所想,时间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一个很短又很难忘的故事。 2017年7月,你大学毕业来到贝尔蒙特过暑假,骑的第一匹小马是两岁的阿尔登,全身枣红,额头有一个白色圆点,就像一只眼睛,你给它起名叫二郎。 因为贪玩,你骑着它偷偷闯入马队,失足坠马,被马队队长救下。 事后他没听你解释,直接在你背上抽了一缏,害得你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但你是个明事理的小孩儿,并没有因为那一缏就讨厌他,反而三天两头往马队跑,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喂马,看他表演。 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小队长,你看起来年纪好小啊,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吗,真是厉害,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真心实意地关心,第一次有人看着他手心的茧难过地抿起嘴巴。 但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表达感谢,又怕自己嘴笨,让你觉得无聊,以后再不来看他。 是的,在你躲在木桩后偷偷看着他的时候,他也一直在紧张地偷看你。 你一定不知道你踮起脚来探头探脑的样子就像一只好奇的小鸟。 太阳很大,你被晒得出了很多汗,鼻尖上一层小雀斑泡在汗水里,亮晶晶的。 他每天晚上的保留节目就是凭借白天的记忆数你鼻尖上有几颗雀斑,第二天见到你再核对答案。 所以每晚入睡前他的心脏都会忐忑地高悬起来:那只小鸟明天还会来吗?如果会的话,我要去个阴凉的地方练箭,不让他再被晒。 结果就是你每天都风雨无阻,如约而至,后面又心血来潮地说要加入马队,可是他听到后却黑下脸,什么都没说骑上马就走了。 你以为他生气了,其实没有。 他只是心跳得太厉害,要躲起来冷静一下。 你那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 但他也会担心,一个来自大城市的小少爷怎么适应得了枯燥的草原生活呢? 你不属于这里,就没必要在这里种下牵绊。 于是他在教你骑射时故意刁难你,想让你知难而退,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可你并没有被困难打倒。 你坚韧顽强又古灵精怪,那么小的脑袋怎么就会冒出这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想法呢?你总是让他窘迫无措,又不受控地被你吸引。 你假装中暑一头倒进他怀里时, 那一个瞬间他闻到了很多很多种花香,感觉嘴巴里被塞了好多好多的甜味的糖,像是草原上所有的花都开了,每一朵花都围绕着他。 你太美好了,你是他见过的每一朵花。 -2- 在你之前,他已经听过数不清的情话。 每年来到草原的游客都不遗余力地向他表达着爱慕,即便他们连他的全名都不屑打听。 他们的花样层出不穷,有人直白,有人含蓄,有人说海誓山盟,有人发誓至死不渝,甚至有的直接拿出一张卡要包下他。 可他从没相信过任何一个人的承诺。 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知道爱是珍惜,是惴惴不安,是小心翼翼,就像他如何爱你。 而他透过那些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对一个新鲜物件儿的好奇,仿佛他是一颗胜利的果实,摘下来就能向人炫耀自己的厉害。 只有你不同。 小岛,你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充满疼惜。 “我是什么很让人心疼的可怜人吗?”——那是他每次和你对视时都在心里反思的事。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爱就是疼惜,是见不得喜欢的人受委屈。 一年一度的草原迎风节,整个贝尔蒙特都会挂上彩旗经幡。 五颜六色的小旗子绑在一根根长绳上,悬挂在两座高山之间。 每家每户都会得到一面独属于他们的彩旗,他们在上面写下家人的名字,画上经文鸟兽,每次风吹幡动,就代表一次祈愿。 有的人家几代同堂,七八个名字都要写在上面,满满登登地挤在一起,迎着风飘动起来时会发出飒飒的声音,那是他最羡慕的事。 因为他没有彩旗。 他是被丢在贝尔蒙特的孤儿,并不属于这片土地,不仅眼睛的颜色很怪,还学不会草原人说话的口音。 所以他们虽然容纳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但同时也默认他并不扎根于这里。 每年草原迎风节,他都会下意识回避。 或者自己给自己做一面小点的彩旗,找座没人的山偷偷挂一会儿。 但那年不一样,你抓着他的手,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这么多的旗,都没有你一面。 他告诉你这是这里的规矩。 然后你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说脏话,你指着彩旗山大骂:狗屁的规矩,他们是在欺负你! 他觉得这种说法不对。 他个子很高,和草原人一样健壮,又是贝尔蒙特最优秀的猎手,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欺负”他? 但他并来得及反驳你什么,因为你那天哭得太伤心了。 你低着个脑袋,趴在他怀里,哭得整个人都抽抽儿起来,眼泪比湖水还要多,一大片一大片地往他脖子里淌,明明是和你毫不相干的事,可你却替他委屈成了这样。 那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岛,你哭的时候,他的心里在下雨。 -3- 迎风节当天一整天,你都陪在他身边,不停搞怪卖乖,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知道你是不想他伤心,但其实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敏感脆弱。 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多年,早已深谙与孤独共处的绝技,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无所谓有没有家人陪伴。 可你却让他知道,习惯不是不伤心的理由。 你终于学会骑射的那天,神神秘秘地约他上彩旗山。 那天山风很大,阳光正好。 你从山的另一头,策马狂奔向他跑来,手中举着一面比风筝还大的彩旗经幡。 黄色的风马旗被呼啸的山风吹向天空,你站在马上,像他教你的那样,把那面旗射向彩旗山顶,飘在所有经幡之上。 风一吹,彩旗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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