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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程续端着一杯水进来递给他，问：“你先睡会再聊，还是现在？” “现在！”周泽坐起来抱着水杯倚靠在床头。 高烧让他周身乏力，五脏六腑犹如虚设，全让位给了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 沉默片刻，程续垂眸缓缓说道： “我妈去世后我爸买了一堆哲学书在家日看夜看，无论他怎么努力掩饰，我都知道他是非常痛苦的… 后来他生病了，便一再给我强调一句话，今天，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他抬眼望向周泽，不过六点，卧室里全是夕阳的余晖，是个非常明亮的傍晚，程续的眼里浸满光，像覆上了金辉的海。 顿了片刻，他用一种近乎凝重的语气接着说道： “老程说，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一开始我把强大理解为优秀，再后来我慢慢懂了，所谓强大，是指精神和物质上的自给自足，不把对快乐和幸福的期待放在任何人身上。 学会和自己相处，学会在孤独的环境积极快乐生活，学会不依赖任何一种形式的感情。 只有这样，你的灵魂才能不受束缚，往自己想要方向坚定成长…” 迎着他沉甸甸的目光，周泽问道：“那你做到了吗？” 这“鸡汤”太浓，他现在稚嫩的心暂时消化不了，他的快乐寄托在程续身上已经太久了，哪能一句话就让他“脱钩”。 程续本来正进行着“沉浸式洗脑“，被他这么一将军，愣了两秒，笑了场。 他揉一把周泽的头，答到：“没！” 顿了顿，往回找补：“但老程说的话都是从大哲学家那里借来的，经得住推敲，务必成为我们努力的方向。” 说完，他摸摸周泽的额头，确认完他温度没再升高，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 不知道是高烧让周泽的防御心变弱，还是这一刻的氛围实在太好，周泽反手握住了程续的手腕，鼓足勇气问：“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程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泽不露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努力让这个拉扯的动作显得随性。 “不回了，假期打打工，就算回，也是回老家陪陪老程和我妈” 他的话就像寒冬腊月里最暴虐的风，鞭子般抽在了周泽不着寸缕毫无防备的心上。 情绪在分崩离析的临界点，靠蛛丝般的理智悬着，摇摇欲坠。 纵有再高超的演技，周泽也演不出不以为意。 …… 他放下水杯，翻过身，死死咬着下唇，想让这激烈的情绪尽快过去。 “太残忍了”他疼得毫无知觉的心，后知后觉地默默喟叹，就像是无声的□□。 程续重新坐下了，对着周泽的后背宽慰一句：“别难过，我在北京等你。” 一句空得不能再空的话了，就像随口的敷衍，又像和不过数面之缘的人不得已的寒暄。 “你出去吧！”周泽冷冷下逐客令。 “我认真的，你好好学习，争取过来和我一个学校，我在学校候着你。我走了，这里还有张文静和汪涛陪着你，真不开心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啥的。” 程续绝不是个腻腻歪歪的人，难得对他有耐心地解释了一通。 …… 周泽翻身过来，压着心酸和绝望盯着程续的眼睛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但你到时别因为有了新的朋友嫌我烦。” 嫌我烦，三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几天不见他已经坐立不安，再两年？ 他很难想象一向招人喜欢的程续，这么长时间后，对他还能有多少情谊。 …… 程续哑然失笑，“怎么会，你现在恨不得24小时挂我身上，我也没嫌你烦。 再说了，新的朋友再好，也不会有人能和你相比。” 这是程续的心里话，这两年，两人过出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周泽对他的好和在意，仅仅次于赐予他血肉肌肤的父母。 “把站在你身旁的位置给我留着，好吗？” 高烧让周泽的眼神哀哀的，就像是个乞求。 程续就像被他的眼神震骇住了，迟疑片刻，带点调侃意味，问道：“你我迟早都会有女朋友的，你的意思不能是我两单过吧？” 周泽垂眼摇摇头，颤颤嘴角回他：“有了女朋友也别疏远我。” 程续哼笑一声，回他：“我怎么感觉像带着个拖油瓶的单身汉，还没找对象，就得处理争宠问题了。” 他把周泽身上的被子拉高一点，拍拍周泽搭在外面的手背，笑笑说道： “放心吧，朋友和爱情不冲突。 再说了，身旁的位置不是有两个吗？你可以先选好左边还是右边。” 他促狭地笑笑，起身出去了。 …… 程续很少考年级第一，竞赛型选手，高中的数理化是彻底学通透了，但他的语文和英语都不最优的那一批。 有两个各科很均衡的学生，是第一宝座上的常客。 但今年的高考题很难，尤其数学和物理，非常超纲，程续脱颖而出，摘掉了省状元的桂冠。 很快，程续离开了。 ----
第24章 周泽喜欢你 程续走了，周泽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轨迹。 他和张文静汪涛依然一个班，一中的重点班，张文静自然是有办法进的，汪涛是借读，三个人恢复了一同上学一起回家的日常。 张文静和汪涛的父母对他的态度大幅改变，借汪母的话，以前他是烂树枝上的烂果子，现在大约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 高二的学习很紧张，但并不妨碍周泽每天抽空在脑子里把程续遛一遍，一整学期，他没给程续打过电话，怕一旦听到他的声音，压心里的相思便泄洪般止不住。 当然，他并非没有计划。 春节前一周，他定好机票，将程续没带走的自行车拆了，用纸箱细心打包托运，直奔北京。 …… 出发前他给程续打过一个电话，知道他这个假期留守学校。 他一路亢奋又忐忑地到了程续校门口，摸出手机拨通了程续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因为紧张，他的喉咙一瞬堵住了，半天才发声说道：“我托人给你带了东西，现在人在校门口。” 程续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校门口的周泽—— 身量挺拔的少年，裹着一件半长的黑色羽绒服，单肩挎着个背包，身边立着个硕大的纸箱。 从没经过北方风霜的男孩儿，脸被风刮得苍白，鼻尖被冻得红红的，站在那里，忐忑不安望着自己。 …… 程续面无表情向周泽走去，心里百转千回。 周泽看到他的脸色，内心几乎是惶恐的，这么长时间，程续从没对自己的惊喜有过积极反应，这次，看来也不例外。 等不及懊恼，程续已快步上前，一把把他拥怀里，不过两秒，他放开了他。 并不是啥激情澎湃的抱法，更像是许久不见的好友表达喜悦之情。 但周泽觉得已经够了，程续见到自己是开心的，甚至从他刻意掩饰情绪的这个角度扩展遐想，周泽觉得他说不定也想念自己。 …… 程续扛着箱子带周泽进了自己的宿舍，这么聪明的人，不说都知道里面是啥。 两人吭哧吭哧地拆箱，装好轮子和踏板，程续拍拍自行车的坐垫，带着笑意感叹：“这以前被你强行放家里镇宅，现在又被你挪到这里，周泽同学，你还真是执着啊！” 周泽不接话，把自己背包里的两身换洗衣服抖到程续床上，几下整理了扔在床尾。 他直起身，提要求：“饿了！” 早上出门他就没吃东西，飞机上只顾着兴奋除了水啥也没吃下，这会儿见到人了，心填满了，胃里才开始有了空落落的感觉。 …… 程续带他到食堂吃饭，纵然是假期，这所学校依然留了一个开放的小食堂满足留下的学生和外来参观的游客。 临近春节，食堂里稀稀拉拉坐着不过几号人，两人面对面坐着。 趁着程续埋头吃饭的当头，周泽忍不住打量眼前的人—— 头发长了，不是初见时扫颈的长度，像是久久未打理随性蓬松地擦着耳际，皮肤比以前糙了，嘴唇也干裂… 他的眼风缓缓从程续的脸扫到下颌，刚准备往他的脖子去，被程续一个抬眼抓住了。 “看出变化了吗？”他淡然问。 周泽的脸哗一下红透了，他本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但心里不坦荡，口舌也被带得不利索，生生在现场表演了一把哑口无言。 还好，程续放过了他，主动又问道： “我看你瘦了一圈，本来就没二两肉的脸都尖了。 怎么了？别告诉我，回家后生活还没和我一起开得好吧！” 还不是相思病闹的，但给周泽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这样回，他扔出一个幌子：“学习压力大，胃口不好。” “还在跑步吗？”程续开始了盘问模式。 “嗯” “期末成绩？” “语文还是不怎么行。” 周泽微微蹙眉。他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成绩，毕竟能和程续做校友的，一年这个省也不过几个人。 “不行让柳琪给你补补，她虽然是艺考生，但一直语文都很好。” “嗯，回头试试，我这过来耽误你吗？” 周泽抿抿嘴，不安地看着程续。 “耽误我享受孤独？快过年了，也没啥活儿干。” 程续不甚正经地答他，转头扫一眼周泽的饭盘，说道：“不吃就走，我带你转转。” …… 程续骑自行车带着周泽在学校里慢慢溜达。 冬日的校园，枝枯叶败，就连那些闻名遐迩的古迹，结冰的结冰蒙尘的蒙尘，都透着股浓浓的苍凉。 但看在周泽眼里都是魅力，毕竟这是程续生活的地方。 他没啥学历崇拜，他只崇拜程续而已。 西北风一阵阵刮着，程续转头看他，问：“冷吗？” 周泽本想说没事儿，但看到程续被刮得白苍苍的脸，点点头应道：“回去吧，太冷了。” “真不抗冻！”程续埋汰他一句，调转车头回去了。 …… 接下来的几天，程续带着周泽游遍周遭的美景。 能骑车到的地儿，他就骑车带着他，太远的地方，两人就挤公车搭地铁去。 他带他吃遍北京的小吃，还拎他去吃了一顿全聚德烤鸭。 周泽吃得心疼，程续挣钱不容易，每一口烤鸭，都能让他想起程续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辛苦奔波的样子。 程续一直是对他好的，润物无声的那种好。 在江中，两人住一起时，他从不让周泽干任何脏活累活，就连水果也会把好的部分留给老程和他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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