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突然出声,像是一张脆弱又单薄的纸,被风吹得打起了踉跄。 时筝慢慢看向满脸激动的时佟,又问了一次:“真的想知道?” 时佟觉得对方神情古怪,却又没多想。 心想父母再怎么样,也无非是小时候责骂多了些,或者,把哥哥送给别人养,可这也不是让他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吗? “你说。” 时筝的眼睛仿佛是雪地里反光的玻璃一样,尖锐地亮起来一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面容毫无波澜地说道:“算了,就当是你恨我吧。” 他转过身,想要离开,却被身后的时佟愤怒的拽住了手,还拉得一个摇晃。 “你要说就说,瞒着我有什么意思?好像是我误会你一样,难道你现在不是得偿所愿心想事成吗?” ——得偿所愿? ——心想事成? 听到这两个字,时筝都要笑了。 “时佟,你知道十几年前一百万值多少吗?” 时佟眼里闪过一丝局促。 时筝看到了,继续说道:“可以买一套不再拥挤的房子,不用睡在一张坏掉的钢丝小床上,不用担心过年了还要被追债的人上门还钱,因为有钱了,就不用再吃着吃着饭,就打起来,不用听到咒骂,不用被打得胳膊都肿了还要若无其事地去学校……” 他的声线如此地和缓坦然,像是在讲一个乏味的故事。 但是眼底却是渐渐浓重起来的情绪,包括听他叙述的时佟,也渐渐从质问变成了一种被回忆攥住脖子的窒息感。 “你知道当明星有多赚钱吗?一部戏的片酬,可以拱赌徒挥霍多久,可以换来安宁多久?” “你在说什么……” 时佟声音脆弱地看着他。 “那个人为什么要收养我呢?” 时筝眼神幽静,幽静得可怕,突然对上了时佟惶然的目光。 时佟一颤。 “恩?因为,我长得,像他过世的妻子。你说,巧不巧?”
第143章 真好哄 时佟被问得后退了一步,好像身上背的吉他骤然间重了许多。 “要是我长得不像他的妻子,我会出现在哪里,你知道吗?” 时佟后退一步,时筝就前进一步。 时筝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莞尔一笑。 “如果不是这张脸,我就会被当成试验品,卖到黑市,变成一个廉价的药物志愿者。你知道那些药物志愿者吗?” 时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看到过的,新闻上,就是和高郁森的制药公司有关的。 那些流露出的照片,还有当事人的描述,都让他不寒而栗。 “哥哥……” 时佟微弱地叫了声。 像是十分地无助。 “你害怕的时候,就总是叫哥哥。” 时筝嘴角的笑意持续,眼底却是寒冰似得冷。 “你想说,时罕和姚玉媛,再不济也是生养你的人,他们虽然赌博,性情暴躁,但是给了一个完整的家,让你有父母可叫,但是啊,时佟,这一切都建立在什么之上?是爱吗?是感情吗?” 时筝像个披着圣洁翅膀的魔鬼,一步步露出了甜美却又残忍的真面目。 “——是钱。傻瓜。” 时佟眼里的防线显而易见地崩溃了,分崩离析。 时筝的面容冷静,好像只说了一段无关痛痒的话。 他看着时佟奔跑离开,背影像个受伤的鹌鹑。 没了美好的面纱,一切的残酷都揭晓在他的眼里。 总要学着长大的。 总要学着面对真相的。 而时罕和姚玉媛,他们不配被怀念。 盛泽没想到时筝去而复返。 还往时筝后头看了半天:“咦,那个小崽子呢?” “跑了。” “诶,跑这么快?看来没饿着他。” 盛泽啧啧感叹。 “那你这是——” 他推了推时筝,时筝就跟个纸人似的,一下子就倒在了沙发上。 “喂喂喂,你干嘛,我要打120吗?” “不用,我早上没吃饭,有点低血糖。” 时筝淡淡地说道。 他现在心里空落落地,倒不是难过,相反,他很轻松,只是背负了这么久的东西,一下子卸掉,总归有点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 “点个外卖吧。” 盛泽躺到了另一边沙发,他家的沙发是定制的,当床睡也没问题,为了迎合作曲人日夜颠倒的作息,客厅还配了强效遮光窗帘,大白天也能营造出漆黑的场景。 在这种漆黑的场景里,时筝和盛泽两个人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着高热量的食品。客厅里飘满了肉和淀粉裹挟油炸之后的香气。 “对了,你还拍不拍戏了?” 盛泽看着大屏幕上,目不转睛地问道。 “要是有好剧本,会接吧。” 时筝卷着意面,回答道。 “我还以为你要息影了,当全职豪门太太呢。” 盛泽轻笑。 “不好吗?” “啊?” 两个人在黑暗里对视了一眼。 “你为了叶津渡牺牲这么大?” 时筝淡淡一笑,说:“我只是想过得轻松一点。” 不用为了保持自己的热度不断地活跃在公众面前,不用遮掩着做那个完美的自己,不用去接不喜欢的戏,不用做那么多讨厌的事。 “果然啊——爱情是可以摧毁一切斗志。” 盛泽很不屑地舔了舔面包上的奶油。 “我才不要为了得到某个人就放弃自己的爱好,要我不唱歌,不如让我不举。” …… “那倒也不必。” 看完电影,两个吃饱喝足的人总算站起来收拾外卖,再拉开窗帘,开窗通风。 “今年三月份,你有时间吗?” 时筝突然问。 “三月份,可能在准备演唱会吧。” 盛泽说道。 “具体要问助理。怎么了?” 时筝脸上露出了几分羞赧,说道:“婚礼,我的。” 盛泽突然被喂了一嘴狗粮。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一定空出时间来。” “你不是要开演唱会?” “演唱会年年都开,难道你婚礼年年都有?” “……” 时筝无话可说,也不知对方是在祝贺他还是咒他。 下午叶津渡来盛泽的公寓接时筝,盛泽破天荒地送人到了楼下,叶津渡看见两个人下来,从车上下来。 “叶少爷!” 盛泽叫了他一声,叶津渡挑了边眉毛,一副有何贵干的表情。 “叶津渡,你要是欺负时筝,我一定会不放过你的。” 盛泽恶声恶气地威胁了一通,可惜他个头没叶津渡高,又一副苍白娇贵的皮囊,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小学生。 时筝有些无语,又觉得这种话太丢脸。 叶津渡牵住了时筝手,对盛泽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时筝又想起了白天的事,还是对盛泽说道:“要是时佟来找你,请你——” 盛泽一听,就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那个小崽子又不是没断奶,这么大人了,卖艺卖i身都能活下去,你就别操心了。” 他挥了挥手,一步两步跑进了公寓。 车子缓缓开出了小区,路过了一辆停在树荫下的沉默宾利。 叶津渡大概知道时筝和时佟的矛盾,以前的若不算,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也难一言两语说清楚,更何况,他家乖宝自尊心强,在一般人面前根本不会示弱,说好听点不给别人惹麻烦,其实就是傻。 “我今天——” “恩?” 时筝看着窗外,说道:“对时佟说了很多坏话。” 他又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叶津渡:“时佟会不会想不开啊?” 叶津渡看着他,隐隐有笑意。 “光是听那些话就受不了,那真是太便宜他了?” 他的话里话外,淡漠中又带着嘲笑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时冲动地说了,其实,不说也可以的……” 时筝讷讷地说。 “那你现在后悔了?” 叶津渡淡淡地问。 时筝踌躇地摇头。 “说出来后,我很轻松,只是过后又觉得,这些事情我既然担着,就可以一直担着,没必要再让时佟知道。” “有些事早晚是要知道的。” 时筝看向叶津渡棱角分明的侧脸,Alpha的冷静一直是他的勇气来源。 好像世间所有的情感在他的眼里,都是可以被估量,计算的,所以也不需要慌张。 “你说出来,只是教会他不要对死去的人耿耿于怀,却对活生生的人充满仇恨。” 这句话,好像点火棒似的,驱散了时筝心头的黑暗。 “你这么说,我都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真的好委屈,但是现在又立刻不委屈了。” 叶津渡轻轻一笑,说:“真好哄。”
第144章 小圆满 三月的海风还带着寒冬的料峭,岛屿环绕,小镇寂静。清晨传来教堂的钟声,传到大片的田野之外,飞鸟落在高高的哥特尖顶上,宾客如约而至,花童携着装满了玫瑰花瓣的篮子,走在最前面,走过红毯,走过高高搭建的拱形藤蔓门,走过飞鸟,走过所有人的目光。 时筝穿着白色的西装,手里拿着白色的玫瑰花束,他挽着叶老爷子,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站在不远处等他的新郎。 两排的宾客静默而祝福地看着他们,他们在台上交换戒指,诉说誓言,在花童洋洋洒洒的花瓣中接吻。 下面突然有个响亮的声音喊道:“要幸福啊!” 接着便是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从此以后,生与死,疾病与痛苦都不能让我们分离,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家人,没有性别,没有对过去的留念,也没有对未来的向往,我像是一个宇宙里停滞的人,所有人都目标,有期许,有希望,可是我却犹如一潭死水。 在遇到你之后,你给我了家人,性别,对回忆的怀念,对未来的信念。 生命在我眼里成为了一种独一无二又珍贵的存在,我会重新认识自己,尊重自己,爱护自己,就像你认识我,尊重我,爱护我。 时筝情不自禁地笑,也情不自禁地哭。 梁蕴过来拥抱他,说“乖筝筝,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家人了。” 叶慎也拥抱他,说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时筝点头,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他泪眼迷蒙地看向台下,在许多的面孔当中,看见了穿着芳姐,小助理,方崇山,沈炼,还有他们的小朋友在当花童,刘循导演,邹横导演,还有娱乐圈曾经有过交情的前辈,几乎都来了。 那些脸一张张,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滑过去,就像他的色彩斑斓的人生,一个个片段,一个个建构起来的场景,有失意,有辛酸,也有喜悦,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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