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杯水看了很久,才像老旧的机器人一样转动脖颈,浅褐色的瞳孔一动不动盯着空白的天花板。 “你终于醒了!”长着娃娃脸的青年推开门进来,语气雀跃,他大步走到沈幸床前,热情道,“你叫我小刘就行。” 沈幸眨了眨眼,静静看向小刘,面上并没有其他表情。 小刘浑然不觉他的异样,扯过椅子坐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质朴的笑容:“我是名军.人,专门派来保护和照顾你,你是不知道,你现在是营地的大英雄,因为你上次采集的数据,研究进展了一大步!” “等以后基地公布研究,你还是基地的大英雄!”小刘见沈幸抿着唇走神,不好意思道,“我太吵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叫人来给你检查。” 说完,又急性子地站起身,匆匆朝外走去。 沈幸目光跟随他的背影,直到他出门,也沉默地盯着门,许久,才缓慢地眨一下眼睛。 很快,小刘就带医生来了,医生见沈幸醒了,眼睛亮了亮,心里长松一口气拿着仪器走到沈幸病床前。 “现在我需要你配合我检查,可以吗?”医生声音柔和,诚挚地看向沈幸。 沈幸将盯着虚无一处的目光转到医生脸上,他是小脸,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脸上的肉变得更少,显得他的狐狸眼大而空洞,他静静地盯着医生,许久,才轻轻点头。 接下来,沈幸顺从地配合医生的动作,但是医生下达的每个指令,都需要重复好几遍他才会滞缓地反应过来,像老旧的机器人僵硬地完成命令。 一套检查初步做完,医生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数据单,看向一旁的小刘:“他这种情况需要进一步检查,你这几天多注意点。” 明明是在谈论自己,沈幸却像是没有听到,转头专注地看向窗外的天空,艰难地抬起软绵的手,接住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小刘听得很专注,时不时点头,还拿着小本子记录下注意事项,医生满意地点点头,见现在也看不出来什么,便又离开了。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因为白天医生的话,小刘不敢回去休息,拿了两把椅子拼成一把床打算睡在病房里,睡前,他习惯性地扫了眼病床上的沈幸,见沈幸闭着眼,面容安逸,他才闭上眼安心睡过去。 夜色渐渐浓重,远方传来浪涛声,一波接一波而无穷尽,今夜是十五,月华洒满渐渐沉睡的大地,月明星稀,只偶有几点星光倦怠地闪烁。 冷白的月光透过窗子,月光下,沈幸双目紧闭像是要逝去的灵魂,只风轻轻拂过,就如同尘埃消散在天地。 夜半时,小刘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在睡梦中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幽幽的目光望着自己,他猛地睁开眼,手把上腰间的匕首,待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时沈幸是,他长松一口气,紧绷的后背松懈下来,好脾气地问:“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沈幸定定站在小刘跟前,宽大的病患服挂在他消瘦的身体上,黑发无力地搭在苍白的脸上,他歪头,眼神专注,良久,才在小刘说话前缓慢地开口:“你听,是不是有人喊我?” 声音嘶哑破碎,却很真诚,不似恶劣的玩笑。 “没、没有啊,”小刘咽了口口水,身体朝后缩了缩,他害怕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仔细环顾四周一圈,“你听错了吧,我真没听到。” 沈幸皱起清秀的眉,随着他脸上的皮肉被扯动,左脸的疤痕也跟着蠕动,小刘瞟了眼他左脸的疤,又立马愧疚地收回目光,沈幸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动作,疑惑地问:“你真的没有听到有人在喊我吗?” 他这次没有听小刘回答,反而是晃晃荡荡朝墙边的角落走去,又蹲下身,怪异地翻开墙边的杂物,见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眉头皱的更紧,嘴里喃喃:“怎么没有?” 他抬起头,环视房间一圈,在小刘越发惊恐的目光中,扶着墙壁艰难地起身,将衣柜打开,站在衣柜面前听了会儿,又摇摇晃晃走到床边,直接趴下身体,静静盯着黑暗的床底下。 过了好一会儿,沈幸才困惑地起身,接着像幽灵一样在不大的房间内到处走来走去,时不时蹲下身翻找。 小刘见他这幅样子,毛骨悚然,觉得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得阴冷起来,正当他要起身喊人的时候,沈幸突然直起身,在暗色中黑得有几分诡异的狐狸眼直勾勾盯着小刘,忽然轻笑一声,慢慢走到小刘面前,垂眸俯视小刘,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声音诚恳:“你听,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小刘觉得自己这个铁血硬汉要被吓哭了,他强迫自己静下心,听了好一会儿,抖着声音回答:“真没有人在喊你,你别吓我了,我不禁吓。” “不可能,你绝对没有仔细听,”沈幸急促地喘着气,苍白的手无力地拽着小刘的头发,“你听啊,那个声音真的在哭着喊我的名字!” “还喊我爸爸呢……”他神情忽然一滞,松开手,害怕地盯着虚无的一处,急匆匆跑到病床上,将被子套在自己身上,细颤着身体将自己蜷缩在床上某个角落,嘴里神经质地喃喃,“她来了,呜呜呜,她来了。”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他将身体抱得更紧,浑身冷汗,瞳孔涣散。 小刘按下床头的按钮,打开灯,想靠近沈幸,沈幸却看着他的动作崩溃大叫,面容扭曲,手指狠狠扣进自己的手臂里,带出血肉一片。 “你别过来!!!” 小刘一惊,立马站在原地,举起手,不住点头:“我不过来,我不过来,你冷静。” 沈幸这才安静下来,抱着自己一会哭一会笑不知道在说什么。 约莫十来分钟,终于传来推开房门的声音,沈幸立马草木皆兵地朝门口看去,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时,瞪大自己的眼睛,像破了一个大洞的胸腔传来强烈到要让他窒息的情感。 “沈幸,大晚上,你在干什么?”许诸冷着脸走到沈幸病床前,淡漠地俯视此时狼狈不堪的沈幸。 沈幸愣愣地看着他,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让他又开心又难受的名字,他从被子里爬出来,仰视许诸的脸,轻轻道:“邢云,我怕。” 许诸墨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转头看向身后跟过来的医生。
第38章 许诸又看向沈幸,面色比刚才更加冷厉,他皱起锋利的眉:“你叫我什么?” 沈幸歪头,神色懵懂地望着许诸,“邢……云……”他将手按在自己胸口,面上现出一丝悲伤,“这里,告诉我,你叫邢云。” “……”垂在身旁的手指勾了勾,许诸深吸一口气,抿唇,沉默地看着医生检查沈幸的身体。 等检查完,医生面露难色地看向许诸,许诸会意,跟着医生一起走出门,站在走廊上交谈。 “许上校,病人或许在上次任务中精神受到冲击,导致现在精神有些异样。”医生翻了翻数据单,不急不缓接着说,“等回基地需要给病人安排一次全身检查,这样能更加了解病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 许诸指尖又开始旋转那把匕.首,匕.首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冰冷锋利,他沉声问:“大概多久能痊愈?”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这方面我并不清楚,不过病人身体状况也堪忧,得好好休养才行。” 见许诸望着病房内的沈幸要吃人的模样,医生又硬着头皮补充一句:“也不要刺激病人。” 许诸没再说话,站在原地,沉沉看着病房内又躲进被子里喃喃自语的沈幸,许久,才语气平静地吩咐:“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和小刘了,他的状况不用特地告诉我。” 说完,他毫不留念地收回目光,飞速旋转的匕.首停在指尖,转身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病房内,沈幸小心翼翼把头钻出被子,看着走进来的医生,仰起头看向医生身后,见没有人,面上流露伤心的神情,他轻声问:“他走了吗?” 医生点点头,扯过一把椅子坐下,他和小刘不放心,打算轮流看护沈幸,他守上半夜,小刘等下过来守下半夜。 “快睡吧,他走前要你好好休息。”医生语气柔和。 得到回答,沈幸立马又将头埋进被子里,身体细颤,声音透过被子闷闷传出来:“你、你听到有人在哭着喊我名字吗?” 医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镇定道:“没有,是你听错了,或许等你睡着就听不到了。” 被子里,沈幸空洞地睁着眼睛,身体不再颤抖,没有安全感地蜷缩成一团,又恢复成白天呆滞木讷的模样,仿佛他的灵魂被抽干,只留下一具破碎的躯体机械地行动。 第二天,许诸处理完一切事项,疲惫地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腕上的通讯器就传来“嘀嘀嘀”的动静,看清上面的备注,许诸目光柔和下来,按下接听键。 “父亲,父亲,这是我画的画,好看吗?”稚嫩的童声传来,通讯器投影里,小孩拿着一幅画,兴冲冲地朝许诸展示。 许诸眉心舒展,唇角轻微地勾起:“不错,画的是我和你吗?” 小孩骄傲地仰起头,白白胖胖的手指点了点高的那个火柴人,“这是你,”又指了指旁边看不出来的一团蓝线,“这是你的异能。” “那最旁边的是你自己?”许诸又问道。 小孩雀跃的神情淡下来,垂下水润的大眼睛,小心地看向他,声音也小了很多:“这是我画的妈妈,连言之兴都有爸爸,我也想要妈妈。” 许诸靠在椅背上,看着小孩画的沈幸,并没有向上次一样回避自己的孩子,反而平静地问:“许霭,你觉得你的妈妈应该是什么样?” 许霭想到幼儿园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漂亮的瑞凤眼动了动,指着画说:“妈妈肯定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一样,很温柔,不会打我骂我,还不会催我完成任务。” 许诸十指交叉,看着投影里的许霭,没有说话。 见自己父亲没有反驳自己,许霭大着胆子,把他对妈妈的幻想一股脑说出来: “妈妈一定是比还公主善良好看的人,父亲你不爱笑,但我喜欢笑,所以妈妈绝对也很喜欢笑!” “老师说大家都喜欢爱笑的人,妈妈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 许诸垂下眸,目光落在画上的沈幸上,小孩画不出多好看的样子,却用他认为最好看的颜色给沈幸上色,墨黑的眼眸闪过一丝波动,他继续问:“还有吗?” 不过是不到五岁的小孩,暂时也想不出更多形容词,许霭歪了歪头,认真地又想了想,才开口:“妈妈应该还很厉害,像幼儿园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一样,一个人就能杀好多好多丧尸。” “不对,言之兴爸爸就不行,但是我能打把言之兴打哭,我妈妈肯定比言之兴爸爸厉害!”他红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许诸,“爸爸,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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