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的物资被他随意扔在角落,除了几瓶水被打开,其他东西一动未动。 大约是中午的时候,他猛地回神,下床,蹲在角落,用全力将压缩饼干撕开,拧开瓶盖,就着水一小口一小口将饼干机械地咽进肚子。 不知多久开始的,他的身体已经感知不到饥饱了,胃里像塞了大把棉花,难受又有饱腹感。 做完一切,沈幸将身上皱巴的衣服往下扯了扯,然而衣服还是皱皱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他慢吞吞走到帐篷外,不在意是否有人会用怪异的眼神看他,顶着大太阳抱膝坐在门口,眯起眼专注地看向他们这片区域的入口。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就要死了,在死之前,他想帮帮许诸。 其实,他还是很自私,他不想让许诸将他彻底遗忘,他想许诸记得他,他想许诸今后提起他,不要只想起他的卑鄙、恶心和无耻。 太阳很大,海风吹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痛。 沈幸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终于看到一行人从入口鱼贯而入,他连忙站起身,因为低血糖,眼前一阵恍惚,他站定了会儿,能看清楚了,迈开步子跑到那群人面前,苍白的面上洋溢着真诚喜悦的微笑,声音有些喘:“你们、你们是来找人完成任务吗?” 他咬了咬唇,三十来岁的男人,眼尾都有了几条细纹,看着却很胆怯:“你们看我可以吗?” 看清沈幸的脸,站在最前面的李楠一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表情严肃:“先生,我们需要一名普通人替我们勘察一处地形,当然,如果你愿意成为先行者,积分我们将打到你亲人的账户上,可以足够他们度过一段相当安稳的日子。” “可以,可以,任务多久开始?”沈幸焦急地打断李楠,眉间闪过一丝担忧,“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跟在李楠身后的几人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李楠一顿,才答道:“任务即刻开始,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 有人忍不住道:“先生,这笔积分你想打到谁的账户下?” 闻言,沈幸面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他想了想,有些羞涩道,“我不记得他们账户了,你们到时候把积分打给我id信息里填的两个人就好。”他像是想到什么,面上神情落寞,“对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这是我给他们的积分?” 他怕他们听到是他的积分,嫌恶心。 . 沈幸坐在一台很奇怪的机器里,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耐心地告诉他怎么操作机器,五年来一直混沌的脑子在今天终于被扫清一切阴霾,他眼睛发亮地学着操作,觉得其实也没多难,和开车一样,甚至比开车还要简单一点。 “先生,如果可以,请尽可能采集更多的数据,这对我们很重要。”准备好一切,研究人员这样对他说。 沈幸如饥似渴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从未有过的感情萦绕在心尖上,让寂静许久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这辈子,有人竟然会用崇敬、尊重的目光望着他! 他、他可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啊…… 下定决心,沈幸目光坚定地看向说话的研究员,郑重地点头,想说什么,最终又闭上嘴。 算了,有些话,还是憋在心里吧。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沈幸听到自己的声音,回光返照般的有力。 机器运作起来,保护罩合起的最后一眼,他好像看到从远处飞奔而来的许诸,他无奈地摇摇头,心里长叹一口气,敲了敲自己的头,暗笑自己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脑子又出问题呢。 沈幸尽力抛开心中一切杂念,开始专心致志地操作机器。 机器缓慢下降,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平稳地降落在一片海底滩涂上,正要朝那片被标记的区域驾驶,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一道冷冽的声音:“沈幸,回来。” 操作的动作一顿,沈幸眨了眨干涸的眼睛,下一秒,凭借直觉关掉一个按钮,果然,什么声音都传不来了。 他眼神决绝地操作机器,迈过那条鲜红的线,操作仪器将所有能记录下的东西全都记录下来,其实他不太会他们说的采集数据,但是再深一点,只要再深一点,就一定能帮到许诸他们。 离那条红线距离越来越远,脑子开始越来越疼,沈幸疼得在机器里凄惨地大叫,他用头不断砸冰冷的机壁,试图分散颅内的痛苦,手却始终按在前进的按钮上。 像是无数条蛇钻进了脑子里,它们挤在他的脑子里,钻啊钻,还用啐着毒的齿牙啃咬他的头骨,嚼碎他的脑髓。 迷迷糊糊中,沈幸看到仪器外站着一名长裙黑发的女人,女人的脚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蛇,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他想倒退回去,想逃,却再次听到许诸的声音。 混沌的脑海已经无法分辨许诸说了什么,但他却缓慢又满足地勾起唇,闭上眼,不再看他的母亲,继续朝深处行驶。 他恍惚地想起自己的童年,女人像疯了一样的尖叫,被扯起头皮关进蛇房的恐惧,被谩骂与诋毁充斥的成长。 这是海底的滩涂,阳光透过湛蓝的海水撒到沈幸苍白的脸上,柔化他的一切肮脏,他仰起头,瞳孔涣散的眼睛看着虚无的一点,金色灿烂的光点在他浅褐色的眸子里起伏、跳跃,消散。 有人说,他的出生就是错误,他也确实用失败腐朽的一生证明的确如此。 他的妈妈说,他是杂种,是下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应该被所有人唾弃,应该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 这个女人在他十岁的那年死了,沈幸忘了很多事,每天把这个女人骂七、八百回,却始终认同女人说的这些话,又在自甘堕落中,如愿地活成下贱、恶心的货色。 “邢云……疼……”眼角流出温热的液体,剧痛传遍全身,沈幸始终没有松开按钮,机器在他的操作下,稳健地朝更深处继续行进,岸上的研究人员不断记录沈幸传来的最新数据。 他这辈子做了很多很多错事,其中,最悔恨的,便是为了所谓的权势地位害死对自己最好的人。 他是黑暗中独自彳亍的行人,邢云是他窥见的一角光明,哪怕只是碰一碰,都会觉得很温暖很温暖,但是习惯了黑暗、习惯了苦难的人,比谁都怕见到这抹亮光,害怕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命运恶意设下的陷进,只要踏进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海水此时仿佛也安宁下来,比春水还柔情,沉寂地缠绕在冷白色的机器旁。 万籁俱寂,机器嘈杂的声音也不复存在。 一直放在操作按钮上的苍白的手无力地落下,机器失去控制,停在原地,沈幸吃力地勾起一抹笑,无神地望着机器外如梦似幻的海水,缓慢地闭上眼。 其实,他这辈子,还有两件值得开心的事。 比如,邢云还活着…… 比如,他也做了回英雄…… ---- 没完结!
第36章 许诸赶到的时候,沈幸已经抵达勘察点了。 他们一行人来这儿的原因很简单,有人意外在这处发现了某种物质,并有一定证据能证明该物质可以帮助基地研发血清,用以帮助普通人抵抗丧尸病毒。 现在基地高层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该全力研究出血清,一派则认为优胜劣汰,不值得投入大量资金在普通人身上。 两方对峙,妥协的成果便是先派许诸等人来此地勘察,之后再做打算。因为不确定性,并担心有人利用此事兴风作浪,任务定为保密级别。 基地为他们提供了数据,然而当他们一行人到达之后,发现基地数据有误,并且标记的地点当异能者进入就会陷入某种狂暴状态后发狂而死,派机器自动勘察也无济于事。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有研究人员猜测,普通人可以驾驶机器采集数据,虽然会有一定损伤,但只要不深入腹部,大概没事。 但一个前提,是一个精神和身体都健康的普通人,而且只是猜测。 许诸站在岸上,面无表情看着一点波澜都没有的海面,想起沈幸像枯木一样的身体与颓然无神的眼睛,他想,沈幸原来也有一天敢不要自己的命。 他勾唇冷冷一笑,眉间仍然一片淡漠,沉默地转身,朝岸上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楠见许诸又恢复冷静的模样,长长舒了一口气,专心记录由沈幸传回来的数据,她的眼睛发亮,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某个猜想渐渐在脑海中浮现。 突然,人群传来惊呼:“许上校,快停下!” 李楠不解地抬起头,看清的一瞬间,瞳孔猛地一缩,面色惨白,不受控制大喊一声:“住手!你疯了吗?!” 许诸熟练地操作机器下水,面上还是冰冷的表情,黑眸深处,却浮现出被他压抑许久的疯狂暴戾。 沈幸这种人,凭什么比他先解脱? . 营地医疗室,言午站在门外,看着刚出来的李楠,皱眉问道:“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自己什么状况自己不知道吗?”李楠满脸疲惫,将检查单摔到言午怀里,“看吧,各项数据都在失控边缘,精神力也濒临崩溃,如果能挺过今晚,还有救的可能。” 她满眼复杂地看向另一间屋子,长叹一口气:“五年前就因为他一句话差点死了,现在又,真他妈是孽缘!” 说完,她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转身要离开。 “李楠,这件事请你先不要报告基地。”言午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见的恳求,“如果基地怪罪,都是我威胁你这么做的。” 李楠停下脚步,一贯雷厉风行的人,沉默了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 待人走后,言午拿出通讯器,划到一个号码,在拨叫键顿了顿,最终熄灭屏幕,背靠在墙壁上,脸上现出一丝疲惫。 第二天,许诸缓慢地睁开眼,看向头顶的天花板,黑眸平静地倒印出周遭一切。 许久,他才转头,看向一旁面容憔悴的言午:“辛苦了。” 言午轻轻笑了一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似乎知道许诸想知道什么,“他在隔壁,还在昏迷,医生也不知道多久能醒。”他顿了顿,“这件事我没报告基地,你放心。” “他的事不用跟我说。”许诸接过水,声音很冷。 他救人,并不是对沈幸还有感情,只是他要沈幸受的罪还没有受完,为什么要让沈幸解脱。 五年,还远远不够。 许诸垂下眸,看不清眼中情绪,对言午淡淡道:“等他醒了,送他回基地,并安排心理医生定期疏导,任务结束,给予双倍报酬。” 他要沈幸不再疲于奔命,日日清醒地活在内疚与自责中,直到死。
第37章 沈幸是在大约一个月之后醒的,他醒的时候,床边空荡荡的,床头除了一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冷水,再无其他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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