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临手捏紧玻璃杯。 祝京儒正儿八经看他,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距离感像外头的雪一样缓慢消融,热意在氤氲杯壁,柏青临用骨节推动玻璃杯,使得它离人更近些,低声道:“白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他说你生病。” 好不容易撬开嘴的闷葫芦酝酿半天终于说出这么长一段话。 祝京儒肩膀耸动,“睡不着,晚上去郊区看花,被风吹晕了,现在烧应该还没退。” 柏青临记得医药箱有体温计,起身去时突然间被祝京儒拽住手腕。 很快掌心被迫轻摁到祝京儒的额头上,温热,肌肤触感如初。 柏青临指腹都不敢用力,摩挲片刻后如释重负,他低头凝视祝京儒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没呵斥人松开,就这么静静捂了三四分钟。 祝京儒握着柏青临手腕没放开,呢喃声格外清晰,“你身上真的好烫。” 柏青临猜不透祝京儒究竟想干什么,干脆也不去猜,神情维持平静,用力地掰开手。 接着掌心轻蹭过祝京儒的脸,细微的“啪”声,像长辈嗔怪小辈时没使上力气的巴掌,也很像情人在床上掺杂爱欲的蹂躏。 祝京儒本就意外柏青临怎么没有挥开自己,猛地被这一下惊着了,他抬头看着柏青临喉结滑动的脖颈,声音很轻,“怎么打人啊。” “病了得受着。”柏青临扔下不咸不淡一句话去拿体温计。 祝京儒反反复复心里回味那一下,之后量体温也很配合。 是低烧没什么大事,柏青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坐回与祝京儒相对的沙发上。 两个人默契地移开视线。 祝京儒被水润湿的嘴唇蛮红,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不仅仅是这样,他抬头扫视墙壁上悬挂的国画,有山水,有兰花,有文竹,一笔一画都是风骨。 “岳老师说柏哥很厉害,家里出了名,在那辈里是天之骄子,什么都会,做什么也都有打算。”祝京儒坦坦荡荡表达自己,掏心窝子的话说出口很认真,“我挺混账,从小到大没打算过什么,都随自己心情。爸妈教了一辈子书都没教会我听话,没满二十岁的时候最疯,不乐意待学校里,太好奇外面是什么样。因为那时候想去看东非大裂谷,因为我想,于是我就去了。” “柏哥。” “我这人最不会委屈自己,所以现在想再问问你,有没有一点对我动心?” 柏青临背脊挺直坐姿如初,好似完全不为之所动,他心里那场大雨滂沱藏匿着声息,抬眼间记起少时由于进门踏错脚被罚跪。 记忆中父亲反反复复说,“人不能犯错。” 柏青临听进去了。 他活在“对”的世界里三十多年,从没有犯过错,可安排来的婚姻明明更是错。 孝道,父母,家庭,世俗,道德…柏青临记得无数个日夜背诵的家规,它让子子孙孙学会克制和忍耐,听从与顺服。 良久柏青临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看似平静得体的话语,“我不讨厌你。” 祝京儒问:“是不讨厌还是不喜欢?” 柏青临没有再回答,祝京儒忽然笑了声,“有烟吗?” 烟盒只剩下一根。 祝京儒掏出那枚刻有波浪纹路的打火机点燃,示意柏青临将烟头塞进自己嘴里,眼角眉梢依旧含笑,随后滋的一声点燃。 他咬住烟头睫毛发颤,吐出雾后递给柏青临。 没过多久,男人接下烟。 那根烟缓慢含在两个人的唇齿间,被他们轮流吮吸了两遍,本来该是暧昧的。 成年人的体面都是悄无声息,不会追问到底,祝京儒穿上衣服径直离开,将外套口袋里的照片捻在手里。 属于祝京儒的这张一直保留完好,现在也干脆用手撕开,像柏青临之前那样一分为二,仿佛两个人从今往后泾渭分明。 破碎的照片飘落瓷砖。 “不谈感情了,柏哥,朋友我也不缺,晚安。” 屋子里很安静,柏青临指间还夹着那根快燃尽的烟,尚存祝京儒嘴唇的余温,微热,潮湿,类似伏特加的香水味在空气中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迫不及待将人溺毙。 他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外面很冷。 柏青临低下头蹙眉,不明白为什么指尖愈合的烫伤开始隐隐作痛。
第42章 (小修) 他们本身就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咖啡馆如常开着,酒吧也继续营业,只有桌子上花瓶里插着的玫瑰渐渐枯萎,收起来时柏青临发现上面每根刺都被人拔干净。 蛋糕师用完烤箱后提起,“店长,上次祝先生来找不着你,一不小心碰碎杯子,被玻璃割到手。” “知道了。”柏青临头也不抬将枯萎的玫瑰装进纸壳箱。 岳川寻思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屁都没有,又能忍又特么一根筋,不开窍活该单身。 他撑着下巴没忍住问柏青临,“你和祝京儒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不是在搞暧昧么?” 柏青临将纸箱重重搬到木板边缘,胶带密封装好,喉结动了动方侧头问,“什么叫暧昧?” “……行,行,没暧昧,纯交朋友闹掰。”岳川举双手投降。 柏青临起身:“想清楚再说话。” 岳川装死赶紧溜,碰巧忽然听见祝京儒的声音。 “进来坐,等会想喝什么?” 昨天是放荡不羁型男,今天又带来混血儿帅哥,穿得特绅士,蓝眼睛高鼻梁。 柏青临眼镜片不慎沾了灰尘,一动不动站在那十几秒,随后用力洗干净手,被冷水冲到骨节泛红。 岳川颜狗病犯了,清清嗓子正想帮混血儿点单。 奈何柏青临走出来,“我来。” Rick以示友好冲他微笑,用德语顺便穿插法语说话,柏青临偏偏都会,有礼有节应对自如。 靠窗位置上的祝京儒换了个坐姿,懒散到没骨头似的坐姿如旧。 混血儿边喝咖啡边和祝京儒聊天,气氛融洽得很,说起笑话逗得祝京儒没停过。 后厨一片寂静,柏青临抽烟时袖箍绑住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回神还是因为佟吟说话。 “店长,咱店里就一盆芦荟,都快被你掐断了。” “嗯。”柏青临将烟头戳熄在烟灰缸里,继续在后门吹冷风。 每个人心底都藏着秘密,苏门答腊曼特宁入口时自带令人愉悦的微酸,抵达舌尖有些苦,随后才是香醇。 柏青临给祝京儒和那个男人做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咖啡。 祝京儒和没事人一样依旧每天都来喝咖啡,只是不再刻意接近柏青临,大多时候有同伴陪同,心情看上去很不错。 成年人讲究体面与自尊,但祝京儒好像完全不在意这套世界规则。 柏青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看透祝京儒。 他压抑掉很多情绪,无动于衷站在那研磨咖啡豆,沉默打量着出现的每张新面孔,他们都与祝京儒很熟悉。 柏青临不会赶跑任何来喝咖啡的客人,一切僵持与尴尬都不存在,只是回归到陌生。 祝京儒和任何人相处都和他没关系,手机里那些东西也证明不了什么。 柏青临鲜少关心外界事物,但他意外的清楚。 五天,祝京儒带了九个人来喝咖啡。 第六天将店提前打烊,柏青临走进心理咨询室,坐姿端正,回答问题时逻辑清晰有礼有节,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劲。 当医生问道:“能引起你病症发作的人是一个还是全部?” “一个。”柏青临才流露出破绽,不太自然微阖上眼。 “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你们之间存在过多少次皮肤接触?” “十五次。”柏青临每一次都记得,包括那天晚上在火车上悄悄抚摸祝京儒脸庞。 医生皱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次?” 柏青临直视医生反问道:“有问题吗?” 医生悻悻写在病历单上写下一行字,“没问题。” “继续。” “和你接触的人是男是女?” “男。” “他是怎样和你接触的?” 柏青临拒绝回答。 心理医生,“你和他接触的时候,内心是喜悦还是抗拒?” “……”柏青临沉默十几秒钟后听见窗外好像下起雨,语气淡淡,最终承认了事实,“我并不想松开。” “好的。”心理医生继续问,“最后你松开了吗?” “没人喜欢一直被束缚。”柏青临平静诉说实话。 医生照常开安眠药,心理疏导和言语都没办法撬动柏青临,只能建议多休息,尝试多亲近那个人达到先舒缓后治疗的效果。 柏青临嗯了声后离开,他不可能再亲近。 回去的路上噼里啪啦的雨水没停,城市变得灰蒙蒙。 柏青临路过银杏树下发觉一只黑猫趴在那一动不动淋雨,他径直走过,停驻片刻才转身回去,把雨伞搭在猫的头顶。 柏青临垂眼和猫对视了会,起身冒着雨离开。 回家后大衣外套完全湿透了,雾霾蓝衬衫被水浸得颜色更深,他脱下后去洗澡,收拾完毕又继续失眠。 他不受控制打开手机点开短信,任何震动声一响,草木皆兵似的手指骨节攥紧发白。 柏青临闭上眼,心底空落落,仿佛连风声都听不清。 翌日雨停了,咖啡馆再次迎来不速之客,Rick又坐在祝京儒对面。 岳川看入神中,忽然间柏青临出声,“好看吗?” “好看啊,赏心悦目,坐一块多养眼。”岳川实事求是。 柏青临也缓缓嗯了一声,去后厨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脸色多平静,胸膛堵着那口气就越汹涌,前所未有,点打火机时再次失灵,他将烟盒直接扔进垃圾桶。 哐当一声,柏青临俯视着它们,脸庞上的神情难以形容。 岳川走进来,“你这是嫉妒。” “我嫉妒什么?”柏青临面不改色反问。 “你拒谁都拒的干干脆脆,从不拖泥带水,就祝京儒断不干净,衣服都不舍得丢,把照片撕了还不是粘上了,口是心非的毛病得改改。”岳川听见门口风铃声清脆,猜到祝京儒又要离开,只能把话说到这。 感情里从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老柏,再不把风抓住,他真的会跑。”
第43章 (重写必看) 祝京儒站在阳台透透气,对街咖啡馆还没打烊,温煦的光透过玻璃窗,看着让人觉得心里踏实,他身上挺多毛病,小孩脾气,放肆又顽劣,常年手脚冰冷所以特喜欢取暖,可暖和全部人也不成,于是格外着迷柏青临的体温和那些轻易不显露给旁人的温柔。 他数了数日子,差不多十天没有单独和柏青临见面,那天撕坏照片后不欢而散,心里却真没生多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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