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的时候,家里的花园和走廊如以往一般静谧,在夕阳最后的光辉下,每一片叶子似乎都在闪闪发光。在这样美妙的傍晚,本是极为适合一同在夕阳所铺开的斑斓的云彩下漫步。如果有人一道同游,会更加浪漫温馨,然而孟盛夏突然感到自己心脏一阵刺痛,一种焦虑攫住他所有的思虑,让他无法乐观地欺骗自己。 当他慢吞吞地走过长廊,来到会客室大门外的时候,一种不妙的预感笼上他的心头。他预感到,这个家中即将发生颠覆一切的事情;他刚刚承受了失恋的苦楚,又要面对家庭的事务,他本能地想要逃避,可心里也清楚,他无从逃脱。 于是他缓缓打开了会客室的大门,跨了进去。他抬头,目光粗略地扫过屋内,发现这平日里看着宽敞的屋子里,居然有不少人的存在,以至于这空间变得狭促起来。 他们一家人,除了孟依斐还在国外的母亲,几乎都已经到齐了。甚至连律师也一起来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孟盛夏有点吃惊,他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需要律师到场的事情,难道……这么想着,他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盛夏。”孟盛夏听到白衍在呼喊他的名字,一下子回了神。他像被班主任点名的捣蛋鬼,忽然有点心虚:“爸。”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来了。”他明明知道孟依斐或许要做些什么,可年后一直按照孟依斐的安排工作生活,白衍对于他的行动一定了如指掌——他无法想象白衍的心情,也不敢面对对方。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只有白衍无奈的声音继续响着:“怎么这么晚才来?”他的声线轻柔,似乎对他不计前嫌,这让孟盛夏感到了一分感激:“在工作。”他诚恳地说到,却隐瞒了自己前去B大的事实,也掩饰了彼时的心碎。 他们的对话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孟盛夏悄悄观察着在座的各位,感觉他的存在如此突兀,犹如后世的作家开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玩笑,在最后的晚餐——那人与物排列得当的油画上,增添了一个他。 “来了,先坐下。”孟柯与似乎不想听他们二人再用没有意义的话语浪费时间,他出言到,眼神示意孟盛夏先找个位置坐下来。 孟盛夏自己寻了一个空位坐了下去。随后,就好像参加会议的人员全部到齐,主持会议的孟柯与,他的爷爷,终于开口宣布了这场“会议”的开始。 “小斐。” 孟盛夏顺着自己爷爷的呼喊看向孟依斐,他看到今天的孟依斐没有化妆,看上去神态极为憔悴。她正一言不发地低头翻阅着手里的一叠文件,全然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甚至连自己进来,平日里最喜欢为自己解围的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这实在是太异常了,孟盛夏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也许孟依斐开了口,他们看似“和睦”的家庭关系就将走到尽头。 这不是他所希望的吗?这不是他从前叛逆的时候不知轻重的诅咒吗?孟盛夏还没有忘记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可是今天他竟为这种可能的发生感到了心痛。或许是失去了牧周文的爱,让他转而渴求来自家庭的关怀——即便他知道来自他们的“爱”并不纯粹、掺杂着虚伪,却也渴求那份虚假的温暖,能让他有片刻的喘息。 孟盛夏想说些什么阻止孟依斐的发言,对方沙哑的声音却先行一步,撕裂了他们这数年来心照不宣下织就的融洽。 “为什么我会有一个妹妹?”孟依斐的提问方式十分婉转,不像是怒火中烧后口不择言,而是一种心痛到极点之后的漠然,“您,可以解释吗?” 她甚至没有点名,然而连自认家族局外人的孟盛夏都清楚她所提问的对象是谁。孟景明,孟盛夏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孟景明的反应。他看到男人不过是抱着手臂,有些冷漠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看,随后耸了耸肩膀,无谓到:“我怎么知道。” 他的话就有些像是耍无赖了,好像那些欠债许久的人,已经不在乎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债务。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的提问,他怎么能这么冷漠?孟盛夏捏起了拳头,然而他感到了白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保持沉默。 孟依斐摇了摇头,似乎也料到了对方只会说这样的话。她无神地继续说到:“所以母亲离开国内去开拓什么海外市场,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竟然是这样吗?孟盛夏不由一阵惊讶。他从小看惯了身边大人们的分分合合,以至于对于孟依斐母亲选择出国(实际上和分居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件事,他从没有深思过,甚至连现在,他也不明白这为什么会成为孟依斐摊牌的理由——对感情保持忠诚,这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真的很有必要吗?可是孟依斐的父母,似乎也并没有相爱过啊…… “……”孟景明难得沉默了。这个称得上是“厚颜无耻”的男人,第一次选择了以沉默回避女儿的提问。 “我可以理解您和母亲之间并没有感情,也对我们的存在觉得毫无价值——‘不是Alpha,甚至连可以当做联姻工具的Omega都不是’,您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我也了解。”孟依斐说得风轻云淡,然而这话中夹枪带棒,听得孟盛夏心惊肉跳。被家里人视作可以用来交易的工具,他从愤怒到自暴自弃,曾经在那样的失落感当中沉沦,可从没有勇气这么讲出自己的真实看法。而往日里看上去识大体的孟依斐,却像是要将脆弱的家庭关系亲手撕碎一般,继续坦率地说到,“但您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有些超出底线了。” “你说什么?”孟景明的声音有些压抑,像是在按捺自己的怒火。 孟依斐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出鞘的刀锋闪着寒光,她没有给孟景明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道出了自己收集已久的情报:“您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当年那个女作家是怎么死的吧?” 室内一片讶然。即使是心里早有准备的孟盛夏,也从没有把事情往那样的结果上引导过。死?他隐约记得,那个女作者好像是自杀的。难道……他情不自禁扭头去看孟景明,却发现对方只是坐在原地,仍然是一副镇定的表情。 他的平静,勾起了孟依斐的笑声。她笑得有些苍凉,像是早就料到对方不会有所反应。她站起来,把自己面前的材料上的长尾夹解开,从当中拿出了一张照片来,递给了孟景明:“她们长得可真像啊。” 看到照片的孟景明身形一僵,他几乎是下意识抬起头,目光凶狠地注视着自己这个挑战“权威”的女儿。而孟依斐没有给他任何训斥自己的机会,径自走到了孟柯与的面前,用有些委屈的声音“撒娇”到:“爷爷,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孟依斐!”孟景明站了起来,他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而怒吼到,像是一只被冒犯了领地的雄狮咆哮,“你到底在做什么!”他恼羞成怒,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的威信,竟然被一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小辈所动摇,“这几年来,你就在做这些事?!” 他的声音回荡在室内,让孟盛夏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第一次看到孟景明如此失态的模样,那张照片上到底有什么样的内容?他不敢问,只能噤声坐在那儿,可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 ——他或许知道那张照片上有谁。但如果只是逢悦一人,不应当让孟景明如此失态,那张照片究竟…… “小斐,”孟盛夏听到孟柯与重重叹息了一声,居然拿出了商量的口吻,“你想要得到什么结果?” 想要得到什么结果?孟盛夏愕然,他无法理解为何死亡这么沉重的事情,竟然能够被以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提出。 “董事会除名——”孟依斐的话还没说完,激动的孟景明就向她走了过去。孟盛夏也登时站了起来,他挡在了孟依斐的面前,而孟广思则从身后抱住了自己愤怒的父亲,阻止他做出过激的举动。 “你要做什么!”孟盛夏先声夺人地质问到,他不甘示弱地瞪着怒目圆睁的孟景明,维护着孟依斐的安全,“难道你想动手吗!” “滚开!”孟景明吼道,不知道是对谁在说这句话,“孟依斐,你不会以为这么一件事——”他的语气中已然把自己的女儿视作了仇敌,认识到这一点的孟盛夏感到了愤怒,却也有一种悲伤在他心头涌现:“依斐姐可是你的——” “哈哈哈,”孟盛夏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孟依斐的狂笑打断,她的笑声有些可怖,发言却似乎冷静至极,“我当然不可能觉得这么一件事……就足够动摇什么。” “但是那一件事,未必。” TBC.
第3章 3. 燃眉之急 即使拿到了各种“分家”之后签定的合同,孟盛夏心里也没有实感。 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堂姐会这么做,或许说,没有想过她可以做到这一步。 逢悦的母亲的确是因为孟景明的失信而自杀的,这一点让孟盛夏不由愕然。他隐约从他们的争吵和谈判之中,得知了孟景明曾经考虑过和妻子离婚的事实,然而无法理解为何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娱乐圈返回家族,抛下了看似亲密无间的情人,导致了如今的结果。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永远无法从知情人口中得知,他也只能选择沉默。 对于逢悦的补偿,孟盛夏觉得怎么做都无法偿清那些痛苦。他猜逢悦与孟依斐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或许正是因为孟景明的无情结为了同盟,以期完成什么“复仇”。可他也为她们感到无奈,即便她们的计谋对孟景明实现了诛心,孟家应对此事的方法,也不过是像对待商业交易一般,以冰冷的谈判和合同暂时换来了对方的“既往不咎”。 金钱可以弥补一切过往的伤痛吗?孟盛夏感到迷茫。他从小对金钱的份量没有太多的概念,这还是头一次意识到金钱原来也可以用来“敷衍”痛苦。 然而对于逢悦来说,她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了。如果继续纠缠下去,孟依斐凭借自己的身份还有鱼死网破的机会,而她不过是做无用功:继续报复不过是适得其反,可能连现在得到的补偿大概也会失去。她的身上毕竟流动着和他们家族相同的血脉,“见好就收”这一点,在孟依斐的帮助下体现得淋漓尽致;她甚至在财产公证之后就迅速离开了国内,不做孟依斐大刀阔斧兴办自己一套人马路上的挡路石。 这一系列的事件之后,最令孟盛夏惊讶的不是自己家族成员的漠然,还是孟依斐的决绝。她借用逢悦一事和即将发酵的舆论逼着自己的父亲交出实权,实际上早在背后处心积虑架空了自己的父亲——怪不得她在国内向来成绩优秀,却只是去了Y国随意获取了一个硕士学历就马上回国,看来是为了避免在她离开的时间里露出破绽。 这数年来她步步为营,终于换得了本来就看不惯作风轻浮的孟景明的各方人马的支持。孟盛夏明白孟依斐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心怀鬼胎:对付她一个“小女孩”,不过杀鸡焉用牛刀,然而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和自己的父亲撕破了脸皮,选择如履薄冰地握住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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