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堂无奈地看贺聿洲,都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难怪奶奶不信。 “奶奶,的确是出了意外。”夏知堂抿了抿嘴,坦白了最重要的部分,“聿洲推开了我,所以他才会受伤的。” 这下换贺聿洲无奈,那眼神就是在说:亏我想尽办法圆过去了。 对上贺奶奶惊讶又复杂的眼神,愧疚煎熬着内心,一股热气冲上眼眶,夏知堂忍着泪意,小声说:“对不起,奶奶,都是因为我,您要骂就骂我吧。” 夏知堂低着头,甚至不敢看贺奶奶的眼睛。他等着教训或抱怨,但只等来了一声叹息。 贺奶奶重新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拍拍夏知堂的手臂,示意他也坐下。 “……所以前些天,他说去C市,真的是去找你了?” 贺奶奶问夏知堂,眼睛却还瞪着贺聿洲。 夏知堂连忙答:“是……是去找我。” 贺奶奶又叹了一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懂,也懒得管,但我知道贺聿洲最近都在折腾什么。所以你们现在是……和好了?” 贺聿洲抢着说:“对,我们复合了。” 奶奶懒得理贺聿洲,面向夏知堂求证。 “……是,我们……和好了。”夏知堂看了奶奶一下,很快又垂下眼,“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医生说了,只要好好养着,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自己的身体自己操心,有没有后遗症的,难道还要我这把年纪替你费心?” 贺奶奶哼道:“你想想怎么跟你妈交待吧,还有工作,就算你爸多管闲事,你就能一点都不上心?” 贺聿洲说:“您让我一件一件处理,保证不会再让你心烦了。” 这些话虽然句句都说贺聿洲,但是夏知堂只是听都越发无地自容。贺奶奶看出他坐立难安,拍拍他攥紧的手: “你别紧张,堂堂,奶奶一向是该骂谁就骂谁,你还不知道吗?” 这份熟稔和亲切,让夏知堂鼻音加重:“奶奶……” “等你以后真是我们家人了,再骂也不迟。” 贺奶奶一向喜欢夏知堂,这时难得带了笑意开句玩笑。 夏知堂还没反应过来,贺聿洲就假装干咳了几声。见他眼睛简直像黏在夏知堂身上,贺奶奶摇摇头,准备起身: “行了行了,看着你我就来气,我回去了。” 夏知堂跟着起身:“这就走吗,那我送您。” “不用,你照顾这个病号吧。” 贺奶奶看了看夏知堂:“也才几个月不见,怎么瘦了不少?你那个工作没日没夜的,哎,你们这些孩子,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夏知堂不好意思地笑笑。 贺奶奶像是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既然和好了,今年还是在家过年吧?” 夏知堂帮奶奶打好车,目送她上了出租车,这才回到病房。 贺聿洲一见他就扬起笑容:“我还以为你直接走了。” 夏知堂没接话,倒了水递给他,问:“你是找我过来演戏,还是趁着奶奶在让我承认‘复合’?” 贺聿洲叫屈:“我哪能想到奶奶会问什么呀。” “再说我们不都——”贺聿洲看着夏知堂的脸色,小声说,“你不是也想么?” 见夏知堂转身收拾杯子,就是不说话,贺聿洲继续试探:“生气了?” “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 虽然这么说,夏知堂脸色还是淡淡的,拿了个橙子坐在椅子上开始剥。 橙子很快剥好,贺聿洲厚脸皮地伸手。 “那你一会儿……还去工作室吗?” 夏知堂看着贺聿洲的手,自顾自把橙子吃掉。 在贺聿洲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夏知堂把最后一瓣喂进他嘴里。 “不去了,今晚在医院陪你。” 养病的日子很无聊,因此贺聿洲就格外盼望夏知堂过来。 虽然他貌似因为“被迫承认和好”有些不快,但平心而论,夏知堂算来得很勤快,离开时也会明说是因为工作或是十九。 因为大部分时间都不能动,贺聿洲就剩一张嘴,总是忍不住撩拨夏知堂。他感觉得到,夏知堂会因为他有伤耐心忍让,但不想忍的时候就会沉下脸不理他。 这是个很小的细节,贺聿洲有时候也会纳闷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欠。 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这样的小脾气,夏知堂从前是没有的。 这让贺聿洲觉得新奇,也让他觉得他是在和真的夏知堂谈恋爱。 时间过得很快,这半个月贺聿洲恢复得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夏文茂一家终于松口了。 陈放唱红脸,杨泽唱白脸,在这两人的努力之下,他们意识到如果不松口,夏知堂会大义灭亲让夏知明吃牢饭。 夏文茂丢不起这个人,更无法忍受唯一的儿子因此丢了“人人艳羡的铁饭碗”,因此虽然极度不甘,也只能含恨答应分家的条件。 夏知堂回去了两天,到了新宅的产证,顺便单立了户口。他拿到了属于他的东西,也终于和贪婪的亲戚彻底切割。 至于这房子是否要真要做民宿,找谁代理,都是后话了。 贺聿洲因为没能陪夏知堂回去大为遗憾,所以在夏知堂回来后拿着房本和崭新的户口本翻来覆去地看。 夏知堂紧挨着贺聿洲也靠在床头,视线随着贺聿洲的动作变化着。 这薄薄的两样东西拿在手里,分量却不言而喻。贺聿洲不禁感慨:“费这么大劲,有个好结果,总算是值了。” 夏知堂摸摸贺聿洲的脸,声音低下来:“我倒宁愿你好好的,房子也不急在一时……总之,谢谢你。” “谢什么。”贺聿洲亲吻夏知堂的手心,忽然反应过来,“我可不是邀功。” 夏知堂笑起来,贺聿洲看着他,又得寸进尺:“还是说邀功也行?” “你想怎么邀?” “我想……要不然出院吧?医生不是说只要静养就行,我觉得半个月我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贺聿洲转了转身:“肋骨几乎没感觉了,我现在也能自己上下轮椅。” “你别乱动,就是这时候才要注意呢。自以为行,结果骨头长不好。”夏知堂按住他,上下打量,“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要出院?” “这都是钱啊……我现在没工作了,虽然说有点存款,但还是得精打细算,你说是不是?” 夏知堂眯了眯眼:“你编点好的。” 贺聿洲神色越发诚恳,话题换得非常顺滑:“你看,快过年了,我整天躺在这无聊死了……不是说一起回家过年吗,我想是不是得买点年货给奶奶。” 夏知堂不说话,继续那么看着贺聿洲。 贺聿洲只好露出狐狸尾巴:“不是……我这也是心疼你啊,我要是住家里,你就不用三头跑了,是不是?而且你忙着的时候我还可以帮忙照顾十九。” 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夏知堂脸上了,他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什么意思?你还要我回市院小区那个房子?” 贺聿洲语塞。他哪还敢提那套房子,但要他直接说住夏知堂家,也有点太饥渴了。 于是贺聿洲小心翼翼看着夏知堂的脸色,小声说:“……我就随便说说,住医院挺好的。” 夏知堂跟他对视几秒,忍不住笑了出来,凑过去在贺聿洲嘴上飞快地碰了一下,更小声说:“那好吧,你住我那里,照顾十九。” 贺聿洲当然不可能买什么年货或者照顾十九,但夏知堂的确可以少跑一处,方便了不少。 干他这行没有什么节假日的自觉,剩半个月就要出图,这个年也就除夕和大年初一可以休息。 除夕这天中午,夏知堂从工作室回家,稍微收拾一下就准备去奶奶家。 贺聿洲坐着轮椅还不老实,非要换新衣服。 夏知堂抱怨:“你好麻烦。” 贺聿洲说:“麻烦什么,这是过年的习俗。” “你都多大了?” “我就是八十了也得尊重传统文化啊。”贺聿洲催促,“你也换,我买的同款。” 夏知堂虽然嘴上嫌弃,但不得不承认,贺聿洲这些看似幼稚的举动,却真能调动快乐的期待。 夏知堂提前打好车,推着贺聿洲去了奶奶家。 小区里已经有孩子在放摔炮,伴随着大人的斥责声和小狗兴奋的叫声,空气里也隐约飘来食物诱人的香气。 有人在楼道门口贴了新的对联,在电梯里碰到邻居,看到贺聿洲坐着轮椅,也只知趣地开玩笑:“哟,好久没见,小贺都有专人专车了。” 敲门时,贺奶奶正在炸带鱼,笑着把他们迎进来,看到夏知堂提着礼品就说:“小混蛋哪有这心,谢谢堂堂。” 贺聿洲辩解:“这都是我挑的,他整天画图,哪顾得上。” 老人家其实根本无所谓什么礼品,只是看到小辈就高兴。 安顿好贺聿洲,夏知堂就熟练地卷起袖子要去厨房帮忙,贺聿洲心安理得地打开电视:“奶奶,我妈呢?” “她要等吃饭的时候才能回来。” 贺聿洲心里就有数了,他妈来,他爸就不会回来。 贺聿洲受伤的事,他已经提前跟贺旗说过了,但是以贺旗对他的关心程度,“已阅”之后就没下文了。 春晚开场十几分钟后贺旗开门,看到贺聿洲甚至还打趣:“哟,听你奶奶说你是英雄救美,看上去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夏知堂简直要抬不起头来,连忙起身跟贺旗打招呼。 贺聿洲仗着有伤,仍旧只出一张嘴:“贺医生在外悬壶济世,对我就只剩挤兑了。” “好久不见知堂了。”贺旗坐下,“炸带鱼放你那边,你爱吃的。” 夏知堂受宠若惊:“谢谢阿姨。” 对于桌上的每个人,这都是难得齐聚的温馨时刻。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歌舞,围聚在一桌热气腾腾的美食旁,放松而亲密地闲聊着。 夏知堂当然是最感动的。 奶奶和阿姨对他就像以前一样,仿佛对他和贺聿洲的矛盾全不在乎。不可避免地,他们聊到两人去C市的事和贺聿洲的伤,也问到了夏知堂的家人。 除去那最不堪的、贺聿洲受伤的矛盾和真相,夏知堂都如实相告。贺旗并没有太多同情,而是赞许地说:“这样就很好,不管亲戚怎么样。人嘛,往前走更重要。知堂一直很稳重,这我知道。” 夏知堂一放松,话也多了:“其实多亏贺聿洲出主意,他真的帮我很多。还有车祸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贺旗说:“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贺聿洲都不介意……” 贺聿洲一边吃,一边听夏知堂和妈妈奶奶聊天,偶尔搭话。看着夏知堂乖顺的模样,心里不觉好笑。也只有在长辈面前始终是这样。 “……阿姨您放心,贺聿洲的伤我会负责的,不让您和奶奶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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