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地看着我,深褐色的眼珠里充满赞赏与肯定。 腾地一下,我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 “开什么玩笑,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你这样夸我太夸张了。” “不,在登山中,比起技巧和装备,最重要的是‘勇敢善良的心’,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样的一颗心,就在你向着我的同伴跳下悬崖的时候。你相信自己,也相信你的同伴,这样的人,才能在面临绝境时有最高的生存机会,才能征服最险峻的山峰。” 听着滕吉又唠唠叨叨了一大堆来吹捧我,我感觉自己的脸皮热得都可以煮鸡蛋了。 “太玄了,什么心啊,勇敢啊,这些你说的都太空泛了。还是技巧重要。” 滕吉满脸不赞同,正要纠正我,病房门又被第二个不速之客打开。 “我就说他醒了吧,不然韩峥会舍得出去?”禹山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该跟着右胳膊打上了石膏的彭宇峰。 “阿峰!”我跳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彭宇峰坐到我面前,“我听说了,这一次是你救了我们。这份情谊,我会永远记下的,社长。”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一次的“社长”好像喊得比以往更认真了些。 “那不算什么,要是我处在同样的情况,你肯定也会救我的,还能做得比我更好,我只是运气好而已。”今天实在是有太多人夸我了,让我有点吃不消。 “你是真的运气好,要是韩峥再晚到一些,你们三个人都要摔下去。”禹山山在旁边泼冷水,“更好运的是,最后你救的和救援你的都是夏尔巴人,经验丰富,要是换做其他游客或登山客,不等韩峥赶到,你们就都得摔死了。不过老天给了你这么好的运气,也没白费韩峥放弃训练,四处托人找关系打听你们的消息。” 果然韩峥是特地来找我的?!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这个目中无人的韩峥,竟然为了我特地放弃训练?这未免也太令人受宠若惊。等等,我有没有告诉过韩峥我不喜欢男人?不不,肯定是想多了。 事实证明果然是我想多了,禹山山下一句就道出了真相。 “我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韩峥要挑一个新人结组,现在看来,你也不完全是一无是处。” 结组!对,就是因为这个,韩峥把我当成了他结组的伙伴、未来的搭档,对于把登山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男人来说,肯定不愿意自己看中的搭档在还没登上任何一座山前就出意外,那样也显得他太没眼光了。 我自己点了点头,又看向两人。 “所以,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我问禹山山。 禹山山和韩峥一个反应,哼了一声,拍门就走了。这熟悉的态度,不得不让我遐想。 “他和韩峥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彭宇峰解释道,“要不是他们赶到及时,按当时的情况来说,你们真的很危险了。” 我这才从他口中得到真相。当时滕吉一个人作为活动保护点,支撑着三个人的重量,随时都可能坚持不住,还好韩峥和禹山山最先接到救援指令赶到现场,两个经验丰富的登山者,一前一后做救援,才把挂在悬崖上的我们三个救了回来。 “其实你也算是学了一课。”彭宇峰不忘给我扫盲,“在登山以及其他户外运动中,最重要的一项自学课程就是救援。无论是救援他人还是学会自救,都是延长我们运动生命,确保每一次活动安全的必备技能。尤其是救援,我们不确保自己什么时候会处于险境,因此我们更不能对任何处于险境中的人视而不见。一个自私的人或许可以成功攀登一座山峰,但绝对不会成为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登山家。” 他说出了和滕吉相似的论调,滕吉明明听不懂中文,却还是在旁边一个劲的点头。 彭宇峰叹了口气。 “只是这次我手臂伤势不轻,恐怕得提前回国了。你怎么办?” “我……”我有些犹豫起来,既不放心让彭宇峰一个人回国,又不甘心浪费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彭宇峰用完好的左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担心我,我家人已经在路上了。至于你,我想即便没有我,你在这里也找到了新的引导者。”他看向坐在我们隔壁床铺的滕吉,“我把‘江河’交给你,你能替我照料好他吗?滕吉。” 滕吉点了点头,用缠满绷带的手比着自己的胸膛。 “放心吧。” 喂,当事人就坐在你们面前,你们就这样达成“交易”好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爱柚子和老鹤的地雷~~么么哒!
第42章 尼泊尔嘿(六) 彭宇峰被他的家人接回国了。 何棠江远远地看见了他父亲, 很普通的一个中年男人,真看不出会是一个从小把儿子带到国外进行严酷锻炼的铁血父亲。 韩峥和禹山山在何棠江醒来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医院,他们要回去继续参加冬攀训练营。至于何棠江, 他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一边数着不断变薄的钱包, 一边数着不断减少的假日, 最后实在是坐不住了,只能向目前唯一认识的人求助。 “滕吉,能帮我一个忙吗?你可以带我去安纳普尔纳峰的大本营吗?我会按照正规的程序雇用你的,呃,提前问一句,雇佣你的费用贵吗?” 本来是想着雇佣熟悉又可靠的滕吉作为登山协作,陪同自己去安峰大本营,不过说到一半, 何棠江想起了钱包里所剩不多的余款, 突然少了些底气。 “去找你的朋友?”滕吉说, “我看得出, 你的那两位朋友都是很优秀的登山者。” 何棠江没有解释自己一定要去安娜普尔纳峰大本营的原因。 “不算今天,我的假期只剩下四天了。”他说,“四天足够我们来回吗?” 滕吉挑了下眉, “这可是一个挑战。一般去ABC的徒步路线, 至少需要十天才能完成。” 他看见何棠江露出错愕的表情,又笑了。 “不过, 你幸运地找对了人, 我可以用更短的时间让你安全抵达ABC。‘只要队伍里有夏尔巴人, 躺着也可以上珠峰’。你听过这句话吗?”看见何棠江的表情变得更加惊诧, 滕吉大笑起来。 何棠江是第一次看到滕吉笑得这么开朗, 脸颊上的酒窝深深陷进去,欢快的笑声一扫阴霾。听着这样明朗的笑声,何棠江也轻松起来。 “那就拜托你了,滕吉。” 他们第二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何棠江腿上的伤经过处理后,并不是十分影响行动,而滕吉则是更加不在乎手上的那一点皮外伤了。他们离开前,还和留在医院里的同一辆巴士车的受难小伙伴们道别,因为这次道别,何棠江很意外地又结识了两个朋友。 德国人安德烈,以及英国女孩罗娜。他们是留在车道上为滕吉和何棠江提供支援的小伙伴。这两人虽然也没有受太严重的伤,但是出于安全考虑,都放弃了这一次的进山计划。因此,在听到何棠江依旧打算进山的时候,两人都感到意外。 “果然是你才能做到的事。”安德烈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中国人,‘江河’。” 何棠江不赞同道,“那是你见过的中国人太少了。我在真正厉害的中国登山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安德烈一脸不信。 “最后来救我们的就是两个中国的登山者!”何棠江忿忿不平道。 “他们?”安德烈回忆了一下,惊讶道,“我还以为他们是日本人。” 何棠江差点被气笑了,“你这个德国人,一点也不了解中国人。” “嘿,我敢说你这个中国人,也一点不了解我们德国人。” “谁说的,我了解马克思!”何棠江说,“我能背诵马克思主义,你能背诵他的主要思想吗?” 安德烈不战而败。 英国姑娘罗娜看着他们拌嘴,含笑道:“‘江河’说的对,安德烈,你一点都不了解中国人。至少你应该知道中国有不少出色的登山家,比如张梁先生,他是中国第一个完成老鼠游戏的登山家,而在他完成的那一年,2017年,全世界有这样荣誉的还不到四十个人。” “我听说过张梁!”安德烈懊恼道,“我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 何棠江默默表示惭愧,他作为一个地道的中国人,还不如罗娜对中国登山圈子了解得多。老鼠游戏,这个词他倒是知道,韩峥对他解释过,登山家们把成功登顶14座8000米海拔的山峰的壮举称之为老鼠游戏。而听罗娜的意思,张梁是这些老鼠中唯一一只“中国老鼠”。 “本来一个中国登山家很早就能完成这一壮举。”罗娜叹了口气,“可惜他在攀登最后一座山峰时出了意外,非常遗憾,这让中国的记录延后了十多年。ShanHe,那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登山家。” “你说他叫什么?”何棠江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吓了其他人一跳。他神情激动,甚至有些狰狞,“罗娜,求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罗娜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或许用你们中文的习惯,他应该是叫HeShan。” 何山。 竟然是何山! 何棠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该怨恨,该遗憾,还是该哭泣。他曾经想过如果何山活着从K2回来,他或许会在一个与禹山山类似的登山家庭中长大。 而现实告诉他,如果何山能活着回来,他不仅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不受限制的登山环境,甚至还会拥有一位可以引以为豪的父亲。 何山死了,何山是抛弃妻子的无用男人;何山活着,他就会是一位给国家带来荣誉,给家庭带来声望的男人。 世人对一个人的评价,因为生死而产生了如此大的鸿沟。 死了,就一文不值。 “‘江河’?”滕吉轻轻推了一下,“时间不早,我们得出发了。” “哦,哦,好的。”何棠江回过神来,对罗娜及安德烈告别,“下次有缘再见。” 滕吉开着租来的小车,载着何棠江离开了医院,只是临走前何棠江脑海中还总会想起罗娜的那一番话。他第无数次地在心中假设,如果何山没有死会怎样? 同样的,因此而带出了另一个问题,何山为什么会死在K2?这个问题,恐怕在何棠江亲自前往K2之前,永远都无法得到解答。 何棠江被救治的医院离博卡拉很近,从这里出发去安纳普尔纳峰,徒步得行走14天,但是滕吉给何棠江换了其他交通工具,这一路走来,他们坐过自驾的小巴士,搭乘过农民的小三轮,还蹭过两次驴车,只有实在无法难以翻越的地势,滕吉才会带着何棠江徒步。 比如眼前的这座密林。 安纳普尔纳峰位于尼泊尔中部,附近亚热带雨林星罗棋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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