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手机,没有电脑,除了天亮与天暗,没有其他方法分辨时间的流逝。 老妈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但是通过阳台的小窗户定期给我送饭,好像打定主意关着我了。虽然算是被半囚禁着,但我多少也安心了一些。只要我还被关在屋里,老妈就不会去做傻事,因为她不放心自己的傻儿子被饿死。 “哈。” 多少天了,我第一次笑了出来,为刚才闪过的那个念头。就在我苦中作乐的时候,小窗户响了一下。 送饭的时间到了?我下意识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脑袋出现在了窗户洞里。 “……” 那一刻要不是情绪太过低落,我早就鬼叫出声了。 那脑袋直直盯了我好一会,开口。 “糖浆?” “……楚柳?” 脑袋激动地摇晃起来。 “糖浆!”楚柳的脑袋激动道,“你还活着,我真怕自己过来会看见一具尸体!” 我冷静下来,才注意到不是楚柳的脑袋再说话,而是他把脑袋谈探到了我房间靠近阳台的小窗户上,正好能探进来和我说话。 “你知道了?等等,还有多少人知道?”我开始着急,事情真闹大了,老妈不会因为非法拘禁自己儿子被警察抓起来吧? “放心,就我一个,是顾主任偷偷告诉我的。”楚柳示意我安心,“你大学那些朋友一直联系不到你,给我打电话,我再给顾主任打了电话,才知道这件事。我是第一个回来的,其他人都在路上,估计明天就到了。” 我苦笑道:“你们来有什么用?” “我们不来,你想被你妈关多久?” “她是我妈。” “对,她是你妈,但不是你!”楚柳愤怒起来,“你成年了,何棠江!再怎么孝顺也该有个限度,你妈状况明显不对,为了她也为了你,你都不该再被关着!” “还有我小舅。” “别提你小舅了,早上我见顾主任他鼻青脸肿的,明显是被你妈打的。你们一个怕老姐,一个怕老妈,十个你们也不是顾阿姨的对手。何棠江,我只问你一句,你做了什么好事把你老妈气成这样?” 我叹了口气。 “她怕我去送死。”我坐在地板上,抱住自己的双膝,“可其实,我并不想去送死啊。” 我怕死。 我怕死了以后,没有人照顾老妈。 我怕死了太早,年纪轻轻什么都没来得及体验。 可为什么,他们就一定要把登山和死亡划上等号?就因为何山吗?因为像何山那样一去不回的人们吗?可我不是何山,我也不是那些人。 在这一刻,我不免埋怨起来,没有缘由的,只是埋怨。 如果何山没有死在K2,如果他能再细心再幸运一些,活着回来,老妈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排斥登山,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像禹山山那样长大?可惜这个如果,十三年前的何山回答不了我。 楚柳半是明白半是模糊地听我说清楚了缘由,半晌,这个总不在状况的家伙突然来了一句。 “你妈怕你死在山上。可是糖浆,现在的你和已经‘死了 ’有什么两样?” 我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你胡说什么?” “你看看自己,神色颓废,毫无生气,被关着却半点想不到反抗,或许你妈之后会把你放出来,可你还敢反抗她吗?不会吧?你会变得听话,这一辈子就按照你老妈期待的样子活着,再也不做违背她意志的事。我是不知道登山到底有多危险,让人那么恐惧它会导致死亡。可是糖浆,这样活着的还是‘何棠江’吗?这样活着的只是顾阿姨的‘儿子’吧。等到以后她离开之后,你又要为谁而活呢?” 他说的那些描述是那么熟悉,几乎一瞬间就使我想起一个人,小舅。 原来我的小舅在十三年前已经“死”了,被我和我的母亲亲手杀死了,活着的是何棠江的舅舅,顾萍的弟弟,却再也不是顾沛。 我会那样吗? 我也会那样吗? 我紧紧抱着双肩,根本听不见楚柳又在喊着什么,也不清楚又将有什么来临。 …… 第一次踏上南方陌生的土地,青年空身上路,没有带任何行李。 直到离开车站,走到陌生的路口,他才拦下一个行人询问。 “你好,靖南老铁路局小区怎么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楚柳的脑袋友情出演,为调和本章的整体基调作出的贡献(虽然并没有卵用)。 下章高潮,丈母娘怒揍上门女婿(站一秒峥江)。
第35章 喜欢常青会吗? “向前走, 前面有家常开的鸭脖摊,到了再左拐,在一家炸鸡店门口乘公交, 公交靠站店附近有酸辣粉店的就是老铁路局小区了。” “的嘎小区?靖南没嘚啥子老菊小区, 你说什么, 不是老菊, 那是的嘎?” “不好意思,我也不认识,要不你用地图搜一下?嗯,地图上没有,那我也没办法。我赶时间呢,再见啊。” “叔叔我认识,我带你!哎,妈妈你拽我做什么?老师说要乐于助人。” 经历了吃货指路, 听不懂普通话的老人, 不耐烦的年轻人, 韩峥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帮助他带路的热心人。 然而这唯一一个能正常交流的小学生, 却被他母亲拽回家写作业了。流落在陌生城市街头的韩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依-无-靠。他想打车,滴滴被严打, 打不到网约车, 那就出租吧,可出租司机们听了地址后都嫌近不想去。 “小伙子, 要去靖南老铁路局小区?我认识啊, 我带你去。” 一个三轮车师傅早就盯上韩峥, 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凑了过来。 “我没带现金。”韩峥说。 “没事没事, 我有微信咯, 你扫一下这个,五块钱,我载你过去!”三轮车师傅热情地掏出一个打印好还套了塑封的绿牌子出来,顺手又拿了另外一个蓝牌子,“或者扫支付宝,支付宝有红包嘛。” 韩峥有点不明白这个城市的发展状态,基础建设明显落后于一二线,服务业明目张胆地拒客,但最时髦的移动支付却发展良好,连街头的黄包车师傅都用上了。 没错,从来没有坐过三轮车的韩峥,以为自己遇上的是上世纪风格的人力黄包车。然而当他刚坐上这辆外形朴素的车,三轮车毫无预兆地瞬间加速却差点没把他摔下车去。 “呵呵,年轻人身体不行嘛,坐都坐不稳,要多补补咯。” 师傅毫不客气地嘲讽了。 韩峥扶好扶手,听着耳边嗡嗡的声音,再看着三轮师傅把着车龙头却踩都不踩踏板的悠闲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辆普通的黄包车,这是加了隐形电动马达伪装成人力三轮的黄包车。偶尔遇到交警,机智的师傅还会假模假样地踏两下踏板。 韩峥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这座城市。不过他有点明白,何棠江那善变难测的性格是从哪来的了。 十五分钟后,开着电动三轮的师傅将他送到了小区门口。为了感谢师傅没有把自己甩出车子,韩峥下车时多给师傅转了五块钱,然而摸口袋的时却发现写着何棠江家地址的纸条没了。 “……” “小伙子,来看亲戚朋友,找不着了?”或许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师傅很有眼力见地说,“我媳妇就在这里居委上班,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韩峥看着眼前这座不过三四幢,每幢不过六层楼的“小”区,思考了一下自己一户户上门的时间,半晌还是开口,“我找姓何的一户人家。” “你等下,我帮你问。”师傅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媳妇……”过了一会师傅说,“记错了吧,这里没有姓何的,姓胡的倒是有两家。” 韩峥这才想起来,何棠江上学时应该是把户口调走了,何山一个死人肯定不在户口上,那么根据何这个姓氏就很难查到他们家地址。 他和三轮车师傅互相干看着,气氛逐渐尴尬,这两人就站在这不动把小区本来就不宽敞的大门给堵住了。 “让一让。”从外面买菜回来的中年妇女不满道,“堵门口做什么?” 她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菜,似乎是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午饭,韩峥连忙让开路,三轮车师傅却一拍脑袋。 “这不有了么!小伙子,这大姐就住在小区里,你要找谁问她不就好了?” 中年妇女怒目而视,“你叫谁大姐?”她一转身,手里拎着满满的菜就要甩出去,韩峥眼疾手快,帮她抓住了一颗飞出去的花椰菜。 “啊……真不好意思,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韩峥想把花椰菜放回去,上上下下看了看这阿姨,发现她手里已经没有再加一颗花椰菜的余地了。说实话,韩峥很好奇刚才她是怎么把这么多菜提回来的。 韩峥示意,“我帮您拎一些。” “这怎么好意思。” 韩峥用行动代替言语,直接替阿姨接过渐渐倾斜的一篮鸡蛋,阻止了即将发生的一幕惨剧。 阿姨感动道:“我听你在找人?一会我帮你找吧,这小区里我都认识。” 看见这一幕,三林车师傅自觉功德圆满地告退了。 最终,韩峥替阿姨拎走了全部的菜,双手空空的中年妇女走在她身后,看着这壮硕又能干的小伙子,眼里泛出羡慕,“我们家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你这么懂事,家里父母应该很高兴吧?” 韩峥想了一下,认真回答:“不知道。”他说,“我们三个平时不怎么见面,他们也不在意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不给他们惹麻烦就好。” 阿姨明显从这一句话里听出来更复杂的信息。 “……不好意思,竟然问了你这些。” “没什么。”韩峥没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他抬头看了一下门牌,“402室到了。” “哎,谢谢。”阿姨连忙越过他,掏出钥匙开门,将菜都放在门厅的时候,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邀请韩峥进来坐一坐,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对了,你要找谁来着?”阿姨为了弥补刚才的无心之失,很热情道,“还没到做饭时间,我帮你在小区里问一问。” 韩峥刚准备开口,视线却越过门厅,看见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背包。背包的主人似乎怕丢失,很傻缺地在上面贴了一个名牌——何棠江。 韩峥收回目光,开始认真地注视眼前这个中年女人。 她已经四十多岁,不再年轻,衣着都挑最划算的买,再也不讲究什么款式,最朴素的中年款衣服,最普通的齐耳短发,没有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花任何一份多余的心力。 她是顾萍,韩峥曾经在何山笔记里见过的女人。 她又不是顾萍,眼里没有了年轻时的顾盼飞扬,只有生活沉淀下的不堪重负。那个曾经青春洋溢的少女,再也不能在她身上察觉出半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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