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是冬天,我光着身子被他赶到了院子里,你见过冻疮吗,我的手上,脸上,甚至脚上全都是。” “他们都不管我,我妈也不管我,我的脚冻烂了,穿着单鞋过了一个冬天。” 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不光是我,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有些动容。尤其是三床那个老人的女儿,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开口道:“造孽啊,我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你那个后爹真是缺德,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我趴在床边叹了口气。 死后下地狱有什么用,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宋临安的地狱。 陈雪猜的不错,还没到放学的时间,病房里忽然涌进来不少人。 这些人是宋临安在学校里的朋友,听他们说,他们都是逃课来医院探望宋临安的。 他们一来,原本就没多少空间的病房顿时更加拥挤了,尤其是他们看着宋临安身上的绷带,围在床边“操”来“操”去,不仅让病房变得拥挤,还非常的吵闹。 再这样下去,我都害怕其他两床病人的家属去护士站投诉我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被他们挤到二号病床那边,不住地跟床上的大叔道歉。 大叔摆摆手:“哎——没事,没事。” 他的家属打量着围在宋临安身边的那群人,目光在他们五颜六色的头发上停顿了一下,撇撇嘴,“逃课来的,看模样不像是什么正经学校的学生,职高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房间里的人都听到。 宋临安的那群朋友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是啊大姨,就一中对面那所职高。” “不过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一个黄毛伸手指了我一下,“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你可别把人家当成跟我们一起的。” 阿姨没想到他们会接话,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我看着也不像。” 可能是察觉到了阿姨的不满,黄毛又说,“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人太多了,下次我们分批来。” 为了表示歉意,他们没待多久就走了,临走前还带走了病房里所有的垃圾。 给二床的阿姨收拾垃圾的时候,阿姨口里说着“不用不用”,却拗不过他们,被他们把垃圾袋抢走了。 看得出来阿姨挺不好意思的,一直把他们送到电梯口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嘴里嘟囔着:“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个人就是嘴快,不是看不起职高。” “阿姨,”宋临安说:“他们脸皮厚,不会在意的。” 中午我爸过来了一趟,给宋临安转了单人病房。 尽管宋临安大声强调他不需要住单人病房,现在这个房间就挺好的,但我爸还是坚持己见,给他换了房间。 两个护士推着移动担架车给他换病房,宋临安满脸肉疼地问:“单人间很贵吧?我住不起。” 陈雪安抚道:“安心住院,什么都不要多想,尽早恢复健康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 宋临安低低地嗯了一声,耷拉着眼皮不再说话。 我原本走在最前面,听到他们的对话转头看了一眼,突然注意到陈雪今天没有化妆,头发挽成一个髻,用头绳松松的绑在脑后。 大概是因为奔走了一上午,有几缕发丝垂落下来,被她随手别在了耳后。 在我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一副精致的模样,就算在家里也要穿漂亮的裙子,很少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 她昨天半夜陪着我爸匆匆赶来青城,安顿好我和宋临安以后又要回家安抚外婆。今天一早还和外婆一起煲了汤给我们送过来,这么算下来,几乎没有时间休息。 我可以理所应当的接受我爸为了我忙前忙后,可是陈雪…… 我放慢脚步,等着她从后面走过来,待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陈阿姨。” 作者有话说: 程程遇到的人,弟弟啊还有宋临安都有不幸福的家庭,因为程程的家庭本身也算是破碎的。 如果陈峥是幸福的小孩,有完整的美满的家庭,就不会跟姜程相遇了。 如果宋临安有一对好爸爸好妈妈,就不会读职高了,他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第90章 我想送给你 医院的单人间其实有两张床,其中一张是给陪护人员睡觉用的。 我坐在单人床上,微微抬着头,任由陆百会把透明色的凝胶在我脸上均匀的抹开。 “够了吧,都流下来了。” 冰凉的凝胶一接触皮肤很快便化开了,我怀疑陆百会涂多了,因为化成水状的凝胶正顺着我的下颌往下淌,都快流到下巴的位置了。 我伸手擦了一下脸,摸了满手的凝胶。 陆百会收起凝胶,在我旁边坐下,望着宋临安的床位发呆。 宋临安被护士推出去做检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陆百会过来的时候床已经空空如也,没能跟他见上面。 “姜程哥,对不起啊,连累你了。”陆百会盯着宋临安的床看了许久,忽然开口。 “这有什么,”我摇摇头,让她别多想,“我又没受伤。” 从昨晚到现在,我唯一受到的伤害就是宋临安的后爸在我脸上打的这一巴掌,比起宋临安身上的伤,这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我用纸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指缝里的凝胶,无奈道:“我的脸已经擦过好多次药了,真的没事了。” 昨天晚上表哥买了瓶冰可乐让我冰敷了一会儿,我爸又给我上了一次药,巴掌印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现在已经不怎么明显了,要凑近看才能看出巴掌的痕迹。 听完我的话,陆百会并没有被安慰到,她的眉头紧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姜程哥,要不是宋临安去找你,你也不会遇到马浩,他爸还动手打了你。” 陆百会的手指拽着衣角,指节的地方泛起青白色,声音也有些发颤:“我哥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他下午就要回来了……” “你哥不会生气的,”我说:“就是他让宋临安去学校接我的。” 陆百会哆嗦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更难看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不是我哥,是我。” 她声音里染上了哭腔,“我哥没有直接答应我和他在一起,说要看他的表现,是我自作主张,让他去找你的。” 不管怎么说,宋临安都算是救了我,他当时都被马浩打得满脸是血了,也没有松开勒在马浩脖子上的胳膊。 为了彻底杜绝陆方冶和他起冲突的可能,我只好戴上口罩回到学校上课。 大家都听说了马浩被抓的事情,我一进教室就被围了起来,裴灿拳头捏得紧紧的,“姜妮,幸好你没事,早知道我就不住校了!” 我弯了弯眼睛,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没事,好着呢。” “太危险了,”季晨曦板着脸,“我听夏老师说马浩带着刀,宋临安受的伤严重吗?” 宋临安伤得挺严重的,不过大多数都是皮外伤,尤其是后背,在地面上擦出去那么远的距离,背上的皮肤被地面给擦烂了。 医生给他的后背倒双氧水的时候,他疼得直抽搐。 最可怜的是他的胸口被马浩捣了好几下,伤到了肋骨,不能趴着,只能躺在床上。 他的爸妈也不管他。 想到宋临安的父母,我理了理被口罩带子压住的头发,叹息道:“反正就是特别惨。” “那我们要不要组织一下,找时间去医院看看他。”季晨曦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点头赞成。 “虽然我们和他不熟,”樊岩把胳膊搭在我肩上,“但他怎么说也算是保护了我同桌,瞧瞧我同桌,活蹦乱跳的,我必须当面感谢他。” “我就是这个意思,”季晨曦浅浅笑道:“姜妮妮是咱们班的人,他帮了妮妮,我们要拿出感谢人家的诚意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去医院看望宋临安的计划来,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说他们不用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可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连果篮要去哪家水果店买都商量好了,完全不给我插嘴的机会。 “班费还有不少呢,”班长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我们用班费,大家没意见吧。” “别别别。”我想说这点钱我自己出就好了,还没开口就被樊岩隔着口罩捂住了嘴。 樊岩把手按在我的口罩上不让我说话,自己则笑嘻嘻地说:“就这么定了。” 臧主任知道我来学校上课,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了几句话。 见我脸上戴着口罩,他很罕见地没有挑我的毛病,反而先问了一堆不相干的问题,到最后才开口,问我有没有被吓到。 “咱们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就在实训楼一楼,靠右边走廊的最里面,你可以去坐坐。” 臧主任端起保温杯吹了口气,镜片下方被热气遮住,他吸吸溜溜地喝了口热水,继续道:“时间过得很快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一定要调整好心态。” 我点点头:“知道了,谢谢老师。” 臧主任嗯了一声,又说:“郭磊那个臭小子,我才知道他找老赵请了两天假,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敢不来学校上课。那个老赵也真是的,怎么就给他批了假条……” 老赵我们学校的副校长,瘦瘦高高的,脾气很好,至少和臧主任比起来算是两个极端。 臧主任当着我的面骂了郭磊几句,又说要给郭叔叔打个电话,让他敲打一下郭磊。 他拿出手机来,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已经跟你们夏老师打过招呼了,你想去心理咨询室可以直接过去,不用跟任课老师请假。” 我说我想先回去上课,臧主任摆弄手机的手顿了顿,随即欣慰地笑笑,“好,去吧。” 第二节课结束后的大课间,郭磊他们从校外回来了。 郭磊和徐承德一起回来的,被早就在教学楼大厅里蹲点的臧主任给逮到了,叫到文化墙下面一顿狠批。 臧主任的嗓门洪亮,隔着半条走廊的距离都能听到他骂郭磊的声音。 徐承德明明也请假了,他却只扣下郭磊,把徐承德放回来了。 “老徐,”樊岩在我们教室门口冲他招手,“臧猪和郭磊什么情况啊。” “看他不顺眼呗。” 徐承德嬉皮笑脸地说完,注意到同样站在门口附近的我,抬起手冲我招呼了一下:“下午好啊,姜程。” “好什么好。” 樊岩像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把将我拉到身边,“你没听说马浩的事儿吗?马浩被抓了。” “听说了啊,我妈给我发了好几条长语音,我嫌烦,没有全部听完。” 徐承德走到我们班门口,作势要捏我的口罩:“怎么戴口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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