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从马浩那边拿到的口供,是他本来快出城了,结果他们突然严厉打击黑车司机,原本跟马浩说好送他去外地的那个司机就被查了。 马浩逃不出去,当然怀恨在心。 他打听了一圈,才从别的混混那里得知,宋临安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 这样一来,他自然就猜到到底是谁向警方告的密了。 他要报复的人是宋临安,也就是说,如果宋临安不送我回家,我就不会遇上马浩。 但是话说回来,他是在送我回家的路上被马浩打伤的,所以也可以这么想——他是为了送我回家才碰上这种事的。 这件事情完全说不清。 更让我觉得头疼的是,陆方冶明天回来,是他让宋临安来送我的,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因此遇上了马浩,好心办坏事,代入一下,如果换做是我,肯定会自责死的。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后半夜的时候我爸赶过来了,身后跟着踩着高跟鞋的陈雪。 我爸的脚步很急,走路时带起的风将系着腰带的风衣下摆都撩起来一角。陈雪跟在他身后,细细的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一串急促且清脆的哒哒声。 “姜程的脸怎么了?” 她的脚步落后我爸两三米,声音却最先响起,“电话里不是说没受伤吗?” 我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听到她的声音打起来一些精神:“我……” 话还没说出口,我整个人就被我爸抓着衣服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我爸黑着脸,仔细看了看我脸上的巴掌印,又扯过我的胳膊检查别的地方。 “我没事。”我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 “裤子都破了。”陈雪走了过来,弯下腰拍了拍我膝盖上的灰土,我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裤子在水泥路上磨破了几个小洞。 我一时间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做戏,可她脸上的关切似乎不像在作假,她转开眼,将目光移到靠在墙上打瞌睡的小警察脸上,“不是说孩子没受伤吗,脸怎么了?” 之前陪我们守在医院的那几个警察已经回去了,考虑我的父母要从外地赶来,他们特地留了一个值夜班的小警察在这里。 这个警察年纪不大,似乎和表哥差不多大,不久之前还去楼下买了零食让我吃。 “阿姨,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如问我。” 表哥说完打着哈欠从长椅上坐起来,他刚刚直接躺在上面睡着了,估计脖子都僵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朝我爸打招呼:“姑父来了。” “书珩,”陈雪抱起胳膊,“不是阿姨说你,你弟弟还是个高中生,你明知道外面现在危险,放学就不能去接一下他吗?” “咳咳。”我有些心虚地咳起来。 表哥说了要去接我,是我撒谎说我晚上和裴灿一起回家的,这个真怪不了表哥。 被陈雪责怪了两句,表哥倒是没有不高兴,还点了点头,一副听进去了的模样:“是我没考虑好。” “不怪书珩。”知道我身上除了巴掌印之外没有别的伤口后我爸明显放松了许多,先制止了陈雪继续说下去,而后板着脸看向我:“说说吧,今晚怎么回事。” 他既了解我,也了解表哥,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陈雪说的那样,因为表哥不会不管我。 我垂着脑袋,把今晚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包括我为什么要撒谎骗表哥说有人和我一起回家,以及我是怎么在校门口遇到宋临安,又是怎么和他走到一起的。 当然了,我没告诉我爸,宋临安是陆方冶叫来的。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吸了吸鼻子,脸上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疼,膝盖好像也有点疼。说着说着我委屈起来:“我又不知道会遇到马浩,你干嘛像审犯人一样审我,我不是你生的吗,我碰到这种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想到脸上的巴掌印,我的眼泪跟泄了闸一般:“宋临安一出事他爸妈就来了,你来得这么晚,你还怪我,我都挨打了你知道吗,呜呜呜呜……” “哎哎哎,怎么哭了,别怪孩子啊。”小警察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一双手抬起来又放下,毕竟他不好直接走上前把我爸挤开。 “你真是的,他肯定被吓到了,你这个时候还凶他干什么。” 陈雪也瞪着我爸。 “我没——”我爸说到一半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我,拍拍我的后背,“对不起,是爸爸不好,爸爸给你道歉了。” “另一个孩子的家长呢,”陈雪从我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了我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来的,还算客气地询问警察:“我想和他们聊聊。” 她笑得很和善,语气却像是要骂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孩子动手,你说呢。” 小警察挠挠脑袋,被她的话牵着走,点了点脑袋。 不过她是见不到宋临安的家长了,因为那对男女来医院闹完就走,甚至没等医生把宋临安从手术里推出来。 离开之前,女人嘴里还絮叨着:“我们可没钱交住院费啊,他是为了帮你们才被马浩打成这样的,你们警察局得负责。” “快走吧。” 男人嫌她多嘴,用力拽了她一把,两个人火急火燎地走了,生怕走慢一步会有人追着他们让交住院费一般。 之前拦着他们的那两位警察都被他们俩这番操作给气笑了。
第89章 每一天都是地狱 马浩不仅带了弹|簧刀,还拿了一块砖头。 我昨晚听到的击打声就是他用砖头砸在了宋临安的肩膀上。 宋临安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吓人,靠在病床上,一只眼睛上面还蒙着纱布,笑眯眯地说:“原本是冲着我的头砸的,我反应快,躲开了。” 亏他还笑得出来,没看见坐在旁边做笔录的警察直叹气吗。 “喝口水。” 我倒了杯温水,往杯子里插了根吸管,给他递过去。 过了一晚上,宋临安的脸彻底肿成了猪头,青一块紫一块的,实在不好看,陆百会要来医院看他,被他拒绝了。 他说让陆百会在学校好好上课,医院这边有我照顾他。 是的,因为他爸妈跑了,没有人在医院照顾他的起居,他赖上我了。 我爸要请护工,他嫌贵。 “叔叔我就是开玩笑的,”他躺在病床上歪头看着我爸,“我命贱,用不着别人伺候。“ “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真的让姜程照顾我的,不过你看我都这样了,你就让他在这儿陪陪我呗。” 他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在医院里陪他,倒显得我有些狠心了。 于是不等我爸开口,我满口答应道:“好,我让我爸找夏老师请假。” 做笔录的途中宋临安他们学校的书记和他的班主任来了一趟,警察说多亏有他马浩才能落网,宋临安功不可没,值得表彰。 “必须的,这是必须的,”书记挺着啤酒肚,十分官方地和警察握了手:“等宋同学出院了,学校一定给他开表彰大会!” “警察叔叔,”宋临安用吸管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问:“有锦旗吗?” “有,”警察说:“你想要就有。” 送走了来做笔录的警察,我打开床头柜上的保温桶,问他要不要喝汤:“我姥姥煮的鲫鱼豆腐汤可好喝了。” “是吗,”宋临安笑微微地看着保温桶,“我尝尝。” 我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宋临安住的这间病房是三人间,隔壁的两张床上也住着病人,一个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翻车,浑身打满了绷带。另一个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搬柴烧火的时候折断了胳膊,老人有些耳背,他的女儿需要吼着和他说话。 陈雪拎着大包小包进来的时候,老人的女儿正在帮他换尿垫,大声喊着让老人翻身,陈雪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 “你爸真是的,怎么不给换个单间。”陈雪小声说着,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床边的地板上。 我正手忙脚乱地拿勺子往宋临安嘴里喂汤,闻言“啊”了一声,停下动作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陈雪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个打包盒,依次摞在床头的柜子上:“我给你们拿了点儿水果和吃的,这些水果都已经洗好切好了,你们直接吃就可以了。” “吃不了这么多啊,”我抱怨道:“放时间久了就不新鲜了。” 陈雪抬起手腕,她腕上戴着一块精致的腕表,小巧的表盘设计巧妙,远远看着宛如一块蓝色宝石。她看了看时间:“不是让你自己吃,这不快到中午了,我考虑到你们的同学放学以后会过来看你们。” 她还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来,让我们无聊的时候放电影看。 等陈雪走后,宋临安望着病房门口的方向,轻叹一声:“真羡慕你,你妈对你真好。” 我用勺子挖了一块碎豆腐递到他嘴边,“不是亲的,后妈。” “这么巧啊,我爸也不是亲的,是后爸。”宋临安吃下豆腐,语气平静的说。 “后爸?” 我想起上次在马浩家碰到他,他脸上全是伤口,他说是他爸打的。 我问他:“你后爸为什么敢打你,你妈不管吗?” 宋临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疑惑我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他说:“就因为是后爸,不是亲的,他打起来才不心疼,每次都下死手。” 是这样吗,陈雪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手。 我迟疑地看着他,宋临安猜到我心里才想什么,嘴唇很轻地扬了一下:“你后妈挺好的。” 他让我掀起他的病号服看他的肚子,我放下勺子,依言拉开他的衣服,他的肚皮很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犹如小疮般的圆点。 “你看这些,”宋临安苍白的指尖一一掠过那些疤痕:“都是我爸拿烟头烫的,这些是用柳条抽的。我妈当年未婚先育生下了我,然后带着我嫁给了我爸,我爸不太喜欢我,动不动就打我,有时候也打我妈。” 宋临安垂下眼睛,盯着自己肚子上的疤痕,语调毫无起伏,好像那些狰狞的疤痕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后来我发现,只要我在他打我妈的时候故意惹他生气,他就只打我,不会对我妈动手了。” 我注视着他肚皮上的那些疤痕,听着他没有感情的自述,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底又生出些许怒气。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这真是…… 我咬牙道:“真想报警把你爸抓起来。” “我报过警,警察也上门沟通过,他当面答应了警察以后不会再打我,转头就把我的衣服扒光,让我站在院子里反省。” 宋临安抬起手,张开五指,盯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布满老茧,指尖的颜色微微泛黄,指甲也修剪得很短,粗糙的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的手该有的样子。
96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