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前脚回到公寓,关少卿后脚也回来了。 彼时的庭芳已将自己埋入浴缸,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除身体的上的污秽。片刻都不敢耽误,似乎因为犹豫分毫,他就会失去瓷白的肌肤,洁白的发。 庭芳想,他这一生坎坎坷坷,他的感情却从未因艰苦而像身体一样褪色。 浴室中雾气氤氲,空气里只有水龙头处晶莹滴落的声音。白发漂浮,灰白的眼眸紧闭,沉睡的美人好像被冰封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没有盎然的生意,只有无穷无尽的死寂,仿佛千年冰川纪。 庭芳像是逐渐要睡了过去,窒息的感觉蔓延身体的各个角落。 一个二十岁眼上缠着白纱的少年郎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是他的回忆。 那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芳,他心道。他与他同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那是他的初次心动。 “我姓白。” 我姓白,记忆里他的声音还未消散,哗哗水流声就迅速划过耳边。 关少卿将他从水里捞起,揽在臂弯。 庭芳睁眼,水珠从睫毛滑落,他在灯影里看见了比曾经更为成熟的男人。 透过这背着灯光的一瞬,他现实与记忆交错,心中翻起疼痛。 年少时的悸动还有所停留,以至于他又开始原谅。 “你是疯了吗?”低沉的嗓音响起。 庭芳依旧是痴痴地望着他脸上的某个地方。 看见庭芳犹如失去灵魂的样子,关少卿抿了唇,没再出声。 庭芳望着面前人的什么地方。 是眼睛。他想原来关少卿的眼睛是这般的,是这般的无情,充斥着无际的黑暗。 太黑太深,让他扎根陷入,挣扎无力。 太晚了,曾经他要是看见了这双眼睛,兴许一切都会不同。 究竟是心被蒙住,还是眼里迷了路。那根白纱当真要困住庭芳一生了。 关少卿看着庭芳迷茫的眼睛,觉得庭芳透过雾气看向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即使他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 庭芳避开关少卿的手从浴缸里起身,被热气熏沐的时间有些久,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看着庭芳摇晃的身子,关少卿迅速伸手扶住,但很快庭芳就离开了他的触碰。 尽管庭芳躲避的动作幅度很小,可关少卿还是察觉出了。 庭芳轻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一脚迈出。 语气疏离冷淡,和平时一样,却又有所不同。 “我会给你补偿的。”关少卿直起身,忽然道。 浴室白晃的灯光太过清冷,显得人更无情了。 走到门口的庭芳脚步一滞,裸露的双脚踩在地砖上,冰冷从脚底伸入全身,庭芳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两人互相背对着,空气稍稍滞留后又恢复流动,庭芳问他:“你补偿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关少卿转身说。他面对的是庭芳的光裸的背影。 蝴蝶骨异常明显,像是真如蝴蝶的翅膀一般。皮肤光滑纯白,挂在上面的水珠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那栩栩如生模样,似乎下一瞬当真会展翅而飞。 “我没什么想要的。”庭芳说。庭芳说这句话时的神态与关少卿眼里栩栩如生的翅膀截然相反,他的脸上布满了生无可恋。 看着像是无欲无求,其实他是比所有人都还要贪心的。 他想要的,一直以来都是关少卿。 可换个角度说,他已经得到了,因为关少卿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所以说他无欲无求也并非不对。 关少卿看着庭芳毅然离开卫生间,呼出一口绵长的气息,接着打开花洒,寒冰般的水流冲洒。 关少卿任水浇淋,单手将发梳与脑后。矫健的肌肉让他屹立在顶峰,冷水划过肉体沟壑,最后流过结实的小腿汇入脚踝,消失地底。手臂青筋迸发,一拳砸在墙面,眼眸骤冷,散发让人不寒而栗的气魄。 —— 夜深,庭芳凝望着关少卿,那人在他身旁睡得深沉,起始进入被窝时冰冷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火炉。 他抬手虚浮地描绘轮廓,动作间是久别重逢的眷恋。关少卿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手心,驱赶了身体里的寒冰,这一刻关少卿才有了一丝心慈的气息,告别了整日挂在身体的无情。 这张脸终于是柔和了下来。 庭芳想起昨夜,男人是那般的温柔,他还让他出去转转。庭芳苦笑,其实他知道那都是假象,但他还是上了当。 庭芳眉眼清冷,暗含凄苦。纠结很久,心底的惆怅漫延出来,庭芳转过身,背对着关少卿,拈起被子,盖住了肩头。 关少卿睁开眼,床头灯昏黄,那人单薄的背影,看着好瘦弱,小小一团。 四处静谧,孤独丛生。 明明是那么依恋,夜半熟睡总是会来到他的胸膛。 过了许久,空气里才穿来被褥摩擦的响动。关少卿将人揽入怀中。 庭芳身子一僵,很快就恢复。 倏然他转过身,一下子抱住关少卿,手掌贴上那宽厚的背肌,他埋入关少卿宽阔的胸膛。 关少卿将人揽得更靠近,低沉的嗓音在深夜也温柔起来,睡吧。 很快,胸口传来瓮声瓮气的轻嗯。 庭芳本就话少,今夜更似噤了声。他其实很想问问关少卿为什么那户语人会在他身边。 犹豫再三后,最终,他选择了沉默,他太懦弱。 因为懦弱,所以选择不问。 可能也是害怕关系彻底结束吧。 很久很久之后,夜色抵达最为沉重的时刻,“对不起,身在高位,我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你知道我是生意人。” 男人低头,吻了吻庭芳鬓间。白发里的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庭芳费力忍住泪水,但是酸涩推动,眼泪沿着脸颊埋入发间,因为势头太猛,泪水成珠一颗颗的埋入枕头中。 过去都能忍受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不能了。生意场上,将情人送人是常有的事情。 况且他在之前明明也意识到了。意识到关少卿会将他作为谈生意的武器,只是他可能没有想到,关少卿比他想象力的更无情,无情到可以将他再次送到那刽子手手里。他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或者关少卿认为他可能不会在意那些事情吧,觉得他不会在意是谁上了他。 在关少卿眼里,他不就是个物件吗,物件能有什么感觉情绪。 即使庭芳再麻木,但也是个人啊,可关少卿显然不会在乎这一点。 庭芳觉得委屈,哭着哭着越发激动,身体发出颤动。 关少卿靠上他,强劲的手臂横亘在庭芳胸口。可是那人的触碰,却让他的情绪如开了水阀的黄流,全都冲了出来,沸腾汹涌。 庭芳使劲抽噎,哭泣声起起伏伏,身体抖动不止。心脏很疼,好像喘不过气,随时死去。 关少卿抱紧庭芳身体,说对不起,许诺他再也不会这样。 庭芳脑海里浮现出那两个户语人,渐渐的,他的身影转变成他的母亲,程辞的视角成了他的视角。 场景、视角转换,他躺在污秽里,他又看见清澈洁净的程辞高高在上地批判他。眼里的厌恶丝毫不掩饰。那眼神和庭晚吟看见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都像是看见了恶心的蛆虫。 庭芳霍地发出尖叫,声音尖锐刺耳。关少卿瞧着情况不对,庭芳被刺激过头,蜷缩身体,一会扯着头发,一会爪自己的脸和身体。
第二十八章 爱情纠葛事渐乱 关少卿翻身打开床头灯,白发凌乱地铺在床上,雪白的皮肤上很快就浮现出血痕。 庭芳的手指修长漂亮,留了指甲,平时那血痕都是出现在他身上,如今庭芳竟然用这样的方法伤害着自己。 庭芳无法控制自己。 “别看我,别看我。”嘴里念念叨叨,身体痉挛不断,接着又开始尖叫不断。 之前,程辞注视着庭芳的一幕深深刻在脑海里。于庭芳而言,那与扒了他的衣服当街示众没有任何区别。 这已是第二次了,庭芳不知又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渡过难关,渡过自己的心理防线,才能恢复一脸毫不在乎,身心坚不可摧的假象。 神经质第一次在关少卿面前显露,关少卿似乎没有预想到这样的局面。 没预料到庭芳的情况会如此严重。 可能他的犹豫证明他曾预料过,只是他选择忽视掉,毅然决然地偏向了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牺牲这个选项。 明明上次都没事的。 上一次? 关少卿回想起上一次,那是程辞第一次看见庭芳淫秽的场景。 那一次后的许多个夜晚,他根本就没有在庭芳身边。 所以他怎么会知道呢? 关少卿将庭芳抱进自己的怀里,撩开贴在脸上的长发。整张脸湿漉漉的,带着白发也湿润不已。 英俊冷硬的脸庞俯下,庭芳脸上冰冷的液体过渡到他的脸上。 长发乱糟糟地四处铺散,缠绕在关少卿指尖,那种感觉让他心中猛然一震。 一阵熟悉的浪潮涌来,但是他想不起那种熟悉的感觉曾在他生命的哪个时段出现过。 许久,窗外的天际翻出鱼白。 庭芳杂乱无章的呼吸慢慢平缓,开始节奏鲜明,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关少卿抚过庭芳脸颊,又顺着他的长发。折腾了许久,终于稳定了下来。 床头橘色的灯光依旧如初,还未登场的晨曦没有吸收掉它的光芒。 橙黄的灯光包裹住关少卿的双肩,这般宽阔的壁板将庭芳囊括。 关少卿看了看怀中的人,睡梦里的庭芳紧蹙着眉头。 关少卿粗糙的指腹抚过白色的眉,可抚不平,眉间的褶皱就如一条难填的沟壑横亘。关少卿动作不敢过大,怕惊扰了靠着他胸膛梦呓的庭芳。 不知庭芳梦见什么不好的东西而凄凄艾艾。 关少卿抬眸,看向落地窗外,一片辽阔的城市建筑入眼,天边的暗蓝里掺杂白色与橙红。太阳很快就会来了。 关少卿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长臂一挥,轻微的一声哗啦,窗帘闭合,整间屋子又陷入了暗夜。 一个寒气萦绕的清晨,关少卿站在落地窗前。 宋秘书站在他的身后汇报事务。 “人不用弄死,把嗓子烙了。”关少卿出声。 “是。” 关少卿眉峰冷冽,他抬头望着窗外院子里摇曳的树枝,淡漠补充:“顺便也就不用做男人了。” 微皱的眉头凸显出他心里泛起的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无法道明,那种情绪好似是演化成了实体,堵塞在各个角落的血管里。 宋秘书刚走出书房门就遇见了苏晚,自从苏晚和关少卿订婚之后,苏晚就自诩关家的女主人了,常来关少卿这边,对关少卿身边的一切都要管上三分,对待宋秘书更是一副关太太的姿态。宋秘书虽然不喜,但说到底苏晚是关少卿的未婚妻,宋秘书对其还需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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