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仿佛有亮橘与深棕的酒在里面交错着流淌。 少年上身穿着纯白的羽绒服,脖子上搭着条灰格子围巾,耳朵还挂了一副安思远只在电视上见过的“walkman”。 “呃……” 安思远有些害羞地退了一步,不知道那么漂亮的人为什么要拍自己。 “你就是安思远吧?”那人把耳机摘了下来,淡淡地笑了笑。 “或许你以前有听过我。” “我叫薄林,是你的表哥——” 大人们聚在里间里喝茶谈话,安思远就翘着脚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看那位从美国远道而来的表哥。 他的睫毛好长! 他的脸好白! 他的眼睛好好看! “嗯?” 薄林察觉到身旁那飘来飘去的视线,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看我干嘛?” 安思远如实回答:“你长得好像明星。” “明星……”薄林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而且你穿得也很——” “酷!” 安思远一眨不眨地看着薄林,羡慕他能把这么简单的衣服穿得那么帅气。 “而且你有一个自己的耳机。” “只要你想要,安陆会给你买的——” 安思远听到“安陆”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是他叔叔的名字。 “我……” 对话被突兀地中断了—— “小远!!!薄林!!!快点进来,大家一起吃饭嘞——” “小远诶——!” 内间里响起了秋家阿姨尖锐的声音,活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鸡,还挟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奇怪口音。 安思远和薄林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憋住了笑。
第11章 安思远和薄林进了里间后,安寄鸿扫了一眼薄林肩头显眼的的“巨无霸耳机”,不悦地皱了皱眉。 “不像话。” 薄林却好似根本无所谓一样,笑盈盈地入了座。安思远看了看他表哥,又看了看他爷爷,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 “唉呀唉呀,听你外公说你在美国读书,一年难得才回来一次哩。这次我们两家人能聚在一起也是一种缘分,薄林来,阿姨先给你倒上一杯——”秋家阿姨似乎也察觉到了些什么,赶忙站起身给薄林添酒。 “不不不,阿姨,我不喝酒。”薄林礼貌地回拒道:“一点饮料就行了。” “都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一点酒都不能喝?以后出去应酬怎么办?”坐在旁边的安寄鸿沉声道。 “安芒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是的,她叫我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薄林看着安寄鸿的眼睛平静地回道。 “……” “哎呀十六岁怎么了,薄林也还小嘛,还有小远,想喝什么饮料跟叔叔说,叔叔给你们倒!”秋家的男主人见这爷孙俩势头越来越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安老您也是,薄林还是个孩子,以后好好教总会上道的,人这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您看您——”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安陆也开口了: “爸。” 他帮安寄鸿烫好了碗:“先吃饭吧。” 安寄鸿顿了顿,又瞟了薄林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动了筷子。 这场饭局到了中后期,气氛总算像过年一样热烈了起来。刚从美国回来又善于谈吐的薄林自然成了大家的焦点。 “薄林这孩子,人长得俊俏,又会说话,在学校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吧!” “听说你周末还会去兼职拍广告,那学校的功课有时间完成吗?” “安芒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听说……” 安思远低着头,用筷子搅着自己杯子里的果汁。比起热烈讨论的参与者们,他更像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 酒足饭饱后,大人们的茶会还在继续。安陆适时地把安思远领了出来,一起下山去江边看烟花。 “咦,薄林表哥呢?” 安思远牵着安陆的手左顾右盼,找了半天都没找见他的那位美人表哥。 “他说要去拍照,叫我们先走。” “噢……” 安思远勾着安陆的小臂,呵出了一口白气。 他们正走着下山的斜坡道,旁侧的台阶上种着一排苍白的杏花,正簇拥着缀在枝头,轻浮得像烟一般。 昨晚下过一场雨,那石子铺就的长坡也阴潮潮的,苍松与竹柏的身影在白雾里时隐时现,颇有些古代名士修仙的意味。往山下看,甚至还能窥见一些藏在暗处的寺庙与亭台。 时不时有上山的车“嘟嘟——”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车灯闪着橘红的冷光,映在湿凉的石板路上,仿佛黑暗中潜伏的巨龙瞳孔一般。 “叔叔——” 安思远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爷爷到底喜不喜欢薄林表哥啊。” “你觉得呢。”安陆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 安思远晃了晃脑袋:“我觉得吧……” “应该是喜欢的……但是我又搞不懂……” “明明自己一直想念的家人好不容易才回了国,见面的时候应该高高兴兴才对哇!为什么爷爷会这样呢……” 安陆沉默了一会,皱了皱眉:“你爷爷这个人——” “控制欲太强了。” “他青睐谁,便一定要那个人完完全全地按照自己的期望去做,稍有偏差,他就会不开心。” “哦~所以薄林表哥是故意和他对着干的啊。”安思远回忆了一下薄林方才的“逆反行为”,这才恍然大悟。 “表哥真坏!” 安陆看了安思远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了声,把手放在他头顶圆圆的发旋上揉了一揉。 等两人散步似地走到江边时,那里已经是一片夸张的人山人海了。 烟花表演还没开始,那震天的嘈杂声、谈笑声、与尖叫声便足以撕裂安思远的耳膜了。 “好多人……好吵……” 安思远左手捂着耳朵,右手被安陆牢牢地牵着,在一座座望不见顶的“山”间穿梭。 狭窄的空间让他透不过气。 “砰砰砰——!” 还未走近江边的观景台,天空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响——对面人民广场的烟花已经迫不及待地放了出来。 “哇!!!好好看啊!!!” “——看那个!” 安思远拼了命地踮脚尖,却只能听着声旁人的欢呼尖叫,自己连烟花的火星都没见着。 “砰——砰砰——!” 又是几声巨响,夜空几乎被那腾空的焰火点燃了,亮得恍若白昼。 安思远的视线被前面的一大群人遮得严严实实,脚尖都绷得要抽筋了,还是看不到烟花的影子,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啊!” 他的腰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架了起来,整个人猛然拔高了好几厘米。 “腿夹紧。” 安陆掂了掂安思远的屁股,让他趴在自己背上。 安思远感觉自己的屁股被安陆用手托着,像背小孩一样,莫名有些脸烫,但还是听话地将双腿缠到了安陆的腰间。 “砰砰——” 他小心翼翼地圈住安陆的脖颈,抬头望向了天空。 他看见了—— 无数朵巨大的银花在漆黑的夜里齐齐绽放,那焰火像裹着星辰碎片的圆球一般,炸裂后便有闪闪发光的钻石瀑布从里头流出来。 整片天幕柔和又绚烂地烧起来了。 与他先前见过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烟花不同,空中的这些烟花燃得非常整齐漂亮,像一天之内忽然拥有了无数轮满月,圆满极了。 安思远看呆了,恍惚之间,安陆好似和他说了什么话,但周围的声音太乱了,他根本什么都听不清。 “什——么——?” “……” 还是听不清。 又过了一会儿,安思远感觉自己的手被安陆握住了。他叔叔把他的手套摘了,在那小小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写了什么? 安思远一时半会还认不出来,只是仰头看着天空无聊猜测着。 啊——是三个字。 “砰砰砰——” 一束束焰火在头顶“噼里啪啦”地接连绽开,像彗星一样拖着尾巴划过了上空。红色的像殷殷珊瑚枝、白色的像皎皎珍珠串,两种颜色交错坠落,灿烂地燃尽了短暂的一生。 “砰—” 等他辨认出那三个字究竟是什么之后,身子猛地一颤。 又过了很久,安思远仰头望着头顶上那一朵朵圆满的花,终于忍不住地偷偷哭了出来。 他以为安陆问他烟花好不好看。 结果安陆写的是—— “开心吗”。 周遭仍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旧的焰火刚散去,便有新的焰火顶上去,今晚的天空根本没有暗下来过。那烟花烧出的滚滚浓烟也随着风飘向了天地尽头,江边仿佛成了仙人居住的白玉京一般,缥缈又迷离。 安思远看着那壮观的景象,无声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握紧了安陆的手,小小的心像今晚的夜空一样疯狂地烧了起来。 烧着千言万语。 最后,安思远偏过头,在安陆的侧脸上颤抖地亲了一口。 “谢谢你。” 谢谢你,带我来看烟花。 谢谢你—— 救了我。 带我回家。
第12章 (八年后) PM16:33。 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却还远远未到落日的时候。 太阳遥遥地悬在松山大道的正前方,金黄的光把柏油马路烤得亮晶晶的,高大的樟树沉静地立在路两边, 与宽敞的大街一起融成了幅暖色调的油画。 助理张望了许久,终于看见了远处的人影,微微俯下身打开车门—— 男人似乎刚下飞机,眼角还带了点风尘仆仆的疲态。他身材高大,近乎一米九的个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尤为显眼。浅灰的正装棱角分明,铅直的西裤熨贴着那近乎一米二的大长腿,看上去气场十足。 “新来的?” 那人不光容貌俊冷,就连说出口的话也仿佛淬了冰一般,无形之间给人一种巨大的震摄感。 “是的,先生……”助理有些紧张地蹿起了冷汗。 “上周刘先生脚伤住院,由我来暂时顶替接送您的位置,您的秘书安妮小姐应该有提前说过。” “嗯。” 新来的助理又偷偷瞥了男人一眼,见他已经在后座上系好了安全带,便暗中松了口气。 关于这位安氏掌权者的诸多事迹,他算是早有耳闻。 四年前,安寄鸿终于卸下悦温的董事长之位,将此生几乎全部的心血留给了自己的四儿子——安陆。与他父亲的温和做派不同,安陆做事杀伐果断,不留余地,对于某些事情的处理几乎堪称“冷血”。
46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