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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爷，烦请您让一让，我们找林家讨债,不关你的事，若是冲撞了您就不应该了。” 顾青霄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林墨染身上，一身宽大的白色孝服衬得他身姿单薄。 他站在黄白相间的菊花花篮之中，身后是被踩烂的白色灯笼。脸上皮肤苍白又病态，嘴唇毫无血色，犹如一张被揉碎的白纸。 顾青霄只觉得一颗心亦是跟着碎了。 “顾三爷，林家的事您还是别管了吧。” 顾青霄嗓音低沉，语气很重:“只要我顾某人还撑的住场子，他的事我都管!” 林墨染失去知觉的身体仿佛被什么狠狠掐了一下，他久久的发着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仿佛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滚烫的体温。 “顾三爷，口说无凭,这些借据足足有近两百万大洋。”男人步步紧逼。 顾青霄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你是觉得我顾某人还不起这两百大洋吗” 男人退步，站在原地。 “都滚出去!”顾青霄喉结微动，视线回到眼前，“灵堂需要安静。” 战乱纷飞里，顾青霄外有强敌，自身难保，现在凑出两百万大洋，算是倾尽全力了。
第79章 倾其所有 众人纷纷退出庭院，空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 “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林墨染站在原地看着他。 顾青霄沉下眸子:“我说了，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我会为你倾尽全力。” 林墨染鼻尖泛出一抹薄红，鼻腔中一片酸涩，却说不出话来。 顾青霄说:“总不能叫你卖了林家老宅,卖了青云大饭店，卖了你的小洋房，卖了辛苦经营的煤矿公司。” 林墨染自然知道顾氏公司最近经历了什么，他朝着他走过去，“那就要你的大半条命是吗” “我欠你的。”顾青霄说。 林墨染一把抱住他，单薄的身子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顾青霄没忍心推开他。 “顾青霄，我恨死你了!”鼻尖的酸涩涌上心头，眼睛蒙上一层冰凉的水雾，林墨染咬牙切齿，呼吸一抽一抽的疼。 “我知道。”顾青霄说。 林墨染全身颤抖着，泪水像是断了线的弦，无助落下，“那你为什么要叫我恨你!” 顾青霄嗓音沙哑，看着这四方的天:“墨染，不是每件事都能如愿，我们只是不顺路了而已。” 前路艰难险阻，若只是吃苦，双手交握,走得艰难也顺路。 只是他的路是条死路，他总不能搭上他一起赴死。 由实业而经济,他的林小宝是在这最坏的时代里，从枯萎的树干上长出的翠绿新芽，是民族企业的希望，不单单是他顾青霄一人的。 他是他生命里的肋骨，推开他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活。 顾青霄松开怀抱，缓缓说:“有缘不会走，没缘留不住。墨染，我们的缘分只能到这里了！” 林墨染站在阳光下，顾青霄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廊檐下下的阴影落在他身上，是乌云密布般的沉寂。 光影切割,将他们分割在了两方天地。 吊唁结束了，顾青霄该走了。 “顾叔叔......”林墨染紧抿着苍白的唇朝他跑过去，强迫自己咽下无助的哽咽，“我......我送你。” 顾青霄俯下身,面前一道阴影接近，下一秒,林墨染就被一双手打横抱起。 顾青霄抱着他往内院走，步子沉稳。 过了拱门，清风徐徐，伴着一地菊花清香。 “你小时候离家出走那次,我就这样抱着你进来的，我今天再抱你一回。” 顾青霄的长腿跨进东边院子，走了林墨染房间，将他放在床上。 林墨染坐在床上，鼻尖上上泛着一层薄红,他定定地看着他。 顾青霄单膝跪在地上,熟练的帮他脱了鞋袜，白皙冰凉的两只脚捂在炽热的掌心里。 顾青霄把两只脚塞进被子里:“还病着呢，你身体太虚，睡会吧。” 林墨染坐在床上没动，顾青霄帮他脱了身上孝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在他的皮肤上， “先把身体养好，再大的事情都没身体重要。之后，你是接手你家公司,或是出国继续念书，以后都会阳光万里的。” 林墨染坐在床上，像是一个精致易碎的漂亮玩偶，他微微耷拉着脑袋，下巴轻轻颤抖着。 顾青霄给他掖好被角说:“乖 躺下吧。” 林墨染不肯动，坐在床上,他极力的噙住眼中的泪水。 “乖，别着凉，别生病。”顾青霄成熟理性的嗓音传来。 “以后，要按时吃饭，别拿零食当饭吃。交际场上，多留几分心眼，别太张扬。” “还要交代什么” 那些话像是诀别，一动不动的林墨染忽然抓住顾青霄的手腕子。 顾青霄黑眸微沉:“不说了，说多了你嫌烦的，睡会吧。” 林墨染抓紧顾青霄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脖子，忽然抬起头，狠狠的往他唇上亲了一口，更像是咬了一口。 发狠的，又狼狈的。 明明是主动的吻，却落在被动的地步。 林墨染对上顾青霄的眼睛，“林承轩那儿的这笔钱，我会想办法追回来。我爹不在了，公司我会担起来，我会想办法把钱还你的。” 顾青霄没接话。 林墨染舔了下嘴角的血，云洲城里的种种，恍若隔世一场梦。他眸中情意似海，波涛汹涌泛着巨浪，“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开心过” 顾青霄手臂青筋明显，竭力承受着滔滔心意，“有的” 顾青霄补充“我和小时候的你相处，也有过开心。” 他对他始终都是小时候那份救命之恩。林墨染打着冷颤，心慌意乱的看着他。 他明明问的是有没有开心，潜台词下是他不敢问出口的，“有没有喜欢过他” 林墨染蜷起一只腿，“有过就好......” 他低着头，解开脚腕上系着的白玉小狗红绳。 红绳两端握在两只手中，他在顾青霄手腕上打了一个死结。 红绳带着皮肤的温度缠绕进顾青霄的手腕间，像是在他心里打结，顾青霄任由他系上了。 “顾叔叔，一路保重!”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顾青霄不让他送至门口。最后这一刻，还是如十几年前一般，顾青霄抱他回屋。 “保重!”顾青霄放下袖子，在袖口，里无人知道的地方，攥紧保平安的红绳。 林墨染久久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双颊上一股又湿又凉的水流下来，淌落在锁骨间。 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年幼时离家出走，被顾青霄灌了酒送回家来,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他醒来时，也只当云洲城种种皆是一场旧梦。 他不再重温。 林墨染把从前穿的花里胡哨的衣服锁进柜子里，无意瞥见柜子里烧破了一个小洞的长袍上绣着的红色梅花，心里还是被烫了一下。 他挑了件正式的西装，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扣到最上一颗，系上领带，去了公司。 “从今天起，鸿金煤球公司，由我林墨染负责全盘运营。” 林墨染派了人去找林承轩，林承轩蓄谋多时，转移钱款到了海外。 找到他，机会渺茫。但林墨染没有放弃。 顾青霄那边为林墨染凑齐了二百万大洋的钱款，派人送了过来。 林墨染在单据上签了字,他知道，顾青霄已为他倾其所有。 他不能辜负这份倾其所有。
第80章 云洲封锁 云洲城 谁也没想到洋人的进攻会如此猛烈，炮火一声一声轰鸣，云洲城几乎陷入了封锁里,所有的资源都极度缺乏。 这个冬天太难熬，无人不是叫苦连天。 林墨染在云洲的煤业分公司抵抗住所有压力，稳住了煤价,老百姓不至于买不起炭火,冻死街头。 青云大饭店对所有人开放，收留没地方落脚的人，收留没饭吃的人。他在践行那句“人人都有一口饭吃”的理想。 顾青霄站在海边看着海浪一波一波的袭卷上来，他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着林墨染系在他手腕上的红绳。 他抚摸着白玉小狗坠子，小狗在遥遥远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三爷，云洲城最多还能撑一个星期。”江航说。 “我知道。”顾青霄看着远方。 顾青霄主导的云洲商会早就开始了转移计划。云洲大小工厂超过五千家，如果加上周边两城，其数量超过了其他城市工厂之和。 眼下云洲之困，关乎到全国的工业体系是否能在战争中得以保存和延续。 商会一致决定将工厂、机器、工人、物资等迁移至西南大后方后得以继续生存发展。 为保留这些年举全国之力发展的工业底子。 “还有多少物资没有运走”顾青霄问。 各家工厂团结一心，连夜拆卸机器设备,合作迁走物资，外敌面前，不分你我。 江航捏紧手心，“到处都是炮火，洋人也知道我们想撤离,有些船还没行驶出云洲就连同所有物资被炸毁了。” “商会里现在也乱成一团,根本没办法运输走。” 顾青霄语气沉重:“必须要西迁，要保住这些东西，不能留给洋人。” 江航心口一阵绞痛,他跟了顾青霄这么多年，太了解顾青霄要做什么了。 他绝望的看着顾青霄，跪在他面前:“哥，走吧!云洲城撑不了多久了。” “国门破，我守着家门有什么用” 顾青霄看着远方，海雾里什么也看不清，“保住工业基础，,我们才有胜利的那一天。” 不是只保顾氏一家，而是千家万家团结一心，才有赢的那一天。 顾青霄说:“声东击西，安排几艘船，上面放空箱子，我顾青霄亲自运输。同时，让商会里的其他人趁着这个时机，把物资运走!绝不能给洋人留下物资!” 他要去当活靶子。 也只有他去当活靶子，才能护住所有物资。 孤身入局，林墨染是他唯一的软肋。 抽走这根肋骨，他再无牵绊。 战火纷乱，云洲城掩映在一片黑暗之下。人人都紧闭大门，白日里，街上也没有什么人出来。 顾宁远带着一帮打手大摇大摆走在空空荡荡的长宁大街上。 他跟了伊文一段日子，生活有了油水，吃得脑满肥肠的。 顾宁远拢了拢袖子，将一件貂皮大衣裹在臃肿的身体上:“我听说青云大饭店那个厨子公开骂伊文先生，老东西!嫌命长了!” 顾宁远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闯进青云大饭店，自从赵誉良被林墨染调去煤业分公司管事之后，青云大饭店由顾武主事。 “顾武在哪”顾宁远随手砸烂了一个红酒瓶，玻璃屑碎了一地。 青云大饭店现在不营业，里面暂时收留着乱世里无家可归的人，多是老弱病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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