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南看着池穆离开的方向,背上的冷汗冒得越来越多。 原来,这就是他的丈夫。 只会在别人难过的时候出现,却绝不会关心他的疼痛。 接下去几天,顾向南都在处理公司的事情。 顾氏集团在顾岭在世时就已暗流汹涌,当时没有闹出太大的幺蛾子,只是因为尚有顾岭坐镇,其他小股东虽然有篡位的心,但没篡位的胆。 但如今顾岭去世,他所拥有的百分之六十股份由顾向南继承。并且按照公司章程,顾向南将接替顾岭成为顾氏集团董事长。 然而顾向南自嫁给池穆后,就再也没涉及过公司事务,这样的他自然不能服众。 于是第二大股东白家顺势而起,联合其他小股东,直接提议罢免顾向南的董事身份,把他赶出公司! 面对会议室里哗哗然的各大股东,顾向南毫无还手之力。 再过不久就是新一轮股东大会,就要确认他到底是走还是留。 他却依然没想出任何应对之策。 坐在空旷的客厅里,顾向南疲惫地闭着眼,轻轻揉着右侧腰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这几天都睡得很晚,饭也没胃口吃,整个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 自从动过手术后,那块地方就会时不时发痛。而那天在项词家,又好巧不巧地就撞在了那儿,所以这段时间疼得更加厉害。 本来想去医院检查一下,却不料公司出了事,就又一直拖了下去。 顾向南咬紧后槽牙,实在捱不住,起身想去小区外面的药店买点伤膏和止疼药。 但他刚关上门,就在花园外看到了池穆。 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池穆从车上下来,拿着文件袋,眉峰紧锁,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顾向南看了眼,累到连自嘲的笑都发不出。 正要收回目光,却不料池穆在这时抬起眼,恰好接住他的视线。 身型微顿,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顾向南看到他的眉峰拧得更紧。 心里讥讽加深。 原来他已经连看自己一眼,都厌烦成这个样子了。 顾向南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 但这次却是他误会池穆了。 池穆只是单纯的失神。 他没想到顾向南会变成现在这样! 尽管顾向南原本就属于清瘦的类型,却也不像此刻似的,好像骸骨上就只有一层薄薄的皮盖着,风一来就能把那层皮掀开,摇摇欲坠的骨架随之便会坍塌。脸色苍白得像个病人,眼角下方弥漫着青色的痕迹。 池穆原本以为,恶毒如他,在伤害了项词后,每天都会过得很开心。即使没有笙歌乐舞,至少也是安然度日。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不由得拧起眉,抓着文件袋的手用力捏紧。 心里烧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又燥又闷。 想冲过去问问他到底在干什么! 但转念又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项词,以及他今早泫然欲泣的目光,池穆心一横,不再犹豫,拉开铁门走进去。 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把文件袋举到顾向南面前,“这是我让律师拟的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里面给你的补偿很丰厚,应该能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栋房子我不要了,车库里的车你随便选,还有其他东西,只要你想要,可以尽管提。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给彼此留个体面。” 听到池穆的话,顾向南嚅动了下嘴唇,刚准备伸手,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后,顾向南忍不住“哧”了声。 居然是从来都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池穆母亲! 今天倒是都凑得好。 妇人的声音一如往昔般高贵优雅。 “向南,妈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了,走不开,才没来参加你爸妈的葬礼。你还好吗?” “……”顾向南不答,他知道池穆的母亲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他。 果不其然,几乎没有停顿,池穆母亲接着说,“你们的情况阿穆都跟我说了,强扭的瓜不甜,妈很感谢你之前以及这几年对阿穆的付出,但……既然现在都这样了,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都是有脸面的人家,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顾向南木然地听着,眼里的光尽数熄灭。 原来是为了这个…… 自己父母去世时,不见池穆母亲打来一个电话,如今为了让他离婚,倒是格外主动! 听到池穆母亲说的话,顾向南轻呵了声。 因为项词回来了,所以他就应该知趣地让出梁太太的位子?因为父母离世,所以顾家已经配不上他们池家了? 顾向南的下颌棱角绷得很紧,死死地忍着,细长如松竹的颈上青筋显现,整个人如同一把断刃的剑,脆弱又决绝。 声音里夹着哽咽,盯着池穆,终于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 既是对他说,也是对他的母亲说。 “好,我们离婚。”
第五章 顾向南说完就挂断电话,一把抓过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后,用力拍到池穆身上。 “恭喜你,终于自由了。” 如果强求只会让自己痛苦,让自己的家人付出代价,那他不要了。 顾向南错过池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步子迈得很大,不想让后面的人看到自己的懦弱。 池穆望着顾向南的背影,喉结微滚。 忽然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留下背影。 以前无论自己怎么轻怠他,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弃他而去。 而他此刻,却在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池穆的心忽然有些难过。 像已经习惯了的东西一下子被抽离,骨头和肌肤都连着一起疼。 他站在那儿,夕阳披在身上,明明应该感到温暖的,却意外让他体会到了冷。 池穆捏紧手里的纸,烦躁地眯起眼。 看了会儿熟悉的房子,转身离开。 顾向南从家里出来,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早已忘记自己最开始是要去干什么,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但他的身体负荷已经到达极限,刚走到主路上,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踉跄了几步后,晕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医院。 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周围,安静宽敞的房间里只有医疗器械运作的声音,和空调主机沉闷的转动声。 顾向南拄着肩膀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在输液。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大概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正发着呆,病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走进来。 居然是傅远!? 以前大学时在学生会认识的学长。 傅远穿着一袭白大褂,签字笔别在胸前,进来后,望着顾向南浅浅地笑,一如往昔般清风和煦,“看来咱俩还挺有缘分的,这么大一个医院,偏偏让我成了你的主治医师。” 说着翻了翻手里的病历单。 转瞬间,傅远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只是向南,你为什么……只有一颗肾?” 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困惑。 刚拿到顾向南的病历表时,傅远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不知道顾向南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仅少了颗肾,后背更是布满了伤。 而且他这次被送进医院的原因,还是因为成年人少见的营养不良。 明明听说他一毕业就嫁给了自己的初恋,过得幸福又美满,但他在他身上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傅远不知道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学弟怎么会变成这样,语气里不仅有医生对病人的体贴,更有学长对学弟发自内心的关切。 顾向南垂下头,没有回答。 半张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见顾向南这样,傅远突然有些生气,神情越发冷然。 沉默良久,沉下声音叮嘱他,“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再随便糟蹋了,我帮你办了住院手续,你留在这儿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好,谢谢学长。” 之后几天,顾向南都待在医院里。 住院的消息只告诉了方超,一个和他同处一个圈子的富二代,也是他和池穆共同的朋友。 方超十分讲义气,自从知道顾向南住院后,隔三差五地就往医院跑。 陪他照顾他,每天跟他说些圈子里的趣事。 顾向南甚至觉得,他这几天听到的事,比他这一年里知道得都多。 也终于恍恍惚惚地发现,原来这几年为了池穆,他已经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所有东西都以池穆的喜好为主,生活只围着他打转。 放弃自己的喜好,讨好他,取悦他,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埋藏自己的感情,只为了他一个人而活。 顾向南看着自己布满针孔的手背,眼角有些湿润。 这样的自己,真的好可怜啊。 而在顾向南住院的这几天,池穆搬回了婚房。 因为知道那个碍眼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才重新住了回去。 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很高兴,终于摆脱了讨厌的人的纠缠,再也不用听到他烦人的唠叨,自己应该很庆幸的啊…… 可是为什么,池穆觉得心里好空? 看着一向充满烟火气的房子冷清得不像话,看着顾向南一直精心呵护的藤萝变得蔫蔫哒哒,池穆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而他抓不住也求不回。 他这几天都睡在主卧里。 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睡得很好,反而被连续的梦魇搅得痛苦不堪。 他每天都在做梦,不梦别的,只反反复复梦着他和顾向南的高中时代。 梦中的他一直飘着,像个局外人,审视着底下青春洋溢的两人。 那个时候,他们俩还是同桌,因为他喜欢打游戏,每天都不做作业,所以遭了老师很多次批评。最严重的一回,老师直接放出狠话,说他如果再不写,就请他爸到学校来,而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他爸。于是第二天仍然没写作业后,他直接离家出走了。 后来还是顾向南找到他,把他带回去。 他记得那个时候顾向南说,“你别怕,我已经帮你把作业都写了,仿着你的笔记来的,老师一定发现不了……”而他回到学校后才知道,顾向南一夜没睡,甚至手指都磨出了泡,帮他补上了从开学到现在的所有作业。 还有好几次,他下课后趴在桌上睡觉,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顾向南怕打扰到他,也不暔沨叫他,就一直站在外面等。 有一次他睡得太过放肆,打铃了还没醒,上课的老师见状直接吼,“池穆你要睡到走廊里去睡,别欺负你同桌不让他进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头顶上方有个温柔且坚韧的声音说,“老师,是我有点困,才想站着听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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