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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向南皱着眉听池穆强加给自己的所有罪名，不发一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池穆都不会信。 听池穆说完后，只低低问了句，“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音色很低，像夜深人静时月光下的湖，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池穆被他问得愣住，顿了一下后表情更加烦躁。 “你管是谁说的！我警告你顾向南，识相的就赶紧同意离婚，趁我现在还肯跟你好好说话！你别给脸不要脸！” “项词吗？” 顾向南再次不答反问。 不理他羞辱的话，整张脸白得几乎透明。 池穆脸色更加不好，像只被人薅了头发的狮子，暴躁至极。 看他的样子，顾向南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垂下头，笑得一脸荒凉，“……果然。” 池穆瞬间变脸，抓着顾向南胳膊的手猛然收紧。 “顾向南，你最好不要乱来！” 顾向南停住笑，眼角带泪。即使觉得自己手臂上的那块肉都快被他掐烂了，仍淡然得像个局外人。 “证据呢？”顾向南凝视着眼前这个为了别人辱骂他的丈夫，心脏逐渐麻木到绝望。 每次都是这样！当初自己为了救他舍掉一颗肾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感谢自己，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对自己挥出拳头！站在床边目眦欲裂地瞪着，好像自己杀了他全家。 “顾向南，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趁我昏迷就敢这样对我！我告诉你，别以为订婚了就可以高枕无忧！订婚了可以取消，结婚了还可以离婚！总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当时的羞辱犹在耳畔，如今却越发变本加厉。 顾向南喉结微动，感觉嗓子有点酸。 “池穆，空口无凭，你刚刚说的那些，有证据吗？” 池穆看他一眼，冷笑，“我信他。” 一瞬间，顾向南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被悉数摧毁。 心里最后一块为池穆竖起的盾牌，被他亲手拿着利刃刺穿。 顾向南觉得，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不会再有温暖。
第三章 第二天，顾向南就收拾行李回了自己家。 顾母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惊喜地拉着他坐下。 刚要说话，不经意看到他身后摆着行李箱，笑容逐渐凝固，眼神里多了担心。 “向南，发生什么事了？” 顾向南看着面前一直以来都无条件支持他的母亲，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声音有些哽咽，强装释怀地回答，“妈，我打算离婚了。放过池穆，也放过我自己。” “这……怎么突然想离婚？” “项词回来了，我没有再待下去的资格。而且池穆他……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顾母听到是这么个理由，不由得更加心疼，“傻孩子，婚姻是要靠经营的，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想着离婚。喜欢可以慢慢培养，再相处几年，池穆一定会发现你的好。至于那个项词……妈过几天去找他谈谈。” 顾母把顾向南拉近，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我们向南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顾向南没说话，闭上眼，情绪有点沉。 虽然很犹豫，但听了母亲的宽慰后，他还是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打算等池穆冷静下来后去找他解释一下。 就这么在家里待了几天。 这天上午，顾向南洗漱完下楼，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知道父亲每天都要去公司看看，即使退休了仍免不了操心。 但母亲又去哪儿了？ 以前这个点，她一般都会坐在客厅里插花或者喝茶，现在却不见踪影。 顾向南皱起眉，莫名有些不安。 想到几天前母亲说要去找项词聊聊，不由得更加担心。 在家里惶惶然等到晚上，顾母还没回来，顾向南逐渐坐立难安。 正准备打个电话问问，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响起。 顾向南接起，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无边地狱。 电话那头，传来警察冰冷的声音，“请问是顾岭和蔡秀琴的家属吗？顾岭蔡秀琴二人于今天傍晚16:08分遭遇车祸，不治身亡，请您尽快来警局一趟……” 后面的话顾向南没听清，听筒滑落，喃喃地发出些没有意义的声波。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不治身亡”四个字，双手垂下，整个人破败如灰。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到警局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父母的遗体领回来，不知道殡仪馆的灰飘到了哪里，甚至直到葬礼开始，他都还恍惚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剩下的唯一印象里，只有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好像是芜城这几年下过最大的一场雨。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从早下到晚，带着千百万人的哭喊。 掩埋了他的悲伤，也掩盖了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怎么就他一人，池穆呢？我看他们池家今天一个人都没出席，是不是闹矛盾了？亲家死了这么大的事，都没人理一下，你说池家会不会不要他了？” “搞不好是的嘞，虽然表面上处得不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池穆有多讨厌他！我听说啊，这段婚姻还是他卖器官求来的！啧啧，这人啊，还是不能把自己摆得太低，到头来就只会让人嫌弃！” “就是，要我我也看不起他！” “唉，小声点，别让他听到！这种事咱们私下里知道就行了！” 雨声渐大，渐渐地，埋葬了所有。 顾向南木然地感受着暴雨拍打在自己身上，固执地不肯撑伞。眼睛已经被雨冲得睁不开，捧着骨灰盒的手指骨泛白。 看着一个个吊唁的人过来对他表示哀痛，看着他们或哽咽或沉默的表情，顾向南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他垂着眼，像个提线木偶似的逐一鞠躬，嘴里机械地说着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谢谢”“再见”。 想到葬礼前给池穆发的消息他至今没有回复，顾向南的心逐渐不再有任何感受。 自己最在乎的人都不愿意来安慰他，他又怎么能奢求别人感同身受他的悲痛呢？ 刚才那些人说的都是事实，即使难过，也没有任何反驳的立场。 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他靠出卖肾脏求来的，他们一点儿也没说错！更甚至于，即使自己为了池穆伤痕累累，到头来在他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小丑！什么也不是！从开始到现在，顾向南在池穆眼里，什么也不是！ 顾向南扬起头，看着漫天飘落的雨，忍到极致。 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陪他！ 处理完父母葬礼后的当天，顾向南找到项词租的地方。他知道母亲车祸前来找项词了，他一定要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没心情和项词绕弯子，顾向南抓着他的肩膀直接问，“我知道我妈出事那天来见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突然遭遇了车祸，还有我爸，为什么他也……” 顾向南哽住，难过地说不下去。 双眼逐渐赤红，死死地盯着项词，像个穷途末路的旅人，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往哪儿走。 项词看着他，掩下心中冷意，“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知道你爸妈车祸那天发生了什么？顾向南，你可别自己过得不好，就抓着人乱咬啊！我那天根本见都没见到过你妈！” 顾向南不信，扯着项词往自己面前拉。 “不是的，你再好好想想，她真的来找你了！” 项词被他抓疼，皱着眉低咒一声，开始使劲挣扎。就快挣脱前，还不忘趁机推顾向南一把！ 顾向南被他推得后退，同时项词也因为惯性撞到墙上。 寒着脸，二话不说拿出手机给池穆打电话。 在接通的一刹那，声音里带上哭腔，“阿穆，你在哪儿……你，你快过来！向南他好像疯了一样，抓着我，我好害怕……阿穆……” 项词开了外放，所以顾向南能清楚地听到池穆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说什么？他又去找你了？那个疯子……阿词你别怕，我马上过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他想伤害你，你就拿东西打他，有什么拿什么，出了事我帮你担着……你要记住，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不用管！” “嗯，阿穆……你一定要快点来，我怕我会撑不住……” “该死的！”池穆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顾向南听到了这辈子听过的最阴狠的声音，“阿词，正当防卫并不犯法，如果实在不行……就以牙还牙吧！”
第四章 呵，以牙还牙？ 顾向南倒真想问问，怎么个以牙还牙法！ 杀了他吗？ 他真的好想笑，笑自己的可悲。 自己曾经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人，居然叫别人杀了他？ 他的人生为什么会可怜到这种境地！ 顾向南靠在柜子上，静静地听着项词的哭诉和池穆对他的交代，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右手撑着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儿电钻一样的疼。 他刚刚抓项词时没用力，因为本来也没想对他做什么。 但项词不仅疯狂挣扎，还趁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硬木柜上，腰窝正好磕在尖角，让他疼得出了一层冷汗。 而那个位置……正好是之前动手术的地方。 顾向南在那儿缓了一阵，才勉强站起来，走到项词面前，声音虚弱，“项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今天来只想问你一件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马上离开。” 然而项词却只是紧紧地抓着手机，什么也不说，眼里情绪转过几重，看顾向南的眼神轻蔑又讽刺。 项词觉得，顾向南真是自己见过最蠢的人！都已经听到池穆说的话了，居然还敢站在这儿。 啧，就这种人，也配和他抢男人？他真是连斗都懒得和他斗！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外忽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又乱又急，重重地向这边靠近。 项词眼神骤然变亮，扔下手机，哭着跑过来抓顾向南的手。 “我不知道，向南，我什么也不知道，求求你，不要打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锁孔微响，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项词咬紧牙，犹豫地闭了闭眼。 但接着，还是义无反顾地松开顾向南的手，用力撞到他刚刚撞过的地方，慢慢跌落到地上。 下一秒，池穆开门进来。 打眼就看到伸着手满脸茫然的顾向南，和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项词，心下立断，狠狠地瞪了眼顾向南，冲他怒吼，“你他妈在干什么！” 然后紧张地蹲下来抱起项词，急急地往外冲。 空旷的走廊里，一直回荡着他心疼的声音，“阿词别怕，我来了，我这就带你去医院，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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