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一直有个喇叭在叫,循环着凄厉的哭喊。 “你们放开我,我要陪着他!我是他的丈夫,我哪儿都不去!” “向南,求求你,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错了,我不是人,只要你醒过来,把我怎样都行……” 声音和池穆很像,但顾向南知道,说这些话的绝对不会是他。 他巴不得自己去死,又怎么会像失去挚爱似的,哭着嚷着求他醒来? 他皱了皱眉,想到这,身体又开始隐隐发痛,没忍住,闷哼出声。 虽然动静很小,但还是被刚进病房的男人听到。 他放下病历,急切地跑到病床边,一脸惊喜地望着顾向南,“向南,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快担心死我了。” 顾向南转过视线,触到傅远欣喜若狂的眼神,艰难地笑,“好多了,学长,谢谢你陪着我。” “说什么傻话,我是你的主治医生,照顾你是我的职责。” “我当时都那个样子了,你还把我救回来,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顾向南抬起手,摇摇晃晃,面色惨白,虽然极力想表现出没事,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气若游丝地说,“如果再重来一次,其实你可以不用救我的。” 傅远听到这话,当即冷了脸,“你怎么可以这么想!顾向南,人生是你自己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应该糟蹋自己的人生,更何况还是为了那样两个人!你以为你死了他们就会感激你吗?你这样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可是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啊,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活下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顾向南说着,突然小幅度抽搐起来。 他皱着脸,看上去脆弱又迷惘。 傅远赶紧坐到他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肩。 突然有种冲动,想把人整个抱进怀里。 “怎么没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当你的亲人。向南,我一直都在的,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帮你。” 深埋在心里的想法终于说了出来,傅远顿时感到如释重负。 其实在刚和顾向南重逢的时候,他就想这么说。 但当时两人时隔几年才相见,中间又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事,要是这么贸贸然开口,反而会显得唐突。 于是他只能把这个想法压下去,困在心底。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他不想再逃避。 顾向南不仅需要人关爱他,更需要有人伸手拉他一把。 傅远觉得,这个人应该是自己。 听到傅远的话,顾向南有些惊愕,半晌才回过神,拨开他的手,目光下垂,“学长,谢谢你,我知道你想帮我,但你值得更好的人,这个人……不应该是我。” 在说出那些话之前,傅远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答案。 所以他也没想要一个答应,更多的只是想帮顾向南。 他不想再看到顾向南陷在无望的泥沼里。 “没关系,向南,不是亲人,我也一直会是你的朋友。走出来吧,不要再吊死在池穆身上了,他真的不值得。还有那个项词,你都还没找出他害死你父母的证据,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难道你不想还你父母一个真相吗?” 难道你不想还你父母一个真相吗? 想啊,怎么可能会不想! 听到这个,顾向南猛地攥住拳头,咬紧牙关。 “我当然想,就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一直在想!要是就这么去见我爸妈,我真的太不孝了。” 看着顾向南眼里瞬间燃起的光,傅远轻轻搭上他的肩,“那就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真相大白。” “好!我一定会亲手让他受到制裁!” * 等池穆醒来,已经是两天后。 他觉得自己在这中间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的他和顾向南都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感情很好,总是呼朋唤友地到外面玩,身边的人都说,他们看上去比双生还契合。 而每当听到这个评价,池穆都会半挑眉,伸长手把顾向南勾到胸前。冲着他泛红的脸,痞气十足地吹口哨,嘴里是一贯的大言不惭,“还用你们说?这是我小媳妇。” 然后恣肆地笑开。 眼睛里都是怀里人比天边烟霞还要好看的脸。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自己开始忽视,开始埋怨,开始亲手把顾向南往地狱里推? 即使现在整个人都没有知觉,但慢慢的,池穆的眼角还是浮现水光。 几乎是下一刻,梦境开始变幻,变得扭曲又诡异。原本簇拥周围的同伴突然消失,漫无边际的旷野里,只剩池穆一人。他惊恐地看着四周,除了比刀还凛烈的风,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他赶紧低下头,想看看怀里的顾向南是不是还安好。 然而他甫一低头,就看到顾向南满头是血地冲着他笑,嘴边不断有鲜血涌出,一团接着一团,仿佛要把身上的血流干。 只听他温柔地说,“池穆,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池穆瞬间惊醒,用力把自己拉出梦境。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纯白的布置,才稍微缓过神。 从床上坐起来,喘着粗气,拔下手背上的输液管,整个人有种失力感。 幸好,刚刚只是在做梦。 他掀开被子下床,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顾向南。 不管他有没有醒,都想过去陪着他。 但他还没来得及着地,就被走过来的两个保镖重新压倒,一左一右,钳制住他的身体。 耳边是池母冰冷的质问,“你人才刚醒,这么着急忙慌地要去哪儿?” 池穆皱着眉,拼命扭动身体,“妈,我要去照顾向南,他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万一他醒来没人照顾……” 然而池穆还没讲完,就被池母漠然打断。 “人都死了,还需要什么照顾?”
第十章 “你照顾好自己,就比什么都强。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那个顾向南就是个灾星!谁碰上他都没好事!克死自己父母就算了,现在还要来祸害你……幸好之后他再也不会和你扯上关系。” 池母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声音从齿缝里流出。 但为什么,明明她说的每一个字池穆都听得懂,却始终无法把这些字眼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池穆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根本不敢深究这些话里隐含的真相。 死了?谁死了? 顾向南吗? 他怎么能死?他怎么敢死! 几乎是顷刻间,池穆像疯了似的挣开那两个高大的保镖,整个人绷得很紧,像把利刃,只要谁再敢拦他,他就和那人拼命! 保镖被他骇住,一时都没有上前。 他连鞋子都忘了穿,横冲直撞地跑出去。 一路跑到原来顾向南住的重症病房,看着已经变得空空如也的屋子,顿时感觉心都被挖走。 他抓住路过的护士,两只手像铁锁,紧紧地扣着她,“顾向南……前两天住在这间房里的人,去哪儿了?” “他,他昨天凌晨突然体顾升高,然后就开始吐血,没,没救过来,在早上六点的时候,被确认了死亡。” 确认死亡,确认死亡…… 这几个字就像咒语,在池穆耳边久久盘旋。 池穆不相信这是真的,甩开护士就要往屋里冲。 但空置的病房已经被锁住,任他怎么拧都拧不开。 他的疼痛在持续的砸门声中被拉扯放大,急红了眼,见砸不开门,便开始用脚踹,抬起脚,狠狠地踹在白色的门上,那门瞬间多出几个脚印。 “出来!顾向南,你出来!该死的,谁准你死了,谁允许你死了!” 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墙面被他踹得一震一震,整条楼道里都飘着他沉痛的吼叫。 护士被他的疯魔劲骇住,呆愣地站在原地。 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楼下去喊人。 过了一会热,医生、护士、池母、保镖都跑上来,看到池穆疯狂的样子,立刻涌到他身边把他团团围住。 医生二话不说就想给池穆打镇定剂,最后关头被池母制止住。 她让两个保镖把池穆带出包围圈,然后走到他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寒着脸看着他烂泥似的模样,抿紧唇,“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顾向南都已经死了,你还发什么疯?我警告你,从此以后都不准再提起他的名字,咱们就当不认识这个人!” “灰都快烧完了,还在这儿胡闹。” 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了神经,池穆原本干枯的眼神突然发出亮光,猛地抬起头,哀求地望着池母,“妈,妈,他在哪儿?向南在哪儿?你知道的对不对!求求你,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求求你了!” “我不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啊……” 然而池母半点不松口,“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池穆,你给我趁早死了这条心,今天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医院半步!” “不要,不要!妈,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这辈子我都在辜负他,你就让我最后去看他一眼,就一眼!求你了!” “妈,求你,求求你……” 池穆边说边俯下身子,慢慢跪倒在池母面前。 整个人趴在地上,头磕在手背,像个卑微的乞丐,放弃自己的尊严和傲气,只为求见顾向南最后一面。 池母没想到池穆会给自己跪下! 她那个向来桀骜不驯的儿子,有一天,居然会为了别人跪在她面前! 她被他震撼住,喃喃地说不出话,“你……” 望着他不断耸动的肩膀,听着他泣不成声的话,池母也红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泄气地说,“让王叔送你过去,看一眼就马上回来!” 听到池母终于答应,池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推开身边的人,身型不稳地往外面跑。 像一个山河破碎的士兵,拼命去抓住最后一片砖瓦。 池穆到殡仪馆的时候,正好看到傅远捧着顾向南的骨灰盒往外走,立刻冲过去拦住他。 双手颤巍巍地,想碰那个小小的盒子又不敢。 “向南,我来了,我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池穆伸出手,终于鼓足勇气,想摸一摸盒子上那张灿烂的笑脸。 但中途被傅远制止。 傅远抱紧怀里的骨灰盒,毫不留情地后退一步,拉开“顾向南”和池穆之间的距离。 “池先生,向南已经死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他。他已经为了你变成这样,难道你还想让他死后都不得安生?” 傅远的话说得格外不留情面,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插进池穆的心。
88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