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翊转了个弯,车灯照亮了前方的单行道,单行道的尽头站着一人一狗两个身影。那人高挑清瘦,牵的狗倒是高大威猛,正朝着车灯的方向吠着。 林瑧毫不留情地朝罗威纳脸上扇了一巴掌,指着它的脑袋骂:“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看见车过来就叫,能不能老实点?” 他骂完也抬头看向了车来的方向,那辆车只开着小灯,光线并不刺眼,就着停车场的顶灯,能清晰辨认出车的轮廓,是一辆流线非常好的银白宾利欧陆。 林瑧觉得车看起来眼熟,他自己以前也开这一款,甚至连颜色都一样,所以不免盯着多看了一会儿。直到车慢慢靠近,丝滑地倒车入库,停在了离他最近的那个车位里。 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西裤,手臂上挽着一件重工的铁灰色大衣。那人身材高大,肩背宽阔,双腿修长,手臂看起来坚实有力,露出的侧脸英俊立体,一副电影里走出来的成功人士模样。 “钟翊?” 林瑧认出了他,牵着狗愣在了原地,罗威纳也乖乖在地上杵着,它今天没戴嘴套,但也没跟刚才一样胡乱吠叫了。 钟翊朝林瑧走近,直到站在那条大狗的身边才停下。罗威纳有些不安地一直朝钟翊的裤腿和大衣闻嗅,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林瑧因为太过于震惊没功夫管它,他微微抬头看着钟翊的脸,问:“你怎么来了?” 钟翊朝他笑了笑,回答:“我住这里,房子买在这儿。”说完低头看那条已经把自己闻了个遍的大狗,又问:“今天怎么在地库遛狗?” 林瑧这才发现那臭狗已经快黏到钟翊身上了,连忙拽了拽狗绳把狗往自己身后拖,回答:“外面太冷了,地库里暖和点。” 钟翊看了眼他穿的羽绒服和绒裤,抬手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颇为违心地接话:“穿这么点儿,当然冷。” 林瑧臃肿的羽绒服外面挂一件大衣其实不太舒服,看起来像个披着斗篷的企鹅。他想起上次和钟翊见面不欢而散,自己打了他,还放了难听的狠话,这会儿两人在这儿心平气和地站着就不免尴尬了起来。他刚想把衣服抖落去再牵着狗回家,还没来得及冷下脸,肚子却先他一步发声了。 他饿了,外卖没点成,晚饭用阿姨之前烤的曲奇饼对付了两口。一整天就吃了两口曲奇饼,是个铁人也得饿了。 钟翊听见他肚子响,眼神暗了一下,没笑他,只沉默了几秒,突然邀请他:“刚加完班,我现在好饿,一起吃点宵夜吗?” 林瑧摇头拒绝:“太晚了,不想出门,我先回家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但被钟翊抓住胳膊拉了回来,他声音低低的烫在林瑧耳边,让他半边身体都麻了起来:“不出门,去我家,我做饭。一起吃点吧,好不好?”
第6章 六 “叮咚”一声,电梯门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开发商统一装修的浅灰色入户厅。山水雅澜的大平层户型统一,精装交付,钟翊的房子和林瑧自己家除了沙发和餐桌的颜色款式有区别,其他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林瑧是因为养狗,家里不适合放很多软装,最初搬进这边的时候其实也认真装修过,但最终无一例外地被臭狗改造成了战损款,后来他干脆除了刚需家具,其余的一律扔了个干净。 但钟翊这个房子,比他的还要空旷。 林瑧就这么后知后觉地带着狗被钟翊拐带回了家,站在玄关口,等着钟翊给他找拖鞋。 钟翊从鞋柜最上面拿出一个还封着包装袋的粉蓝色棉拖,递给他,林瑧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大耳狗图案,嫌弃地咧咧嘴:“你自己平时在家里也穿这么幼稚的拖鞋?” 他问完看了一眼正准备换鞋的钟翊,精致的手工皮鞋旁边摆着一双深驼色的无花纹棉拖,和自己手里的这双完全不一样。林瑧趁钟翊弯腰脱鞋的空档,抢先蹬掉了自己脚上的板鞋,快速穿上钟翊自己的拖鞋里,牵着狗大摇大摆地走进房子。 钟翊换鞋的动作因为他行云流水的抢鞋行为顿了片刻,抬眼静静看着林瑧朝客厅走去的身影,没说什么,乖乖穿上了那双原本就是给林瑧准备的、小一号的拖鞋,跟了进去。 小区开着集体供暖,林瑧穿着羽绒度还披着大衣,在地下车库里觉得温度刚好,进了钟翊家里就觉出热来了。他把狗绳取下来放在沙发边几上,转过身问钟翊:“外套挂哪儿?” 钟翊穿着那双滑稽的粉蓝色大耳狗拖鞋快步走过来,帮他把肩膀上的大衣取下,看见他脸颊上有一片不自然的红晕,问他:“羽绒服脱吗?” 两人站得极近,林瑧他嘴唇和嗓子都有点干燥,他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抬手要拉羽绒服的拉链,冰凉的手指却被另外一双温暖的手覆住了。 钟翊懂了他的意思,自然地帮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来,林瑧羽绒服里面只穿着一件宽松的圆领打底衫,细白的脖颈和单薄的锁骨露出来,在客厅的灯下泛着一层莹莹的光。 钟翊拿着衣服的手背不小心擦过林瑧露出来的皮肤,林瑧没注意,但他的动作却停了一下。一秒之后,原本已经挪开的手又贴了上去,手背下的皮肤细腻柔软,比钟翊的手还要再热上两分。 林瑧因为他这次刻意的触碰抬手拍了他一下,清清脆脆的一巴掌,横眉冷对:“少动手动脚的。” 钟翊不觉得疼,也不怕他冷冰冰的小表情,就像不会怕一只对他哈气的奶猫。他手不仅没躲开,还又往上摸了摸,抚上了林瑧的脸颊和额头。 林瑧被他摸得头往后仰,钟翊眉头皱起来,把刚刚帮他脱下来的羽绒服又给披了回去,问:“你发烧了?” 林瑧出门之前量了一次体温,稳定在38度,没当回事儿,这会儿钟翊一问,他倒是察觉出一点头晕来了。 “有点吧,这两天感冒了。” 钟翊这会儿才发现林瑧嗓子哑得不正常,二话不说把人拽到沙发上坐好,从医药箱里找出体温计消好毒,捏着林瑧的下巴让他含着,问他:“吃过药了吗?” 林瑧嘴里咬着体温计不好开口,眨着眼睛同蹲在他脚边的钟翊对视,不知道是因为发烧晕眩还是饿了,他脑子转得很慢的,停顿两秒后,摇了摇头。 钟翊叹了口气,走到厨房接了杯热水递给他,让他放在手心捂着。林瑧身上温度高,手却冷得跟冻铁一样。 他今天虽然没去户外遛狗户外,但地下车库的温度毕竟比不了室内,空气也不流通,待久了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随手扯了块毯子帮他盖好腿,钟翊忍不住开始数落:“感冒了为什么还要出门遛狗?出门手套也不戴,药也不吃,你是三岁的小朋友吗?” 林瑧看他板着脸对着自己,忽然很不开心,抬腿踹了钟翊一脚,正好踢在钟翊蹲在沙发边的膝盖上。钟翊挨了他不轻不重的一下,纹丝不动,脸色也依旧不好看。 两个人就这么都含着气对视着,直到5分钟后,钟翊把体温计从他嘴里抽出来。 “38度7,已经算高烧了,我送你去医院。”钟翊说罢起身穿衣,被林瑧一把拽住衣袖,严词拒绝:“我不去,我回家了。” 俩人比赛似的,一个接一个起身。林瑧要去拿罗威纳的狗绳走人,刚走了一步就被钟翊从背后环腰抱住,温热的呼吸从他耳廓后面传来,钟翊的侧脸贴着他的耳鬓,他老是喜欢这么同林瑧说话:“林瑧,听话一点,你生病了。” 林瑧不领情,用手肘抵着身后的人挣扎了起来。钟翊的手臂像钢筋一样箍着他,不勒,但是完全挣不开,他只能在钟翊怀里转了个身,瞪着红通通的大眼睛,露出一副气极了的表情。 “你又骗我,我不要你管!”他愤怒极了,也委屈极了,生着病饿着肚子,浑浑噩噩地跟着钟翊回了家,现在在钟翊怀里哑着嗓子凶人,看起来格外漂亮,也很可怜。 察觉到主人不正常的肢体动作,原本乖乖在边几旁坐着的罗威纳站了起来,有些焦虑地在两人身边转来转去。这条臭狗在小的时候就被林瑧教育过不能在房子里乱叫,为此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所以这会儿不安起来也只敢粗声哼哼,用脑袋拱着林瑧的手,想确认林瑧的状态。 紧紧贴在一起对峙的二人此刻分不出神来安抚他,钟翊天才的脑袋很少能跟上林瑧的脑回路,他一时理解不了:“什么叫骗你,没有骗你……” 林瑧打断他的话,吩咐:“那你去做饭,我吃完饭就走。” 开放式的厨房传来钟翊打鸡蛋时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声响,林瑧盖着毛毯窝在陌生的沙发里发呆,他脑袋晕得甚至看不下去手机里的字,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狗打发时间。 大狗把脑袋搁在他腿上,散发着热烘烘的味儿,林瑧以前很嫌弃,现在习惯了反而觉得闻着很安心。 他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问狗:“你今天是不是还没有拉屎?” 为什么感冒了还要出门遛狗,当然是因为不想狗在家里拉屎。高层阳台是封死的,大冬天不可能开窗通风,拉在家里开新风系统要几个小时才能把臭味消掉,林瑧能忍得了小狗味儿可不代表他忍得了狗屎味儿。 林瑧方才带着狗下楼才不到十分钟就遇上了钟翊,臭狗今天的运动量还没达标,肠道蠕动自然也还没到位。 “我今天是真没劲遛你了,要不你等我吃完饭就拉他家里吧,他和狗屎味儿挺配的。” 林瑧小声和狗编排着钟翊的坏话,七八米开外钟翊已经开了火,燃气灶和抽油烟机的声响掩盖了客厅的说话声,被编排的人半个字都没听见。 钟翊做饭麻利,夜深了,病号也吃不了什么复杂的东西,他简单煮了个番茄鸡蛋虾仁汤,汤里下了两份之前超市买的手工面。 钟翊把面盛好放在餐桌上,解了围裙去客厅请人,走近了才听见林瑧抱着罗威纳的大头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你胖死了不许再吃了”这样的话。 “面煮好了,来吃吧。”钟翊走过去递给林瑧一只手,林瑧看了他一眼,把腿上的狗头挪开,无视了那只手,自己起身,披着羽绒服外套朝餐桌走过去。 钟翊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沉默地相对而坐。林瑧是真的饿了,刚才厨房传来的香味不仅勾得他的狗口水直流,狗主人的肚子也被勾得咕咕直响。 林瑧低着头一言不发快速又优雅地吃着面,他的狗跟过来围在他腿边呜呜讨食,林瑧面冷心硬,压根不理它。大狗焦急地蹭了一会儿,发现怎么撒娇都没用,机灵地绕着桌子走到钟翊那边,伸着大脑袋朝钟翊哼叫。 钟翊看了它一会儿,又看了眼始终没抬头的林瑧,悄悄从碗里夹了一个虾仁,筷子尖离张开的狗嘴只有不到20厘米时,桌对面的人突然抬起头来,冷漠地打断这次密谋:“不许喂它,它在减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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