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车,牧山才松开乐柠,先前牧山一直虚搭乐柠肩头,沉默替乐柠挡风。 乐柠用上他野生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发现阴晴不定的牧山现在正“阴”着呢。 乐柠单纯认为陈佑良特意跑过来看望他,他于情于理不该这样:“小牧先生,我这样急急忙忙丢下陈师兄,有点儿不好呀。” 牧山不为所动,说起反话很有一套:“那你就请他到家里来做客。” 乐柠赶紧摆手:“那是您家……我怎么好擅自……” “要是你家,”牧山神色淡淡,“你就请他进门?” “这么晚了,不耽误他回寝室啦。”乐柠倒是没应,他小心翼翼问牧山,“您怎么对陈师兄有点……” 牧山问:“有点怎么?” 有点不喜欢——乐柠怕自己感觉错了,没敢说出口,犹豫片刻只摇摇头。 “如果你没看出来,那我告诉你,你的陈师兄可能喜欢你,所以我不喜欢他,明白了吗。”牧山却难得坦然,“乐柠,你对别人,也会有对我的这种心思吗?” 乐柠来不及弄明白“牧山不喜欢陈佑良“和“陈佑良可能喜欢他”这两件事之间的因果,他只是想起陈佑良过于亲密贴近他时心里的本能抗拒,立马否认:“我不会。” 牧山没说相不相信,但也没再追问别的。 反倒是乐柠,好像被牧山带进一个“自证陷阱”,趁红灯,示好地去勾牧山手指:“我真的不会呀!” 牧山这才骄矜地嗯了一声。 在地库下车,牧山让乐柠穿上他的外套,乐柠就被牧山连人带衣服囫囵揽在怀里。 乐柠心里只当这是病号的待遇,但他已经有些习惯了牧山的拥抱。 以后当他再想要这份温暖的时候,他应该是不可以向牧山索要的呀。 想到这里,乐柠心里酸酸的。 回家,乐柠坚持洗澡冲冲身上的汗,反正牧山也不介意他穿得随意,他就换上背心儿短裤——没穿牧山给的,因为他自己的衣服纯棉宽松,晚上睡觉更舒服。 牧山敲门进屋,见他这一身洗到发白发透的破布,眉头一皱:“乐柠,你穿的什么玩意儿?” 乐柠一张小脸儿苦哈哈:“怎么又不能穿了呀……” 牧山都快看见乐柠的斜肋了:“你说呢?算了。” 乐柠身上覆有薄而韧的肌肉,浅麦色的,是健康而生动的那一种好看,牧山默念几遍非礼勿视,才上前给乐柠掖被子,动作也很生疏:“门开着,我晚上过来看看你还烧不烧。我……也会开着门,你有事就叫我,我能听到。” 乐柠和爷爷在老家住的时候,晚上关不关门都睡得着,心里也不别扭,但乐柠能感觉到,这对注重隐私的牧山来说,不一样。 乐柠感到安心,沉沉睡去。 晚上牧山过来看乐柠情况时,乐柠真的又开始发烧,也不出汗,浑身滚烫滚烫的,裹着被子蜷缩,牧山干脆就把自己卧室的被子抱过来,带着他残留一点的温热体温严严实实裹住乐柠,乐柠昏昏沉沉,他就也不睡觉。 中途乐柠短暂清醒:“小牧先生……本来我们周末是要去哪里玩儿呀?” 牧山靠坐在床沿,乐柠毛茸茸的脑袋枕着枕头,还非要凑过来顶住他腰侧。 牧山权当哄人:“李浩煜他们家以前开发过一个景区,里头有个葡萄酒庄园,我看你上次摘葡萄……挺开心的。” 乐柠脑袋晕晕乎乎,莫名觉得牧山对他用心,就笑:“上次是因为想摘最甜的回来给您吃,想到您会开心所以我才开心,其实我经常在果蔬花卉园子里找活儿干,早就不觉得新奇啦。” 牧山一愣:“找活儿干?” 乐柠无意识抱住牧山的腰,又睡过去:“赚钱给您买礼物呀……” 牧山闻言,慢慢僵在床头:“?”
第29章 “配不上的东西” 乐柠后半夜沉沉无梦。 牧山愣坐在床头心思飞转,整晚无眠。 乐柠给牧山带过家乡的肉、带过园子里采的葡萄,还带过学校门口小吃街的零嘴,但乐柠唯一明确送给他的礼物,只有被他拒收的领带和皮带。 先前他是看了这两样东西,才定性了乐柠对他的意图,觉得乐柠受郑如兰限制,手头没有闲钱,是像宋晨一样,靠收男人的红包来承担奢侈品的花销。 但乐柠迷蒙间,竟然说是赚钱给他买的礼物? 如果确有其事……乐柠那时候上高中,学业压力本来就重,乐柠在这份礼物上花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耽误学习的这些工夫,乐柠平时是怎样补回来的? 牧山根本不敢想乐柠被他拒绝时心里是什么感受,一想,浑身血液就四处乱窜,从头皮到指尖都是麻的。 牧山就这样在乐柠床沿坐了整整一夜,胡思乱想许多事,越想越如坐针毡,乐柠后半夜退烧发汗踢被子,牧山才猛然回神,拧了毛巾替乐柠擦汗。 第二天乐柠睡醒,牧山并不在房间里。 床头柜上放着没拿走的毛巾和水杯,乐柠依稀记得昨晚每次睁眼时牧山都在他身旁,他……是不是害牧山没休息、守了他一整晚呀。 他这次发烧,感冒症状比较轻,可能是来回颠簸累的,现在退烧爽利不少,只是有点儿发虚,不过已经舒服多了——好像也不影响他和牧山出门呀,如果牧山需要休息补觉,他也可以等。 家里温度比平时高,不知牧山是不是特意调过。 乐柠身上的衣服汗湿了,他迅速冲澡洗漱,换上牧山给他买的睡衣——这回牧山总不能再有意见了吧。 从房间推门出来,对面就是牧山的卧室,门关着,乐柠还以为牧山在睡。他正要去厨房准备早饭,就听见玄关门关上的声音。 乐柠忙去客厅,牧山外卖到的粥品和蒸点摆上桌:“起来了?烧退了吧。” 乐柠过来帮忙,点头:“不烧了,您没睡会儿?” “睡不着。”牧山说,“吃点东西——我不会做才买的,总不能让你生着病饿肚子吧。活着活着点个外卖还要受你管……” 乐柠顿时不好意思。 乐柠生病也会努力吃饭,因为不吃饭就没力气,好得慢。 更何况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儿饿了,牧山买的每样东西他都觉得好吃。 牧山见乐柠一副满足的样子,竟会觉得“乐柠总算也爱吃我买的东西了”。 “慢慢吃,”牧山又给乐柠添一碗粥,顿声说,“乐柠,我……有点事情想问你,你吃着,我们随便聊一会儿?” 乐柠叼着一块板栗糕,睁着圆圆的眼睛乖乖点头。 “你……”牧山措辞有些艰难,“昨天,你说你之前在果蔬花卉的园子找过活儿干?” “是呀。”乐柠挠挠头,“……我说漏嘴啦?” “什么时候去的?利用课余吗?做了多久?”牧山问,“都做什么活儿?那个……每月能补贴多少钱?” 乐柠赶紧摆手:“不是您给我的钱不够花!够花的!特别够!” 牧山哭笑不得:“我知道。” 乐柠有些局促,牧山好像知道了他存钱买礼物的事情……其实牧山不收礼物也没关系,世上没有规定说每份礼物都必须被接收和喜爱,他不想牧山得知他打工赚钱之后,就因此愧疚。 “乐柠,”牧山心里急,但也放轻声音,“能告诉我吗?” 乐柠望进牧山关切又好像无措的眼睛,马上心软全盘托出:“住校生周末可以走,我高二成年了,能打点零工,本来林叔是想让我在喜苑帮忙,但他肯定就是借个由头给我零花,我没乐意去,林叔才给我介绍到他表亲家。” 牧山眸色一沉,林大康肯定是想借此拿捏乐柠,幸好乐柠没乐意。 “他表亲家有个做花卉的大园子,育种栽苗刚开始不让我干,我就做点杂活儿。他们说城里爱把漂亮水果当盆栽养,就给您弄了几棵,托郑校长帮我寄的。没多久他们也发展网店,我还帮忙拍视频。老板人很好,后来也教我点儿东西,还带我去很厉害的园子参观呢!” 牧山当初从竹筒里拆出小苗的新奇心情,他还记忆犹新。 乐柠:“我干活儿早,五点多就去,晚饭才回,所以工钱多,一天八十好几,发货计件提成还给我另算,加起来能有百来块呢!但我上学很忙,周末不能光干这个,只能去一天,寒暑假又短,我想回家陪爷爷,也去不了——不过回家能在村里做饭席的店里打下手。” 乐柠歪头想了想:“到毕业,存够小一万呢。” 牧山深而轻地吸了口气,问:“耽误你的课业了吗?” 牧山是自责,乐柠却误以为牧山是问责,赶紧解释:“没有耽误!我时间都安排好了呀,学习的时候每天就睡五个多小时呢,打工要闲,也在看书的呀……” 牧山听完,心里更是一紧。 乐柠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每礼拜进账少得可怜的百八十块,坚持近两年,才存出这额外的一万块。 牧山没看乐柠给他买的东西是什么款式,但大约也就万把块,说明乐柠两年来对这笔钱分文未动……哪怕是给自己买台电脑用呢? 一万块于牧山而言不过是不痛不痒一串数字,甚至作为“一串数”都实在嫌短,别说买不了他一件衣服,甚至买不了他一个钥匙扣。 牧少爷从前概念当中的“无价”,是“没有什么价格他给不起”,可他至此才人生中第一次领会到“无价”二字背后,能有这样一份心意,竟可以如此重,重到连他这种人都几乎受之难安。 他拒绝了什么?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拥有无数个装满高奢的衣帽间、他可以每把钥匙都挂不同的钥匙扣,可他往后余生,还能再瞎猫碰见死耗子,收到这样一片赤诚真心吗? 乐柠偏偏还无知无觉,在牧山满心愧疚时戳牧山心口:“赚过钱才知道钱来不易,您资助我的那些,真的是我想也不敢想的……最幸运、最好的了。” 牧山捏捏鼻梁,想和自己玩杀人网球。 就算乐柠给他领带和皮带是存了那种心思,他收下又能怎么样呢? 他可以收下之后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去拆穿,再从别的地方把钱倍偿给乐柠,就像帮宋晨开店一样,后面再徐徐图之纠正乐柠的想法。 可他偏偏趾高气昂地拒绝——也没耽误他现在依然和乐柠发展成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牧山脸疼得慌,问:“乐柠,为什么……那么想给我买对于你来说非常贵的东西?其实奢侈品不过是一种……让我们这些人手里的闲钱回归社会的流通手段,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价值……你量力而行送我的盆栽,就已经很好了。” 乐柠腼腆说:“我不懂那些……让您见笑了吧?我就是觉得礼物得配得上您呀,而且我也是量力而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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