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球就是许南珩打过来的,原本想传给周洋,周洋没接到。 许南珩第一眼有些意外,紧接着他对这几个打球的说:“看,这才叫接球,你们一个个,我扔出去的是篮球,不是广东大蟑螂!” 球场上人笑作一片,许南珩把棒球服外套脱了,剩里面一件纯白T恤,朝方识攸走过来。 “我这传给谁啊?”方识攸问。 “随便。”许南珩拎着衣领子抖了抖,“扔个最近的。” 方识攸一眼看过去:“德吉!” “哎!”后者应声抬手,然后方识攸把球丢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许南珩拎着外套往教学楼楼梯走,问完了反应过来,“噢咖啡机,你不会特意送过来的吧?你告诉我一声我去拿就行了呗,我先上楼喝口水。” “费那个劲,我车开校门口来了。”方识攸说,“给你搬上二楼了,哎你今天怎么大发慈悲带他们在操场玩儿?” 许南珩的注意力被转移,听到这话题,弯唇笑起来,说:“摸底考平均分比大凉山考得高,而且正好练练中考体育。” “恭喜啊,哎还有你那门,我看也坏了。” “周洋给踹的,我昏过去那天嘛。” 方识攸问,“你可以请索朗校长找个换锁的师傅。” “太费事儿了,我拿凳子抵着的,再说了这边这么荒凉……等会儿。” 许南珩说一半,忽然停在二楼楼梯转角,眼神不对,聚精会神地像在感受着什么。 “怎么了?”方识攸不解。 许南珩眯眼:“怎么一股格外香的油炸物的味道。” “应该是在炸土豆。”σw.zλ.方识攸说,“藏族人炸的土豆特好吃,你今天有口福了,这么一袋炸土豆在拉萨卖十来块呢。” 方识攸比划了一下。 “走。”许南珩水也不喝了,抓起方识攸的手,“去看看。” 方识攸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脑袋空了一瞬,什么都没想,就跟他走了。 许南珩拉着他一路走到食堂,果然听见什么东西在油锅里翻滚的声音,他刚运动完,这油炸的动静对他来讲还得了。 “嗯?”许南珩原本只是在厨房窗外偷看,视线一扫,看见厨房里面还蹲着俩姑娘,一人捏着个炸土豆片在吃。 许南珩还没松手,拉着方识攸直接进去:“扎西卓嘎,达桑曲珍!” 炸土豆的索朗校长看见俩人闯进来先愣了下,然后笑起来:“完喽,你们俩被许老师发现了。” 厨房里蹲在索朗校长后边的俩姑娘就是她俩,索朗校长这边炸出来一盘,她俩就一人捏一片。 俩人看见许南珩,四只乌黑的眼睛同步眨了两下然后羞赧地笑笑。 许南珩义正辞严:“要想人不知,除非一起吃。” 他训孩子的时候松开了方识攸的手,方识攸这才跟索朗校长点头打了声招呼。 许南珩回过头,喊了声“索朗老师”,然后问:“这是今晚吃的吗?” 地上还有一大筐土豆,索朗措姆说:“对,先炸一遍,等开饭的时候再过一遍油,喏,你自己拿吧,吃好了就快走,别被其他同学发现了。” 许老师闻言立刻捏了灶台边盘子里一片土豆,然后蹲在扎西卓嘎旁边。 没有调料的炸土豆也很香,外酥内糯,许南珩尤其爱吃薯条,这里的土豆有十足的日照,淀粉含量高,经油炸后香酥可口。 许南珩咬到第二口的时候察觉不太对,扭头看这俩姑娘。曲珍端着一小碗辣椒面在蘸,而卓嘎…… 卓嘎拿着一瓶番茄酱。 “曲珍不爱吃番茄酱。”卓嘎说。 前边炸土豆的索朗校长说:“对呀,你年纪小,你爱吃番茄酱。” 然后索朗校长回头,许南珩正捏着的土豆片,让卓嘎挤番茄酱上来。 “你也小。”索朗校长温和地笑着说道,然后她拿了个袋子,把这一盘土豆倒进袋子里,递向方识攸,“方医生把这些带回去吃吧。” 方识攸推脱了两个回合,结果是不仅没能婉拒,索朗校长还多给了他一袋奶渣糕。 他挺不好意思的,而许南珩这个时候全然把自己归为校方阵营,在那儿边吃边帮腔:“拿着呗,客气什么,你白衣天使,别不好意思!” “……”方识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校长,我先回去了。” 方识攸伸手和索朗措姆握了握手。 许南珩吃了两片土豆后站起来掸掸手,说送方识攸出去。出来走到前院的时候,方识攸假装逗逗他:“还会送客,长大了啊。” “那个。”许南珩挪了一句,挨着他走,抬手推了下鸭舌帽的帽檐,“你下趟什么时候去市里,山南市。” 方识攸想了下:“下周一早晨,过去开会。” “能再麻烦你帮我买个东西吗?”许南珩问。 “当然可以啊,你说。” 许南珩:“帮我买个拍立得,我看了好几个淘宝店,都不往县城发货。” 方识攸说:“好,要什么颜色的?还是说等我到了商场拍给你。” 许南珩俩手揣兜,西藏雪山多,白天的折射光强烈,让他帽檐下的下半张脸光影立体了起来。 他不假思索地笑着说:“蓝色吧,你那个哆啦A梦的蓝。” 方识攸怔然而后一笑:“好。” 他把方识攸送到校门口,扭头往里看了眼,孩子们都还在后操场,于是伸手:“带烟了没。” “带了。”方识攸从兜里掏出烟盒和火机递给他。 许南珩接过来:“谢了,上根烟还是在你医院洗澡那天抽的。” “校园不抽烟?原则性这么强啊。”方识攸问,“学生不在学校也不抽吗?” 许南珩点上烟,深吸一口:“是啊,我这人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实际上也懒散怠惰,但原则还是很坚固的。” “噗。”方识攸笑起来,“可别这么损自己,你已经很不错了。” 许南珩笑笑,大约是在校门外抽烟,还是稍微有点不安,他把帽檐又压了压。这个咬烟压帽檐的动作被方识攸尽收眼底,他喉结紧了下,然后上下滚动,强迫自己看向别处。 好几天没抽烟的许南珩每一口都吸的微微贪婪,以至于没发现德吉跑了过来。主要这小子黑瘦,个头也不高,旋风似的从后操场直勾勾跑来大门口。 德吉喊了声:“许老师!” 许南珩一惊,瞬间把夹着烟的手背去背后、一个侧步转身,面向德吉:“怎、怎么了?” 德吉:“老师,次仁老师让我来问问你,我们今天晚自习是上课还是考试。” “噢!这个……”许南珩背后夹烟的手指晃了晃,他希望方识攸能看懂,“随堂小考吧。” 方识攸看懂了,他上前半步,在德吉的视野盲区里将烟拿过来,夹在自己手里。德吉点头道:“好,方医生!今天的奶渣糕是我二舅做好送来的,非常好吃!” 许南珩的烟被拿走,大大方方地将手放到身侧。回过头,方识攸已经咬上了那根烟,点头回应德吉:“好,谢过你。” 那根烟被方识攸咬在齿间,飘着一缕白烟。 他跟德吉说完话,眼睛一直看着许南珩。
第21章 把方识攸送走后,许南珩回去二楼宿舍,在门口就看见了一个高度到他大腿的纸箱子。 他把箱子推进去,找了美工刀划开。咖啡机的体积并不大,普通的胶囊咖啡机,但胶囊非常多,许南珩这种咖啡怪物,一天三杯是基操。 他收拾了一下,喝了两大杯水,许久没运动了,又是在高海拔地区,喝完水在书桌前坐了会儿缓缓神。 书桌上方识攸送的台灯安静地和他对望,许南珩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他一直将方识攸对他的友好归类于亲密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朋友之间互相照顾而已,但他毕竟是个成年人,有着最基本的亲密关系敏感度。 以及那根烟,说实话,那根烟他当时是想让方识攸先帮他拿一下,他不想让学生撞见自己抽烟。 可他没想到方识攸继续抽了,他在大脑里建设了无数个方识攸这么做的动机,他不是十六七岁不谙世事的孩子,他不会用‘他只是习惯性的抽烟动作’来劝过自己。 因为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他清晰地知道方识攸是个靠谱的人,并且大约是因为方识攸是医生,他看人的眼神总有一种穿透力,有着理智的冷静。所以他不可能是习惯动作去抽一根被自己抽过的烟。 可能……许南珩捏住拳头,可能是自己没有亲密朋友的这几年里,在亲密关系之间这种行为是正常的?时代在进步嘛,或许人家觉得好兄弟就是要同抽一根烟呢,以前念中学那会儿,几个没零花钱的混小子偷偷抽烟,不也是你一口我一口吗。 对一定是这样,许老师说服了自己。 然后下楼去喊学生们回来上课。 来到西藏至今,许南珩已经明白了学生们的水平。基础太薄弱所以进度不能太快,周五傍晚的教师会议上,布珍老师和次仁老师也提出了这个问题,希望许南珩能减弱一下考试的频率。 不少学生看见成绩越来越灰心,其实就连班里最好的达桑曲珍,考出来的分数也只是超过及格线而已。 许南珩拒绝了老师们的提议,他说从下周开始巩固所有人的错题,抄错题,把错题改个类型继续做,他不仅不会减缓考试频率,且下周要继续考。 会议结束后索朗校长把他留了下来。时间在走,去年十月初就开始下雪,时间走到九月中间,天气已经凉了。 校长给他续了杯水,坐下,说:“我能打从心底里明白你为学生们着想,但今天几位老师的建议,你确实应该考虑。” “不行的,校长。”许南珩说,“您听我算啊,现在是九月,马上国庆节要放假,紧接着12月底就放寒假了,一路放到三月份,这期间……” “许老师,我知道打断你很不礼貌。”索朗校长带着歉意,“你说的这所有,我真的都能理解,你是心急的,我也很急,你要相信我,我在这里这么多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学生们考出去。” 许南珩抿了口茶:“往往这类话后面会开始‘但是’。” 索朗措姆垂眸,手指在她的会议记录本上摩挲了两下:“是的,但是,他们首先要生活。” “德吉家的围墙被风刮倒了,牛跑了出去,他当时在晚自习,家里只有外婆,外婆和妹妹出去找牛,一直找到德吉下课回去,还有两只牛没找回来,天太黑,妹妹摔伤了右边肩膀。” 许南珩一时失语。 “而且牛不是他们家的,是别人付钱让他们养的,这是他们家的经济来源之一。”索朗校长说,“许老师,我从不质疑你对学生的负责程度,但你对这里知之甚少,你需要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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