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时川慢慢动手解开围巾,将它一齐环在两人的脖颈上,然后凑近贴上游洲柔软的面颊:“就是有点想你。” 游洲慢慢地笑了,然后捏住了时川的鼻子,“油嘴滑舌。” “怎么就油嘴滑舌了呢,”时川听到老婆的评价也不恼,只是拿过沙发上的毯子把游洲浑身上下盖得严严实实,再凑近把他手中的书拿了过来:“这么晚还不睡觉——我看看是什么书这么有意思。” 封面上写着一串专业术语,看样子很像是某种心理学方面的专业书籍。时川盯着书名看了两秒,然后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怎么?你失眠吗?” 游洲再次被时川逗笑,他把书重新翻回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指着自己的笔记解释道:“一点也不枯燥,这本书很有意思的,主要分析现代社会的成瘾因素。你看——” 时川先是瞥了眼游洲灯光下格外柔和的侧脸,然后才缓缓将目光移到那行工整清晰的小字上,“神经科学领域最重要的发现之一,就是大脑中处理快乐和痛苦的区域是相同的,并且大脑会努力维持快乐和痛苦的平衡。每当这个天平向一侧倾斜时,大脑就会在另外一侧施加压力,竭力恢复平衡,神经科学家称之为‘内稳态’。” “哈欠——”时川缓缓张大嘴,剑眉之下睡眼惺忪,泪汪汪的眼睛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你的字挺好看的。” 游洲爱怜地抚摸了下时川的侧脸,然后耐心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这本书真的挺有借鉴意义的。比如说,你知道‘多巴胺’这个概念吧?” 人前商业精英,人后懵懂学徒的时川茫然地点点头。 “多巴胺是一种与愉悦感和奖赏机制有关的神经递质,当我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大脑会释放出少量多巴胺,让我们感受到愉悦,”游洲短暂停顿了一下,然后盯着面前人的眼睛继续说道:“比如在你的努力下时氏集团股价上涨,或者更简单点,你又从古董贩子手里淘到了什么老物件。” 在游洲揶揄的注视下,时川默默摇摇头,安静反驳道:“但是我觉得这些多巴胺,都比不上我和你见面时产生的十分之一。” 直球来得突如其来,本意是普及知识的游洲就这么被撩红了脸。 “我可以听听你的吗?”偏偏对面的时川不依不饶,打蛇随棍上地追问道:“什么事情会让你觉得很愉悦?” 游洲盯着他亮如寒星的两点瞳孔,学着时川的语气煞有其事地回答道:“我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不过我倒是知道自己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什么?” “当我发现自己暗恋十年的人也喜欢我的时候,那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两人在沉默间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风,有那么一瞬间,时川很想狠狠拥抱游洲,一直把对方揉进自己的五脏六腑。 事实上他也是那么做的。 时川蓦然伸臂将游洲揽到了自己的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清瘦的脊柱和柔韧的腰线。时川把头埋在老婆的颈窝之中,偷偷闻着他身上浅淡而好闻的香气,一直到感觉游洲心脏跃动的频率越发激烈才放开手。 而在把人松开的下一秒,他听见游洲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轻响起,“现在看来它要往后退一退了。” “我最喜欢的应该是你给我的这个拥抱。” “我也是,”时川勾唇笑了下,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哄睡似地把老婆抱在怀里,凑过去继续看他手里那本书:“我突然来了点兴趣,继续讲,我看看还有什么新鲜东西。” “好,”游洲靠在他的胸膛上,像教小孩子识字那样慢慢读着接下来的内容:“当多巴胺释放之后,大脑会相应减少被刺激的多巴胺受体的数量,从而导致快乐-痛苦的天平向痛苦断倾斜,以恢复平衡。所以我们常常会在快乐过后产生宿醉感或者失落感。” “这倒是有点道理。” “倘若等待足够长的时间,这种感觉就会消失,然后我们会重新回归中立的状态。然而,人类天生渴望对抗这种感觉,所以我们会再次回到那个快乐源泉的怀抱,比如某些成瘾性物质。” “虽然我们现在越来越容易获得那些让人快乐的东西,但是客观来说,我们是比过去更加痛苦的,”游洲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行小字思考了两秒,然后继续说道:“这和边际递减很类似,单一因素长时间高频率刺激会降低应激性,只有不断加强刺激才能维持同一情绪水平。” 在这一点上,时川是个聪明学生,他顺着老婆的思路点点头,然后反问道:“然后呢?” 话音落下,他看见游洲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然后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 “我们?” 时川下意识愣了一下,旺盛的求生欲让他本能觉得游洲对两人这段关系不满意,就连这句话本身也幻化成了某种极具暗示意义的内容。 想清楚的那刻,时川被这个可能性愣在了原地。 可是我不久前刚刚求婚啊........ “时先生,采访您一下,”愣神间,游洲将手指收紧成一个小小的拳头,假装是话筒递到了时川的面前:“请问‘咨询师和患者’play玩得还算开心吗?” 喉结滚动两下,时川心猿意马地伸出手,在游洲柔软的侧脸上捏了捏,然后装傻充愣起来:“你说什么?” “今天上午我收到了一个朋友发来的礼物,”游洲停顿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时川:“确切来说,是他的新婚礼物。” “可是我分明记得第一个收到这个礼物的人明明是我,然后在某人的执意要求下,我将它转赠给了别人。可是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手里,对此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就爱喝粥’?” 时川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当场嗤笑出声。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用高挺的鼻尖在老婆的侧脸上蹭了蹭,继而轻声说道:“只是觉得比较意外,我既没想到对面的人会是你,也没想到你这么快能反应过来。” 游洲回想起自己当初对那个万人迷小0的若干猜测,后知后觉变得羞赧起来。 “真是服了你了,”他又好笑又无语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如果你像个正常人一样在网上说话,说不定我早就认出来你了。” “我儿哪知道啊?” 时川扁扁嘴,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我早知道你厉害,可是谁能想到你还有什么婚姻咨询师的证书啊?” 游洲难得地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坦白道:“因为......我在结婚之前其实有点焦虑,呃,为了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去考了一个证书。” “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决定。” 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本来有点心疼,听到末尾几个字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结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焦虑其实是多余的,”浅色瞳孔在咫尺远近的距离闪闪发光:“你和教材中描述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一样,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爱人的夸赞来得突如其来,以致于时川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就听见老婆不紧不慢地问出了下一句话。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来咨询呢?”游洲慢悠悠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你对咱们的婚姻关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游洲的面容向来冷淡而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当他这样斜眼睥睨别人时候反而别有风情,让时川很想捏住下巴凑近吻他一下,然后观察游洲脸上的表情波动。 房间内的温度并不高,可是时川却觉得的面颊正在随着游洲的注视而逐渐变热。心思微微一动,他在愈发粗重的呼吸声中回答道:“不,其实那些问题不是我的心里话。” “知道我想当面向咨询师请教的问题是什么吗?” “在第一次见到你上课时的样子之后,我做了一种怪梦,”时川微微歪头,表情随着接下来的话而逐渐兴奋,甚至还满怀期待地舔了下唇角:“我梦见你还穿着白天时的那套西装,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阶梯教室里没有别人,我慢慢走到你身边,把你压在了.......” 游洲用有些颤抖的手指捂住了时川压根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嘴巴,半晌后,他红着脸喟叹一声:“问题不错,但是你的账号一定会被封禁。” 虽然在物理意义上被禁了言,但时川战栗的神经却就此敏感起来,他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对方温热的掌心,一点一点将自己濡湿的温度留在游洲的身上。 男人几乎要把自己拆骨入腹的眼神很快让游洲难以招架,他回避开对方的目光,松开手,同时讷讷问道:“刚才的梦其实是假的,对吧?” “没错,”时川的手上倏尔发力,下一秒颠倒位置将游洲压在了沙发上。天旋地转间,游洲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响起:“在我的梦里,你不是穿着西装——” “而是只穿着一条领带。”
第80章 彰往考来(五) 安静让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当时川从这种怔忪的状态中脱身时,车内的指针显示已经快到十点了。 本以为上周和游洲坦白彼此掉马的事情之后,对方便会完完整整地把有关陈述和的过往告诉自己,没想到几次旁敲侧击之后游洲依旧守口如瓶。 时川不愿让自己潜滋暗长的掌控欲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准备暂时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可是没想到几次调查下来,陈述和却仍在暗中紧盯着游洲,蠢蠢欲动,甚至隐隐有再次出手的计划。 老婆仿佛对此浑然不觉,可时川自知道游洲的过往之后便不愿再让游洲卷入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他几次三番地找上了卯一丁,但甚至就在今天的不久前,时川再度从这个固执的老头子那里吃了个闭门羹。 百般尝试均是无果,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看来只能剑走偏锋了。 心跳声在密闭的空间内逐渐放大,时川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缓缓打开车门,走下车,抬起头凝视着院子的方向。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却在他的眼中幻化为透亮的虚空,他深呼吸了一下,摆出了个助跑的姿势,然后用手撑住墙头一个俯冲杀进了院子里。 卯一丁今天忙着应付时川这个笑面虎也累得够呛,此时好不容易就着点热水泡完了脚,正端着洗脚水走在院子中央呢,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就这么直直地冲了自己的面前。 天色本就昏暗,加上那个对面那个人又快出了残影,卯一丁本能地以为是抢劫了闯进来了,吓得当场把水盆摔在了地上,口中当即惊呼出声:“杀人啦!抢救啦!快报......唔!” 时川和卯一丁之间距离几乎都都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也被对方这扯着嗓子大声呼叫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本能让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了对方的嘴,同时尽自己所能睁大眼睛,试图以最真诚的眼神打动对方,“卯师傅,您冷静一下,是我,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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