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连阿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去给你拿点药。” 余景连忙起身拦住对方:“我去…我去……” 他忙不迭地离开,几乎是逃一般去了楼下。 也没拿药,换个地方坐着。 徐杨看不下去,买了退烧药过来。 余景也不吃。 “会困。”他哑着声,嘴巴里刚秃噜出两个字就开始咳。 徐杨皱皱眉,把一次性水杯塞到余景手里:“吃了吧。” 余景盯着那两粒胶囊,心里慢慢泛起疑惑。 他这几天成夜成夜睡不好觉,一闭眼都是些陈年旧事。 即便是生病吃了退烧药的原因,也不至于一夜无梦睡眠质量那么好。 祁炎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去了哪。 菜楚楚深夜飙车没有理由,出事时他会不会也在现场? 余景心下一惊,狠狠打了个寒颤。 对祁炎的关心似乎已经是他的条件反射,等到反应过来,这才重重咬了下嘴唇,恨自己没有出息。 余景刚才去了趟警局,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菜楚楚深夜高速行驶至某一危险路段,连珩用车别停,导致双双坠崖。 好在山崖并没有多高,地形也不陡峭,加之事故发生之前连珩就和当地警局有过联系,所以救援送医也很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悲剧。 整个事件压根没有祁炎的影子,他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避免了余景卷入纠纷。 除了连珩,祁炎压根没考虑过连珩。 或许他也没想到连珩真的能豁出命把菜楚楚救下来。 余景垂眸盯着瓷砖相接的缝隙,迟钝的脑子里胡乱闪过很多信息,把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情按着时间线串在一起。 其实菜楚楚这里,余景也搞不明白。 就像连珩之前说过,他都已经知道菜楚楚这个出轨对象了,杀人灭口这个理由并不成立。 无论菜楚楚死不死他和祁炎都不会再回到以前那样,又何必非要搭上一条人命? 一旦出了命案,所有事情就几乎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祁炎他至于吗?押上自己的前途和以后? 还好菜楚楚没死。 余景下意识想松一口气。 可他立刻想到:菜楚楚会不会“继续”死? ——她转院了。 余景仿佛被劈头盖脸泼了盆冷水,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后,冰凉的寒意从脚底板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手指突然发力,一次性水杯被捏垮了杯身,里面的热水淋了他的整个手掌,淅淅沥沥往下滴着。 余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徐杨拿掉他手里的杯子:“老师?” 余景摸索着他的手臂抓住,嘴唇抖得不成样子:“走……” “走哪?” “警察局。” - 时隔半个小时,余景又回到了警局。 只是他停在门口,却半天没有进去。 要怎么和警察说呢? 说祁炎要杀人? 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给祁炎打过去一通电话。 话筒里忙音拖得老长,依旧无人接听。 事情发生在半夜,菜楚楚转院到现在也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祁炎真想要菜楚楚的命,现在差不多都成了定局。 如果人真死了,那祁炎…… 余景按住徐杨的手臂,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人真死了,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祁炎这样丧心病狂不把人命当回事,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下定决心,余景向警察诉说时声音都在发抖。 警察给予了一定得重视,会立刻着手调查,锁定菜楚楚所在的位置。 这或许是余景能做的所有事。 ——他本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就在余景回医院的路上,他的手机响了。 祁炎的电话来得毫无预兆,余景按下接听时手都在抖。 “祁炎……” 他呼吸急促,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祁炎,你现在在哪?不要做傻事。” 话筒那边非常安静,余景只能听见自己抑制不住的喘息。 许久,传来一声轻笑。 “阿景,你真的去告发我了。比我想的要迟一些,是犹豫了很久才做的决定吗?” 余景整个人都在发抖,这样的祁炎让他觉得格外危险不可控。 “你放心,菜楚楚还活着,我已经没必要动她了。” 这是一个比较好的消息,余景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这次的车祸果然跟你有关!祁炎,那是一条人命!” “是啊,”祁炎却异常平静,“一条人命。” 余景完全听不懂祁炎的话,满脑子只想确保菜楚楚的安全。 “菜楚楚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就算让她消失,也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阿炎,人命不是开玩笑,趁现在还能回头,我陪你去自首——” “不是的阿景,”祁炎打断他的话,慢慢地说着,“你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所以也体会不到我现在的心情。我就是太爱你了,如果我没那么爱你,都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余景不能理解:“你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祁炎呼了口气,“阿景,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用人命来取乐。我也想有自己的家人,想好好过日子,开开心心地活着。” 余景喉咙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最后只剩下一句疑问:“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开心,”祁炎轻声笑了,“单纯地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为什么……” “可是阿景,我们早就没那么单纯了。” - 和祁炎的一通电话,几乎打掉了余景的三魂六魄。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医院,却意外发现手术室外面连珩的亲戚朋友全都不在了。 有那么片刻的慌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手术结束了。 他又带着徐杨忙不迭地去了住院部,都不用去护士站问房间号,一出电梯就能看见某间病房外探望的亲友已经堆到了走廊。 余景快步走过去,听得病房里问候交谈,隐约带着笑意。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一半,余景几乎被逼出眼泪,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没敢进去。 连珩爸爸没挨着病床,瞧见余景停在门外脸色不佳,便上前关心道:“你去哪儿了?你阿姨刚才都没找着你。” 余景揉了下眼睛,答非所问:“叔,小珩的腿还好吗?” 连叔叔拍拍他的肩膀:“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你就放心吧。” 余景咬了口下唇,没憋住嗓子眼里的一声哽咽,连阿姨听见两人的交谈,穿过重重人海,一把抓住了余景的手腕:“你吃药了吗?” 余景摸了下脸:“吃了。” “吃了好,”连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余景往里走,“小珩麻醉还没过去,你快来喊喊他,他肯定就不睡了。” 余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狼狈,也不好意思出现在连珩面前,但连阿姨攥着他的手腕不容拒绝,硬是在围挤着病床的人中推开一条路来,把余景推到了连珩一眼就能看见的右手边。 “小珩,”连阿姨俯身拍拍他的胸口,“小景来啦。” 余景还在看连珩吊起来的左腿,甚至于他的左手臂也打着石膏。 这样的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怎样出的事故,车子脱轨滚落山崖时,连珩的左半边身体几乎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包括他的脸部、肩颈,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余景的视线一路向上,看到尚未被纱布掩盖的擦痕。 红肿淤青,触目惊心。 心绪起伏剧烈,在连阿姨撤身时又对上连珩半阖着的目光。 他的意识尚未清醒,脑袋上还裹着纱布,此刻睁眼有些困难。 可饶是如此,却也在努力抗拒麻醉后的困意,颤抖着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余景。 黑漆漆的眼睛,浸着水,温和地看向他。 余景鼻根一酸,眼眶倏地红了。 连阿姨捣捣他的手臂,在旁边催促:“你喊喊他。” 余景张了张嘴,也想学着刚才连阿姨俯身凑在连珩耳边,告诉他菜楚楚没事。 可就在他握住床边扶栏弯下腰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一个没控制住秃噜下去,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一头撞在了床头柜上。 “哐”的一声,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余景抬到旁边空着的病床上,护士扣着他的下巴翻了翻眼皮。 “他低血糖吗?贫血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倒是另一张床上躺着的那个,此刻变得格外有精神。 连阿姨把耳朵覆在连珩嘴边,下一秒又直起身子:“低血糖!” 护士递给徐杨一支葡萄糖:“灌给他喝。” 徐杨立刻上手,干脆利落地扒开余景的嘴巴往里灌。 余景并没有昏迷太久,甚至刚才被抬到床上时尚且还残留一些意识。 等到他把一支葡萄糖喝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床边也围了一圈人,登时恨不得真的晕过去。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余景擦了下嘴,强撑着精神从床下下来。 “躺着躺着,”连阿姨戳了盒牛奶塞进余景手里,“你躺着就是,这床没人。” “我、我有话说,”余景扣着连珩病床边的横杆,弓着身子,凑到连珩耳边,细若游丝地说道,“菜楚楚还活着,你别担心。”
第40章 要不是余景趴他耳边说叨叨这一句,连珩还真没想着菜楚楚怎么样了。 不过能再听见余景的声音,倒是说什么都好听。 连珩困得不行,在病床上努力歪了歪他那颗金贵的脑袋,瞥了眼余景苍白的唇,马上就开始操起了心。 动动唇瓣,压根说不出话来,他现在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跟坐过山车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 许久,他又听一声“小珩”。 重新睁开眼,余景正躬身趴在他的脸边。 “啊……”对方小声地惊讶了一下,“醒了。” 同时,连珩感到唇上的潮湿。 他抿了一下,看见余景手上拿着的棉签。 “好能睡啊,”余景垂着眸,认认真真给连珩干裂的唇瓣涂上温水,“刚才怎么喊都喊不醒。” 声音轻轻的,呼出的热气快要打在他的耳朵上。 连珩一眨不眨地看着余景,即便半梦半醒昏昏沉沉,也要坚持睁着眼认真数着余景的睫毛。 然后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前来探望的人也陆陆续续回了家。 之后还有不少临时知道消息的人过来,很多都是连珩的同事及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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