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抠挖着桌板,发出刺耳的咯咯声,口中不停地念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不说,为什么……” 「唐文绍」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 陶知爻听得皱起了眉头,正当他想开口问一句时,一直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唐文绍」突然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鲜红,如同汩汩鲜血从中涌出。 而他的双手也如同利爪一般,朝陶知爻的面门抓了过来。 不远处的宋曜兴着急地大喊一句“小陶当心”,而萧闻斋心头也是一紧,但他还记得陶知爻的叮嘱,虽然心口揪得难受,但还是努力地控制着让自己留在原地。 陶知爻早有准备,身体敏捷地向旁一侧,躲过了那一抓。 「唐文绍」见自己一击不中则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转过头,又要扑将过来。 陶知爻后退两步,将脚边的红木椅直接踢了过去,砸向「唐文绍」,那动作干净利落又潇洒。 一旁的宋曜兴忍不住一挥拳。“帅啊!” 陶知爻捂着脚跳,“疼啊!” 萧闻斋:…… 只是,「唐文绍」面对砸向自己的红木椅,居然完全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几人就见他双手护在身前,待红木椅即将砸到自己时,双手成爪向两侧一抓。 下一刻,那可以说是重量不轻的红木椅就在宋曜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被徒手撕成了两半。 陶知爻抬手挡开飞来的木屑,忍不住吐槽道,“天啊,祖先们要是有这样的能力,还在乎什么工业革命啊……” 「唐文绍」不断地进攻,而陶知爻却好似不敌,节节败退。 四周的桌椅板凳腿四处乱飞,宋曜兴一边拿着个鼓凳挡住脸面得被误伤,一边着急地对萧闻斋道:“闻斋,这可怎么办啊,快搬救兵啊!” 萧闻斋也着急,但他必须得沉住气,还得按着上火的宋曜兴让他也沉住气。 另一头,陶知爻已经被逼到了戏台边上,他后退了半步,后背就撞上了戏台的边缘。 没路了。 陶知爻抬起头,和「唐文绍」对视了一眼,面色尴尬地笑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那个,我们换一边行不?” 「唐文绍」尖叫一声,朝陶知爻扑杀过去。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屋内浮现出一层水雾。 水雾稠白如同烟云,迷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让他们失去了方向感。 「唐文绍」扑过去时,陶知爻的身影已然消失,他立刻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眼底猩红闪烁。 也就是在这时,白色的水雾之中出现了数根如丝一般的蓝线。 蓝线纤细,颜色极淡,混在浓密的水雾之中根本看不出来。 「唐文绍」一开始还在左顾右盼,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从手指开始,一直到手臂,双腿和躯干,都逐渐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一股大力从传来,身体四肢好似被千钧绳索缠绕着一般,「唐文绍」双脚离地,整个人都被倒吊了起来。 雾中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着声音靠近,四周的水雾渐渐散去。 雾气之后,露出了陶知爻坏笑的脸。 “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来头的人啊,这么嚣张……”陶知爻抱着胳膊晃悠晃悠,朝场地中·央走去,萧闻斋和吓破了胆的宋曜兴在后边不远处跟着,也盯着那半空中的人看。 「唐文绍」似乎是被陶知爻这话激怒了,张口就要大吼,只是空气中突然多出一道水柱,直接冲在了他的脸上。 水花四溅,半空中被吊起来的「唐文绍」直接愣住了,他眼底如血的红光渐渐褪去,原本的凶戾之感也变淡下来不少,再看向陶知爻时,眼神都是清明的了。 宋曜兴就见陶知爻一挥手,半空中的「唐文绍」就被放了下来。 “小陶,不行啊,危险!”宋曜兴赶紧开口想要阻止,但随即被「唐文绍」扫过来的一个眼神吓得又变成了鹌鹑。 宋曜兴站在最后,用手戳戳萧闻斋,“闻斋啊,你管管小陶,他怎么能这么没有防备心呢!” 萧闻斋有些无语。 “您看我像管得了的吗?” 宋曜兴张了张嘴,半晌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 另一头,被陶知爻放下来的「唐文绍」并没有像之前那般再度发狂,也没有攻击任何人,但他也只是呆呆地坐在地面上,一言不发。 陶知爻盘腿在他身前坐下,还没开口,就见面前的人突然哭了。 虽然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是唐文绍本人,哭的也只是借用了唐文绍躯壳的那个鬼魂,但看到面前这位原本风度翩翩的帅大叔在那跟孩子似地滴滴答答掉眼泪,陶知爻还是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唐文绍」哭着哭着,面前出现了一张纸巾。 “擦擦吧。” 「唐文绍」呆呆地抬起头,看向陶知爻的眼神露出几分意外,他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谢谢……” 陶知爻托着下巴,看着面前擦眼泪的人。 “所以你是谁?”陶知爻好奇地问,想了想,他猜测道,“你……是林娘子吗?” 「唐文绍」愣了一瞬,随即仰起脸,长长叹了一声,“是啊,我是谁呢?” 他看着四周的布景,似是陷入了回忆,声音里带上几分悲凉和自嘲,“我唱了一辈子的戏,演了一辈子的林娘子,恨了一辈子的林冲……” “到头来,我却成了那个不敢说爱,不敢去爱的人。”那「唐文绍」转过头,看向陶知爻,眼底已经再一次泛起泪光,“你信吗?” 宋曜兴震惊地看向萧闻斋,可萧闻斋却并未看他,而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陶知爻回过头,和萧闻斋对视了一眼。 在追问下,几人终于得知了面前这只鬼魂的身份,也知道了这位鬼魂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这只鬼姓杜名兰若,是戏班里的一名演员,他一开始还分不太清现在的年代,陶知爻跟杜兰若核对了一下他生活的年代特点,估摸着应该是民国时期。 那是个很乱的年代,是一段枪声雷声火炮声都分不清的时候,但也是个百花齐放的年代,各种文化交织冲击,各种戏曲电影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头。 梅、尚、程、荀,很多现在依然被人们交口称赞的京剧大师,都是在那个年代出生并发展出自己的门派的。 杜兰若姓杜,又扮林娘子,陶知爻和他确认了一下,果不其然是梅派的传承。 其他事情按下暂且不表,在那个年代,有句话常常被人们挂在嘴边,那便是“戏子无情”。 但其实这话的意思并非说从事曲艺唱戏这一行的人天生无情,而是一切都在警醒和要求他们:不要有情,不能有情。 而杜兰若一生的悲剧,便是从“情”之一字开始。 “我与师兄……少年时相识,一同长大好几年,练功时是他指导我,闯祸时是他替我受罚。”杜兰若已经从唐文绍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化作了一道清瘦的幽魂。 杜兰若的确就是大家能想象出来的清秀少年的模样,身形瘦瘦的,但不算高,感觉青春期的营养条件一般,倒也符合那个年代普通人的生活。 萧闻斋和陶知爻合力将失去意识的唐文绍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宋曜兴则是跑去将房间的窗帘给拉上了。 虽然现在没有阳光,但万一有路人恰好抬头看到了这里面的事,吓坏了也不好。 “师兄总告诫我,说我们是戏子,不能有情。”杜兰若说着,眼底有一瞬间的失神,明显的,他已经沉浸在了回忆当中。 他喃喃道:“但师兄对我这么好,我又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宋曜兴长大了嘴,“诶,你师兄?你也是男子吧……” 他话一出口,就感觉到身旁投来两道目光,宋曜兴回神就见陶知爻和萧闻斋正沉默地看着自己。 “呃,怎么了……” 陶知爻眯着眼睛道:“宋老板,跟上时代啊,爱情本来就不该被性别之类的东西所限制。” 萧闻斋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也赞同。 宋曜兴张了张嘴,随即不好意思地朝杜兰若拱了拱手,“抱歉抱歉,我古板了。” “哈哈,他还是我师兄呢。”杜兰若倒不是很在乎,他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年少的小师弟爱上了自己的师兄,却无法将自己的爱宣之于口,既想要逃离这泥淖般的情感,却又无法完全割舍。 何况他的师兄还日日呵护他,关心他,杜兰若当年才十几岁,本就是认不清自己感情的时候。 何况心上人那么关心自己,他只以为师兄也对他有这几分感情,只是小小年级的杜兰若虽然别的不懂,但平日练功唱戏,戏文却是看了不少。 且不说这是禁忌之情,他本身的性格也有些拧巴,让他将内心情愫宣之于口,他是做不到的。 要说,也得是他的师兄说。 陶知爻听到这儿张大了嘴,感情这家伙还是个傲娇鬼。 “喜欢就表达出来嘛,如果对方也喜欢你,那就皆大欢喜。”陶知爻自己的想法是这样的,“不过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有的人的确不太擅长表达心意。” 他说着看向了身后的,“萧老师,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会主动表白吗?” 萧闻斋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问出了一个让在场众人为之侧目的问题。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啊,萧老师你没有喜欢过人啊?”陶知爻张大了嘴,震惊地问道。 萧闻斋看他一眼,“你曾经喜欢过谁?” “唔,说起来好像也没有。”陶知爻被问得思索了起来,他摸了摸下巴,“不过,我觉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想要对那个人好,想和喜欢的人亲近,那个人开心你就开心。” “是吧?”陶知爻问杜兰若道。 杜兰若:“还不止呢,如果对方和其他人表现得亲密,心里还会很难受。” 陶知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注意到杜兰若说这句话的时候,落在萧闻斋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长。 “继续继续。”陶知爻催促杜兰若继续说他的故事。 杜兰若清了清嗓子,“后来,我成了师门中唱林娘子最好的人,而师兄成了最会唱的林冲,我们两个台上台下都很默契,当年还有些文人给我们写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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