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陶知爻他们远远听到的炮仗声,就是从镇中心这儿传出去的,今年是十五,按照这镇子里的惯例,他们全镇的每一户人家都要派家中最有头脸的男子或女子前往镇中心的神祠进行祭祀。 而全镇又数罗桑和罗叶他们家最为有威望,罗桑作为家中的长子,要负责整个祭祀仪式上的点灯,燃烛,敬香,请神等等流程。 “俺们罗家镇不大,但大伙儿心是齐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呢。”罗叶说着,脸上露出几分澄澈干净的自豪来,“俺哥虽然年轻,但可有威望了,村中男女老少都服他!” 陶知爻一挑眉,“罗家镇?这么说,你们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姓罗?” 罗叶唔了一声,“大部分都姓罗,不过也有少数几户外姓的,平时也不来往,俺哥跟族长、村支书他们倒是时不时会送点米去。” “有姓杜的吗?”陶知爻问道。 “杜?”罗叶思索了一些,摇摇头,“好像没啥印象。” “好吧。”陶知爻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想来也很正常,杜兰若活着的时代距今已有近百年,对于罗家镇这样一个小村镇来说,百年时间可能如世外桃源般毫无变化,但亦有可能沧海桑田。 “你们是来找人的?”罗叶恍惚间明白过来,于是拍着胸脯道,“没关系,俺帮你们留意!” 陶知爻笑了笑,罗桑罗叶这两兄弟,还真是热心肠的老实汉子啊。 “对了。”陶知爻二人在罗叶的带领下往前走去,他走着走着,对于罗叶刚刚把罗桑叫走的「仪式」,产生了点好奇心来,便多嘴问了一句,“你们罗家镇,奉的是什么神啊?” 罗叶噢了一声,答道:“俺们镇子供的是狐仙娘娘!” 陶知爻愣神的瞬间,罗叶继续道:“一会儿俺大哥就要按照仪式请狐仙娘娘下凡呢,娘娘还会说话,可神了!” 陶知爻听着,这所谓的请神仪式,倒是有些像出马仙的说法。 索性他们现在也无事,短时间内罗叶估计也打听不出什么有关杜兰若的消息来,而祭祀仪式上人又多,说不定还能无心插柳,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要不,咱们去看看?”陶知爻出声,道。 他也没明着问谁,罗叶热络地说没问题,萧闻斋则是点点头。 而陶知爻怀里抱着的装着林娘子面具的锦盒里,则是闷闷地传出来一句有些激动的: “那仪式上,也有很多和这家伙一样的鲁省帅哥大汉吗?!” 陶知爻:…… 罢了,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罗叶领着两人向前,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前,向左改了道。 只是走了两步,陶知爻就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望向远处。 萧闻斋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儿是一片松树林,冬风劲瑟,那松林却愈发傲然挺拔,浓密的针叶洒下一片阴影,虽是午时,却也绕着一股淡雾。 “咋啦?”前面传来罗叶的催促声。 陶知爻转头问萧闻斋,“你有感觉到有什么人盯着我们吗?” “没有。”萧闻斋摇了摇头。 陶知爻噢了一声,“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他应了前面的罗叶一声,和萧闻斋一起跟了上去。 待三人走远,松林的白雾往两旁散开些许,从中悄然走出一个穿着黑色落地长袍的高瘦身影…… ☆ 就像每一个差不多的小镇村庄一样,这罗家镇的镇中心,也有一个挂着巨大牌匾的“罗氏祠堂”。 远远望去,就能看到祠堂里有一个砖垒神龛,神龛前有个香案,上面插满了红烛和香,烟云缭绕,不少人都围在四周,有站着的,也有跪着的。 陶知爻二人在罗叶的带领下混进了人群,找了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偷偷观看。 毕竟他俩也不是罗氏的后人,不好打扰别人家的祭祀。 陶知爻注意到,神龛里摆着两块巨大的木板,木板上自上而下刻着不少歪歪扭扭的名字,应该是罗氏宗族的一些先祖。 而此时,在神龛和香案之间正摆着一张不高不矮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个全新的蒲团,和四周带着点年代感的器物相比,显得异常显眼, 刚刚被叫走的罗桑正站在木桌一侧,另一侧则站着个山羊须的老者。 罗桑左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棍子另一端垂挂着什么东西,整体看上去有些像祈福仪式的幡帐一类,而他的右手里则拿着一颗鸡蛋。 他的身旁还摆了一个锣架,上面用鲜艳的红绳绑了一只金锣。 山羊胡老者手里攥着一把铃铛,一双浑黄的浊眼看着祠堂顶上的天窗。 待天窗一角隐隐出现太阳的一角时,老者气沉丹田开了口,拖得长长的声音伴随着十足的中气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时辰到,请仙!” 请狐仙的仪式在许多有狐仙信仰的地方都很常见,而每个地方的仪式都因为风俗习惯而各不相同。 伴随着山羊胡老者的声音,四周早已准备好的村民们都开始了演奏,二胡、唢呐、锣鼓……各种乐器声不绝于耳。 而在这请仙的乐声之中,作为罗氏家族长子嫡孙的罗桑上前,将手里的鸡蛋放在了蒲团上,他双手持幡,将幡布盖在了蒲团和鸡蛋上念念有词了一番后,转过身,用手里的神幡重重敲击在了身旁的金锣之上。 乐器声戛然而止,唯余锣鸣回荡,而一旁的山羊胡老者则振臂高呼了一声,开始念一段没有人能听得懂的怪异语言。 而罗桑则摇响了手里的铃铛,一时间,锣鸣声、老者的念咒声和罗桑手里的铃铛声响混合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祠堂里的香烛烟云变得更加浓郁了一些,甚至都有些糊眼睛。 “请大仙入座——”山羊胡老者的声音突然拔高,念咒声戛然而止,他双目瞪得大大的,眼瞳缩成了一个点。 而下一刻,老者从胸膛里猛地吐出一口气,与此同时一阵风声袭来,伴随着一道白光,原本蒲团上的鸡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雪白的…… “狗?” 陶知爻微微瞪大了眼睛,话一出口,他就发现周围隐约投来了几道目光。 罗叶赶紧摆手向几位族人致歉,陶知爻也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啊,我眼拙了。” “陶老师,这可不兴乱说啊!”待那几个族人回过头不再看这边,罗叶才压低声音对陶知爻道,“这可是狐仙娘娘,你怎么能说她是犬类呢!” 陶知爻张了张嘴,看向蒲团上那抱着鸡蛋正啃,身前香案下跪了一排罗氏宗族子弟的“狐仙”。 的确是尖嘴尖腮尖耳朵大尾巴没错。 但问题是……那分明是一只狗狗啊! 陶知爻正想着是不是自己的问题,突然就听随身带着的锦盒里,传来杜兰若疑惑的一声。 “嗯?” 陶知爻心念一动,莫非杜兰若知道这只……狐仙? “不认识。”杜兰若迟疑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只是觉得有些像我曾经养过的一只银狐犬。” 陶知爻一直观察着蒲团上的那位“狐仙”,虽然那只雪白的毛绒绒的动物,的确有几分像狐狸,眼尾也是长长的往上挑,但怎么看,怎么都更像一只狗,而不是狐狸啊! 想了想,陶知爻拿出手机搜索了银狐犬和狐狸,分别保存了一张图,悄悄地拉着萧闻斋问。 “萧老师,你看看蒲团上坐着的,究竟更加像哪一个啊?” 萧闻斋仔细辨别对比了一下,犹豫着伸手,指向了狐狸的那张图。 陶知爻张了张嘴。 他还没说话,萧闻斋就竖起了一根手指,比了个嘘的动作。 而后,萧闻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皮,朝陶知爻使了个眼色。 陶知爻眼睛一转,心领神会,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了随身的包里,拧开矿泉水瓶弄了点水,在萧闻斋的眼皮上轻轻点了一下。 萧闻斋略微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眼时,只觉得四周缭绕的烟云淡去了不少。 再看蒲团上,那原本狐头狐脑的生物,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细节上的区别并不算很大,但也就是这一点点细节上的变动积攒在一起,让那“狐仙”长得越来越像一只……犬类了。 此时,人流已经大部分往前走去拜那“狐仙”了,而且各种祈祷声、炮仗声之类的接连响起,声音也逐渐噪杂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狐仙啊,这笨狗也配和狐狸相提并论?” 虽然声音嘈杂,但那说话声的分贝不小,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儿也不收敛,因此还是有一部分人听到了。 罗叶就在陶知爻两人身边,首当其冲听得最清楚,他愤怒地上前,刚想要说话,却愣住了。 一旁,陶知爻则是微微张了张嘴。 “胡葵?”陶知爻惊讶地喊出那女子的名字,“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正是和陶知爻两人在东岳庙会上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女孩子,胡葵。 胡葵今天换了一件旗袍,身上那条雪白的短褂毛领倒依旧披着,她见到陶知爻两人出现在这里,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 罗叶愣着,除了因为胡葵的美实在太过艳丽之外,还因为他对胡葵的出现毫无察觉。 哥哥罗桑作为长子,要负责敲锣,摇铃等仪式里的诸多环节,但罗叶同样也要负责在每次的请仙祭祀典仪上清点到场人数,并且观察一下有没有异常人士混进来。 可从刚刚进门到现在,他居然一点儿都没发现胡葵的存在。 尤其胡葵的长相和打扮还这么扎眼,按理来说完全不该忽视,但若非她开口说话,罗叶根本没意识到这里除了陶知爻和萧闻斋之外,还有别的外乡人。 胡葵闻言望了过来,见到陶知爻二人时,她动作妩媚地抬起手挥了一挥打了个招呼。 “哟,好久不见啊,你们可算来了。” 她这语气,让陶知爻愈发确信,胡葵是百分百知道他们要来这地方的。 罗叶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道:“这位姑娘,虽然俺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但狐仙娘娘一向是俺们罗家镇的保护神,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其他的生物,俺确定这是我从小到大都拜的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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