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杳思忖深刻,还是撸起袖子,和他的副队长碰了一杯。 反正段逐弦就在楼下吃饭,晚点可以蹭段逐弦的车,万一喝趴了,也不至于没人管。 吴颉边喝边问:“老大,你和段逐弦啥时候好上的啊?”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帮人竖起耳朵。 江杳眯了眯眼:“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爱八卦?” 要说班上谁对他俩的婚事最震惊,那必然得是吴颉,他可是亲眼见过江杳是怎么和段逐弦在赛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的。个性这么强的两个人,真能看对眼吗? 他不死心地换了个方式问:“你们是什么性质的结婚,家族联姻?” 江杳“嗯”了声:“算是。” 吴颉一脸恍然大悟:“那难怪了。” 有人反驳道:“商业联姻不代表不是真爱呀,听说婚礼上,段逐弦还来了段深情告白,可惜没能亲眼看到。” 言下之意在说江杳没请他。 江杳道:“宾客名单大都是家里订的,下次我亲自摆几桌,把你们都请过去聚聚。” 那人笑:“江哥这么说,我可就要当真了啊。” 江杳挑挑眉:“你江哥说的话,什么时候没兑现过?” 一直没吭声的班长突然道:“我完全想象不出段逐弦深情告白的样子,他那么冷那么傲的人,真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深情起来吗?” 在场的人,大都和段逐弦接触不多,关于段逐弦,除了家世好,能力强,他们最大的印象就是疏离,像高处的冰雪,多看一眼都怕被冻伤。 江杳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脑中忽然浮现出婚礼上段逐弦那双溺死人的眸子。 确实挺深情的。 哪怕是在最著名的爱情电影里,他也没有见过那样惊心动魄的目光。 有男同学没吃几口饭就喝多了,大着舌头道:“我,我也想看段逐弦,深情的样子,能不能,把他叫来,当场表演一个?” “让段逐弦给你表演,多大脸?”他隔壁的女同学翻了个白眼,转而疑惑道,“对了,怎么没把段逐弦一块带来吃饭?” 江杳道:“他也有同学聚会要参加。” 副班长遗憾道:“还准备近距离观摩世纪大和解呢。” 有人附和:“是啊,刚听说你和段逐弦结婚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段子。” 江杳喝了口酒,唇边压着几分笑意:“有这么离谱?” 副班长点头:“别说离谱了,就算放在炸裂界,那也是相当炸裂的,毕竟在我们这些老同学的印象里,你们连朋友都不是,还做了三年的竞争对手,谁能想到你俩一眨眼的工夫就官宣结婚了。” …… 大家还在议论纷纷。 唯独身为话题中心的江杳,捏着酒杯坐在那,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连朋友都不是。 是啊,他和段逐弦明明连朋友都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胸口突然有点发闷,原本被众人的调侃捧到高处的心脏,忽然重重坠回原处,扬起半个饭局的嘴角也缓缓放平。 几杯酒下肚而已,他竟差点忘了他和段逐弦婚姻的本质。 他竟下意识当真了,包括段逐弦演出来的深情。 只是一瞬的异样,江杳重新勾唇,和伸过来的酒杯碰杯,但笑意再没流向眼底。 酒过三巡,有人盯着手机惊道:“我去,你们快看校友群,段逐弦可真会玩浪漫啊。” 班长立刻掏手机,看完咋舌道:“这下我信段逐弦也有深情的一面了。” 江杳也拿出手机看。 校友群里,有人匿名发了一张抓拍照。 画面中,段逐弦单膝跪地,而他低头错愕。 江杳把手机扔到一边,不以为意道:“系鞋带而已,你们想哪去了?” 对桌男人“嘿嘿”一笑:“我也想找个愿意跪下给我系鞋带的对象。” 隔壁兄弟擂了他一拳:“美得你,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江杳喝完杯中的酒,余光再度落向手机上的照片,毫无预兆地,被段逐弦模糊但认真的侧脸灼热了眼底。 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亲口质问段逐弦,为什么要对他做这种模棱两可的事,简直莫名其妙,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可他们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上过床、结了婚、见过对方不堪的两个人,如今还在正儿八经谈“边界感”,未免也太马后炮。 他突然搞不懂他和段逐弦现在究竟是哪种关系了。 好像什么关系都沾点,但又什么关系也不是。 可能被灌了太多酒,江杳头有点晕,想法也乱,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提前告辞。 入夜气温骤降,江杳站在楼梯间的风口,吹了会儿夹杂雪粒子的冷风,昏沉的思绪恢复清明。 走到二楼,他整理了下衣襟,敲开段逐弦所在的包间。 “江杳?”开门的人是段逐弦的同班同学,见到他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江杳往包间里面扫了一眼,没在饭桌上看到段逐弦,便问:“段逐弦人呢?” 开门的人有点惊讶:“他只坐下来喝了杯茶,一个小时前就走了,你不知道吗?” * 走出饭店,江杳点了一支烟。 吸了几口后,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拇指悬停在段逐弦的电话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去。 既然段逐弦走了都没跟他讲一声,他也不想表现得太主动。 他对段逐弦所有的主动,都在高中那两年用光了。 江杳按了按被酒精刺激得酸胀的太阳穴,唇边露出一丝罕见的自嘲。 在他一直不敢面对的,和段逐弦有关的潜意识里,他其实特别希望段逐弦也能对他主动一次。 哪怕只是褪去所有伪装,主动朝他走几步,让他稍微看清一点段逐弦真正的内心。 雪粒子降到半空,逐渐凝成雪片,越下越大,纷纷扬扬落在江杳的睫毛上,融化时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抬手擦掉,正要打电话叫司机,忽然顿住。 透过漫天飞雪,他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高大挺拔的身影穿着明显小一号的校服,朝他徐徐走来。
第45章 “哄我。” 两人相对而走,一个人的步子快,一个人的步子慢,直到两人之间宽阔的雪幕变成窄窄的空隙。 看到江杳泛红的面颊鼻尖,和明显有些朦胧的眸光,段逐弦道:“猜到你会喝酒,现在回家?” 雪在两人之间薄薄下着,仿佛某种源源不断的阻隔,江杳略微侧头,视线越过段逐弦的肩膀,几十米处的绿化带旁,段逐弦的车就临时停在那里。 段逐弦应该是专门返回的。 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突然想起还有个合作伙伴落下了吗? 江杳定定地看着段逐弦,半晌后点了下头。 见江杳略迟疑的模样,段逐弦只当他是醉了,反应慢。 两人一起朝车的方向走去。 江杳掐灭了烟,目视前方,若无其事问:“听你同学说你提前走了?” 段逐弦“嗯”了一声。 江杳低头盯着地上一双影子,屏息等了半天,没等来段逐弦后续的解释。 挺正常的,段逐弦这人从来不给他解释。 无论是当年拒绝承认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是后来改高考志愿。 他压根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较劲,但他这会儿就是突然控制不住地在意,胸口有股不知名的情绪在躁动,毫无障碍地越扩越大。 视线压在眼皮之下,江杳朝旁边扫了一眼。 夜色中,段逐弦无甚情绪,侧脸线条分明而冷淡,冬季校服略高的衣领包裹住动也不动的喉结。 这一切都分外眼熟,江杳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凝神,还是没能挡住汹涌的回忆——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倒退回十年前,那个决裂的夜晚。 也是一样的校服、一样的大雪、一样冷的空气,刀子似的雪片和凛冽的北风在他心头割下一道从此再没愈合的裂痕。 其实说是裂痕,却并没有流血,只是冷,就这么不做处理地放着,逐渐也变得不痛不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段逐弦偏要再次出现,还以最强硬的方式进入他的世界,占据他的生活,无时无刻不提醒他这道伤口的存在。 紧接着,他又想起上大学后的第一场冬雪,他去Q大找沈棠过圣诞节,在段逐弦的策划下见到沈棠的女友,段逐弦特地赶来,搅着咖啡看他笑话。 雪加上段逐弦,就会让他伤心。 三者几乎构成了一个既定的方程式。 大概是某种应激反应作祟,江杳昏昏沉沉的大脑突然警觉起来,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逼近。 走到绿化带的时候,预感升到顶峰,江杳忍不住先发制人:“你知道吗段逐弦,每到下雪的时候,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 段逐弦愣了愣,道:“是因为我们吵架那天也下雪了吗?” 江杳哂笑:“原来你还记得这些小事啊。” 段逐弦按开车锁,朝副驾绕去,有些无奈道:“我明白,你当时生气,是因为我没收了你的情书,那件事的确是我——” 后面的话被江杳打断:“你不明白!” 替江杳拉开车门的手一顿,段逐弦回头,发现江杳还站在三米开外的路灯下,浑身沐浴着暖黄的光,表情却和半空的雪一样冷。 “情书算什么啊?我气的是你的态度。我当时就说了,你没收我情书是职责所在,我能理解,我也没讲任何气话,我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江杳说话太急太快,被风哽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声音低下去不少。 “我开玩笑说我们也算有点交情,好歹通融一下,讲点良心的人听到,都不会那么冷酷,可你呢,你不仅否认了,还头也不回地走了,都不会编点场面话哄哄我,你明知道……” 明知道我这个人很心软。 只要你对我随便说点好听的话,我就会原谅你。 看着江杳欲言又止的表情、蜷紧放松再蜷紧的指骨,段逐弦心尖像是被扯了一样,蓦地泛起疼。 这些年来,他始终认为江杳和他绝交是因为情书的事。辛辛苦苦写好的东西,还没送到心上人手里,就被他招呼都不打地拿走,江杳个性那么强的一个人,肯定接受不了。 但他当时也是生气的,说好绝不早恋的江杳,却一转身就喜欢上了别人,还把他们两年多的相处,概括成一句轻描淡写的“有点小小的交情”。 少年人无用的自尊和不甘,让他在那天晚上选择了避而不谈,生怕开口便是“喜欢”。 一缄默就是好多年。 然而事到如今,找再多借口都无用,太喜欢也好,胆怯逃避也罢,他已经让江杳伤心了,还伤心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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