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汝大掌拉住儿子的手,对沙水苏一抬下巴,“你和阿彪忙,我带霍枯先走,明天汇合。” “真没关系,你让他留下,我想和他讲讲话,聊聊天。”沙水苏看陈汝拿行李箱,一手还拖着高大的儿子,当小孩一样领出纹身室,试图挽留,“仔,你不想妈妈吗?不想和我聊聊天?” 话再讲下去,就没有耐心了。 霍枯实在不喜欢在这地方周旋下去,扯紧了陈汝的手,拉磨驴一样埋头扯他走人,“回酒店,我要回酒店。” 他很少这样不开心地发脾气,像受了天大委屈。 又只是再普通不过一个小孩,不肯委居在不熟的母亲店里。 陈汝冲沙水苏点头,“你忙,我照顾他。” 孩子不喜欢,他总不能做大恶人。 被小闷驴霍枯硬生生扯到门外去,不管养父跟不跟母亲打招呼,拽着他硬往前跑。 两人订的酒店离这里不远。 他们并不知道离得不远。上了计程车报了位置,司机甩出一句粤话,对他们说步行就可以过去,两人才知道距离很近。 冬夜毕竟气温较低,陈汝不想儿子打喷嚏着凉。 就算只有一两公里,也坐车和儿子前往酒店去。 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很快他们被服务生带到房间。 香港的酒店主打一个简约时尚,所有装潢都偏正派,没有复杂颜色,却看得出很有韵味。 关上门后,世界陷入孤寂。 霍枯蹲在落地窗前,凝望着香港城。这里随地都有通宵夜色。外面马路许多川流不息的车辆,已经这个时间点,仍能看见人们疯狂的载歌载舞,还有几个女生在大马路上边聊天,边往前逛,看上去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一样。 陈汝整理了床铺,拿出一次性床单被罩固定上,又去洗了手消了毒,这才叫霍枯:“睡觉吧,时间不早。” 霍枯从广华街出来,整个人兴致不高。 洗漱完蔫蔫的躺在床,整个人又紧贴陈汝,只能从他身上汲取一点气息,让自己适应。 和儿子同床共枕不是稀罕事。 但像这样搂着失眠受伤的枯崽,陈汝难免睡不着。 “不喜欢纹身店的环境?”他的大手一下下抚摸儿子的头发,询问霍枯。 “我有点后悔了,也许不该来香港。”霍枯下巴搁在陈汝肩上,很小声,“我不知道我妈妈谈了那么小的对象,今晚很尴尬,我以为家族团聚宴,没想到是和她男友一起吃见面饭。” 陈汝对阿彪不予置评,“你妈妈怎么样是她的选择,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完全不能阻碍别人恋爱自由。” “我明白的。我就是觉得有点太不像话。” 这个不像话是指什么,陈汝心知肚明。 他和霍枯不是外人,没有他母亲在,有些话终于能挑明。 “你妈妈的择偶观好像一直就没有一个定性。”陈汝说,“她很小的时候遇到老霍,可能那时候只是向往军恋,所以才生下你。不顾一切,也不要一个身份。女人在社会立足很难的,尤其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女人。她有自己的事业,想要用慈母力量为你营造一个健康环境,后来发现做不到,才选择把你托付给老霍。” “结果老霍也不要我。”霍枯手指攥的更紧,情绪低落。 “该怎么说呢?”陈汝扳正霍枯肩膀,看着他,“你父亲不是不要你,只是以他当时的处境,没办法让他的家庭接受你的存在。他不想让你背负骂名,在挑剔和质疑中成长,最后忍痛割爱,才把你给了我。” 这些道理霍枯懂。 一个私生子,一个花季少女生下的小生命,对霍国征那样的身份无疑是剧烈打击,也是拿捏他征途的致命棋牌。 带兵打仗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产生作风类错误?霍国征是在他稍微成长起来一点之后才他回去,不敢放家里养,才让他扔军营,和其他对他没有任何偏见的哥哥叔叔们一起痛苦断崖式成长。 “我人生挺残缺的,没有慈母,一个过严的严父。”霍枯脑袋贴着陈汝胸膛,听他强有力的心跳,“我一直觉得我有你就够了。爸爸,您是我的世界,我的一切,我可以为了您什么都不要。” 家长都讨厌孩子如此“笨拙”的说法,往往会嘲讽,会阻拦,甚至会当成玩笑。 陈汝却知道霍枯是真的这么想:“你这样重视我,我很感激。但我希望你可以更宽的去接受更多人进入你的生命。有时候社会性的作用就在于此,只有不断去交新朋友,去认识新的人,才能让路更宽广,更明亮。爸爸可以只有你,但你不能只有爸爸,这不对,宝宝。” 霍枯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你是说我妈妈吗?让我接受她,和那个寸头阿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对象?” 陈汝顿了顿,说:“应该是一个想要弥补你的女人,和她努力让你接受的人生伴侣。” 这么说确实很好听。但那又怎么样? 霍枯已经被他养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他不喜欢的事绝对不做,他也不要太善解人意,什么人都当成亲密无间的家亲。 相拥而眠,一夜之后两人在酒店吃过早餐,去广华街寻找沙水苏。 大概是昨晚儿子的仓皇逃离,让这位母亲心生愧疚。 今日她没有打扮那么夸张,摘了拳头耳环,拉美卷绑起一个发髻,没化妆的脸一层淡淡雀斑,双眼没那么有神,不涂口红的嘴唇也略显苍白,减弱了大部分气场。 陈汝拉着儿子,远远一看就笑起来:“看,你妈妈今天更漂亮了。” 霍枯听出他的意思,从养父身后站出去一点点,叫沙水苏:“妈妈。” “哎哟,乖仔啊你。”沙水苏跟陈汝一贴面吻,“怎么样,早点有没有吃?要不要去附近吃叉烧包和肠粉,再来一壶茶?” 她是老广东人,虽然移居香港,但并没有改变广东地区的饮食习惯。在现代社会,香港人大部分习惯吃速食早餐,像三明治或者吐司加炼乳才是他们的最好选择。像这样叉烧包配早茶,一般广东地区居多,他们的独有风味。 陈汝见儿子腼腆,说:“我们早上吃过了,你没吃呢吧?” “没有啊,我专程等你们。”沙水苏领着两人往街边走,“前面有一家泰式煎饼很好吃,走,我请你们再垫吧垫吧。” 陈汝一愣,笑起来,“你知道垫吧什么意思?” “是啊。”沙水苏讲粤语,“系啊,我一登学嘅,咁样才和内陆更亲些嘛。(专门学的,更亲切)” 说话间道街边门铺,老板娘见她来,先笑着打趣:“家姐,又好样了,唔化妆都咁有气质,当女明星至好啦!(又漂亮了,像女明星)” “哎呀,就你嘴甜,怪不得我天天都馋嘴你家煎饼啊。”沙水苏一甩手,看灯牌菜单,“要一个Nutella榛子酱香蕉煎饼,再要……” 她回头,“汝哥,阿仔,来看下吃什么。” 霍枯下意识回绝,“我不——” 陈汝一捏他掌心,戴着墨镜先过去:“我还没吃过泰式煎饼,这小子口味随我,我们俩要一样。” 他看一眼菜单,本身很少吃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香港特色又偏西化多一些。 十几样东西看完。不太连贯的念字,“黑松露粟米芝士素肉松煎饼——这个是肉松黑松露?” “是啊,这个口味好好吃,阿彪很喜欢。”沙水苏以为他要这个,“那就要两个这个,再要一个榛子酱香蕉。” “不不,”陈汝回头看眼霍枯,“还是换一样。” 医生总有一些自己的习惯于洁癖,像肉松这类加工品的食材尽量少吃。 他摘掉墨镜,靠近灯板选择,“还是要这个原味台式香蕉煎饼。” 沙水苏:“你确定吗,这个就是里面只有香蕉哦,什么东西都没有。” “经典款才能品尝出特色。”陈汝掏出钱包,“两个原味香蕉。一个……你的什么来着?” 沙水苏按住他:“我来结账就好啦,本来也是我要请你们吃嘛。哪有东道主让客人请客的道理?” 陈汝推让,“我也没有让女士结账的习惯。下次你再请,这次我来付,好吧?” 他原本想用现金,看见后面的钱标和内陆不一样,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兑换港币,于是抽卡,“用这个刷吧,这行吗?”
第23章 23“上帝” “哎呦,你就不要跟我客气啦。”沙水苏推了一把陈汝,叫霍枯,“仔,拉你老爸去一边,让他不要捣乱。” 陈汝嘶一声,正色说:“说好了我结账,哎——” 他话没说完,枯崽跟老妈一派,真把他往后拉了几步。 陈汝瞪眼睛,“臭小子,你拉我干什么,让你妈请客啊?” “我妈妈讲她要结啊。”霍枯实心实意,不知道真傻假傻,对陈汝眨眨眼睛,“一样的,下次你请不就好了。” 陈汝还想说什么,沙水苏先端着两杯饮品过来,“来来,你们尝尝他家的招牌泰式奶茶。很好喝,真的,我不骗人。” 大冬天,奶茶半杯都是冰,拿在掌心凉的人一颤。 “点嘛,很cold啊?”沙水苏又返回去,“来,这个杯套用上好一点。Sorry啊,我们都习惯冬天吃冰,内陆应该喝热多一些?” “你这身体素质真好。”陈汝给儿子那杯套好,给霍枯,“跟你比,我们确实不行。” 霍枯指头尖碰了一下就缩回手,挺无辜的看他:“凉。” 陈汝只好两杯都自己拿着,“你瞧,在家没让他喝过凉东西,杯子都不拿,这懒省事的。” 他话里天然亲近,说的是小懒包,脸上全是骄傲。 沙水苏羡慕不已:“真是谁养的跟谁亲,我儿子要能像对你这样依赖我就好了。” 她抬手,拍了拍霍枯脸蛋,想凑上去亲他一口,像小时候那样。 霍枯不习惯,下意识躲开,沙水苏便亲空。 气氛尴尬,霍枯又站在陈汝身后,当大树后面的小蘑菇,可怜兮兮的,眉眼尽是不习惯。 沙水苏一脸受伤,还是大大方方:“哎呦,真是没有小时候乖呀你。现在跟妈妈这么不亲近,亲你一口还要躲开,我又没有传染病。” 她出门之前原本还是想保持自己的浓妆辣女风格,展现最靓丽的一面给儿子,让他觉得老妈仍旧风华绝代。 结果阿彪讲,霍枯不习惯她这样,劝她还是清淡朴素些孩子更能接受。 可惜没化妆霍枯还是不和她亲近,白费功夫。 陈汝见沙水苏强撑笑容,解围:“老话说的好,儿大避母女大避父。这孩子打心底里内向,甭说跟你,就是跟他亲老子在一块,爷俩儿也说不了几句。” “真嘎?”沙水苏心中稍微平衡些,“我还以为他是跟霍国征亲近,才怪我这些年没管过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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