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看了霍枯小半个月,发现他这人其实还挺孤独的。 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那些演员也不跟他玩,算变相孤立吧,反过来的那种。 “你中午没吃?”霍枯从下了戏就过来坐着,周浦没见他领饭。 霍枯摇头:“我助理去拿水煮菜了,估计过会回来。” 周浦了然:“哦,开小灶,不跟大家一锅饭。” “……”霍枯对这解释不太满意,“我没法吃高油高盐的东西,胃会受不了,而且胖了的话上镜会显壮,很、麻烦。” “知道,逗你玩呢。”周浦一乐,继续拿勺子吃茄子肉末,“你这傻子,还当真。” 霍枯低头写人物分析,他在一边吃饭。 抬头是苍穹青云,脚下是漫眼野花。四周群山环绕,绿水青苔。 两人就坐在山头上,穿着过去的朴素旧衣,手缝的黑色水裤,厚底老布鞋,乍一看蛮有意境。 霍枯耐不住心气,观察周浦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从进组你就一直用勺子吃饭,为什么?他们没有多余的筷子?” 周浦挑眉,笑道:“你观察的还挺仔细,我不是没有筷子,是不会用。” 霍枯理解了下不会用三个字,很快点头:“我小时候跟我爸去西餐厅吃饭也不会用刀叉,都是他分好了拿给我,我再直接吃。估计是一样的。” 他刚才一直偷瞄周浦,不仅发现他不会用筷子,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男二号侧脸和陈汝特别像。 陈汝接过来霍枯那会已经三十了,那时候他小,对整个世界的理解隐没在亲老子惨无人道的军事训练,和母亲噪声连天的纹身店。大概心生失望,压根不想记住周围的一切,也是后边慢慢长起来,才念陈爸的好。 三十岁的陈汝,霍枯都记不住什么样子。 他只是很清晰的记着一张照片。 年轻的陈汝穿着工农兵文化衫,站在天安门红旗下敬礼,身姿板正,眉宇轩昂。 那件文化衫上“为人民服务”的口号太显眼,是陈爸在小霍枯心中最帅气的一面。所以那照片霍枯偷偷印了几个一寸二寸,夹在钱包里边,想陈汝了,就拿出来看看。 他小学上作文课,题目《如果有时光机,你最想回什么时候》。 别人都写想回xx年代,看电视机怎么发明的,游戏机怎么造出来的,只有他写了陈汝拍照那一年,理由很简单,他想看看陈爸最意气风发事的样子。 眼前倒好,不用穿越了,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 周浦侧目:“霍老师,我脸上有蚂蚁?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霍老师实话实说:“你侧脸很像我喜欢的一个人。” 这话颇有八卦意味,按常理,关系不好根本不会说。 毕竟同行,传出去一两句难听的添麻烦。 既然霍枯诚实,周浦放下盒饭,指着导演,也礼尚往来:“你认识他是谁吗。” 霍枯笑道:“这不废话吗?他是电影导演,《狗庄》不就是人家一手创作的本?” “那好,我今天要告诉你他的另一个身份。”周浦收回手指,对霍枯小声又认真地说,“他是我老相好,你知道他前面片子为什么找我拍?因为他想捧红我,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的以千里马身份陪在他身边。” 这消息属实太震撼了些。 霍枯瞠目结舌,半天没回过味来。 程导今年40往后,有儿有女,太太还是外籍华人。 按理说不该跟演员搞婚外情——尤其还是一个这样备受关注的男性演员。 可周浦没笑,他一时间也不敢确认了,难道对方说真的?真给他吃了一个惊天大瓜? 两人聊几句,导演叫周浦过去。 他冲霍枯一抬下巴,端着饭盒往那边走。不知身上粘了什么,导演抬手摘下来,往山坡下的风里一吹,那玩意飘几个圈降落在地,大约是被霍枯揪掉的小草根。 二人全程没语言交流,姿态亲密无间。 霍枯想起周浦说的,心中难咽这绝世大雷。 好半天,才缓过神,重新投入剧本。 文艺片不需太大的外景构设。成本在那摆着,一切都挑现实的景,这样才不让观众出戏。 霍枯在山里呆了一个来月,终于熬到杀青。 最后一场戏拍完,已经进入寒冬。他披上羽绒服,从导演手里接过来杀青的花,跟大家逐一拥抱,这段旅程便落下帷幕。 山里没地方吃杀青饭,导演给所有演员留了联系方式,大家建一个群,约定等回到北京有空再去聚福楼开庆功宴。 霍枯老习惯,送走了剧组里所有演员,连化妆老师都背着行李箱离开,这才上保姆车往家返。 自动门关上,他脱掉羽绒服,在暖和的车厢里松一口气。 没缓过来手僵,有人敲车窗。 霍枯见是周浦,急忙打开车门:“你司机是不是没来?上车,一起走。” “不用,我坐导演车回去。”周浦把东西递给他,“这是你的吧,里面有你证件,估计是收拾东西掉现场了。” 那是一只黑色小牛皮钱包,不是高奢大牌,也不是市面上有的流水线工艺,是陈汝当年去德国开会,期间碰见一个民间作坊,专门挑了一匹小牛给他做了手缝钱包。 霍枯从十六岁就拿着用,一直贴身到现在。 “谢谢你周老师,我真没想过会丢。”霍枯着急,捧在怀里擦了又擦,“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儿,下次放好,可别弄丢了。”周浦开玩笑,“你得感谢灯光老师最后一个走,没他那高瓦数灯照着,这么漆黑的地方,上哪儿给你捡钱包去?” 失物复得,霍枯钱包无在心口,对周浦又多了几分诚挚:“谢谢你周老师,真的谢谢。” 周浦挥挥手,穿着大衣潇洒离开。 霍枯从玻璃窗看他背影,一时失神,真觉得他和陈汝哪哪都像。 这身高个头,这说话语气。 尤其那两步走,豪情壮阔的四方步官态,写满了大英雄主义,浑身尽显雄性风范。 车子启动,霍枯拆开钱包,检查过没丢东西,赶紧放进随身包里。 这次多亏周浦,不然弄丢,他得后悔一辈子。 …… 提前打了电话,晚上9点到家。 陈汝早早就从研究所走了,开车去海鲜市场挑了最肥的蚬子龙虾,又买了几条特肥的清鮰鱼,水果店特供的岭南荔枝。 回家先把蚬子龙虾清蒸上锅,又颠勺炒了几个菜。 剩下两条大鱼,干脆拿到阳台解剖干净,小柴火劈开,上头架一口石锅,大葱辣椒一炝锅,热热闹闹刺啦滑进去鱼片,炖一锅少油少盐的麻辣水煮鱼。 忙活到8:30,他琢磨儿子该回来。 从可视电话里看半天,不见霍枯,越到九点心里越按捺不住。 九点一刻,陈汝抓手机,实在等不及。 门滴滴几声,霍枯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口罩帽子眼镜围巾,捂的跟个雪人一样,拎着自己随行包进来。 家里头供暖,热的陈汝穿短袖。 霍枯一开门,进来一股凉气,冷飕飕的直逼脑门。 陈汝从儿子手里接过来东西:“赶紧去暖气上腾会,洗手开饭。” 家里又热又香,霍枯一进门就闻见味儿:“您又给我倒腾的好吃的?怎么闻着还有海鲜呢?” 陈汝职业习惯,把他身上喷一遍酒精,又拿凝胶过来:“把手搓搓,外头都细菌,回头再生病。” 他的大掌包裹着儿子略纤细的手,里里外外,连指头缝都搓了一遍,没舍得松开:“冻坏了吧?天一上冷,手跟脚最先起反应。来,搁我肚子上捂捂。” 说着话,就把霍枯冷冰冰的手贴自己腹部,“你瞧,还是爸火力旺吧。” 他在家忙活吃的,一下午也没闲着。 刚才拿手套端石锅鱼排熏了一身汗,刚洗干净儿子也回家了。 霍枯一碰到陈汝滚烫的皮肤就要撤回来,“您干什么呢?多凉啊,回头再胃疼。” “胃疼什么,你爸体格子好着呢。”陈汝知道儿子心疼自己,却把霍枯双手按的更紧,半天给暖热乎,才拉着他去餐桌,“赶紧厨房洗手,特意给你做的一桌好菜,就为迎接大功臣回家。怎么样,开心吧?” 霍枯眉眼弯弯,“开心是开心,可不是为了这一桌好饭好菜开心。” 陈汝挑眉:“哎哟,你小子还不知足呢?你见谁家当爹的班都不上,特意开四十分钟车亲自挑这么一桌好玩意?我看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皇帝日子过惯了。” “没说完呢,”霍枯洗完手出来,找不到毛巾,知道肯定被陈汝扔了,索性在他短袖上一擦手,抱住人脖子慢悠悠给一个吻,“我是说见到您啊,比吃山珍海味还开心。” “这话爸爸爱听。”陈汝一刮霍枯鼻子,拉开椅子,“来,吃饭。” 霍枯笑着入座,想起来什么,又起身拿出来酒,“您辛苦了——晚来天欲雪,我陪您喝两杯。” 八个盘子热气腾腾,石锅鱼香辣入味。 爷俩白酒一碰杯,欢天喜地开吃,顾不得窗外大雪纷飞。 外头寒流四袭。 屋内,暖如春季。
第13章 13“喜欢” 天气一上冷,下雪就变成了常事。 纪宁是北方城市,哪一年冬天都比南方更冷些,而且气候干燥。 北方屋里有暖气,尽管如此,还有不少孩子爱流鼻血。 霍枯小时候就爱流鼻血,老是吃着饭就刷的站起身,陈汝没反应过来,他跑进卫生间,开水龙头低头扯卫生纸。 陈汝带他去耳鼻喉科检查过,医生说没有鼻腔方面的问题,就是太干才这样。 在那之后,陈汝每年冬天都给儿子炖汤。 家里摆十几个加湿器,恨不能再来一场人工降雨,把空气湿润度增高几倍。 霍枯挺多年没流鼻血,可能在山区拍戏缺水分,加上气候突然从冷到暖,他身体也受不了,于是这饭刚吃完,正打算看电视,鼻子里就一热。 他赶紧低头,“完了,老毛病犯了。” 还是晚一步,白衬衣上几滴红彤彤的血花绽开,人也开始犯晕。 “别怕。”陈汝洗完碗,瞧见一地血珠子,赶紧去拿冰袋,“用这个镇住,千万别仰头,不然麻烦。” 霍枯乖得不行,抬手去接冰毛巾:“我自己来。您歇会儿吧,忙活那么多菜挺累的。” “累什么。”陈汝皱眉担心,“拍戏是不是又忘喝水?天天给你带个一升的大水杯,一次灌满,一天一杯都做不到,非得渴死才想起来补水分?” 霍枯小声辩驳,“哪有,我喝了。” “你喝什么,就瞎扯。”陈汝心疼儿子,“走这一个来月瞧着又瘦不少,这么高的大个子,现在就剩一把骨头,脸上一点肉都没了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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