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醉醺醺地跟他的儿子们说:“你们不要在汉弗莱面前显摆,他是意大利人的徒弟,你们卖出去的羊毛他能翻两倍转手。”他又转过来跟威廉说:“你为什么要做医生呢,即便是主理医师一年也只能领到二十四磅,我的儿子们出海一趟就能赚到同样的数目。” 威廉知道他不必澄清博士为他夸下的海口,也不必回答博士“为什么要做医生”的问题,这位可爱的父亲只是在表达对儿子们骄傲罢了。 男人们正喝到兴头上,屋内一时间闹哄哄的,布朗尼家的小女儿伊内丝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威廉身边,这位姑娘威廉之前就见过,她有着海藻般的红褐色头发,像个小松鼠一样胆小又机灵。 她凑在威廉耳边说:“威廉·汉弗莱,听说你在王宫中度过了圣诞节。” 他刚刚在餐桌上提起过这件事,她显然听见了并记在了心里。于是威廉说:“是的。” “那你一定见到了许多漂亮的omega了。” “有几个,不是很多。” “这不重要。那些beta小姐也一定很漂亮吧。” 威廉说:“她们身上的珠宝要占很大的功劳。” 伊内丝被这句话逗笑了,她拉起威廉的手,有些怅然地说:“威廉·汉弗莱,我祝你能娶到一位公爵小姐,那时候我就该称呼你为大人了。” 威廉望着她圆圆的眼睛,她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还像一个小女孩一样纯真。她经常在威廉与布朗尼博士聊天时借口为父亲整理文件留在房内。博士把她教得很好,她会阅读、会写作,还会一点简单的算术和拉丁文。她怯生生地找威廉搭话时,威廉总是出奇地有耐心,因为她的话不多,但问出的问题从不令人感到厌烦。 她的姐姐嫁给了布朗尼博士的助手,她曾以为她也会嫁给父亲的学徒,而威廉在过去也是这么替自己设想的——娶一个小富之家的beta女儿,住在王都城中靠近医院的小房子里,靠着薪水和妻子嫁妆中的田产度过余生。但他们现在对望着,都知道事情距他们最初相见时已发生了变化。
第6章 圣诞宴结束后过了半个月,约翰如约来威廉的住处接他去莱斯特伯爵的府邸哈德克厅。 约翰坐在威廉家的椅子上,翘着腿说:“我直接去了赫伯特城堡(拉特兰伯爵的府邸),我以为你准在那里,结果他们告诉我你在剑桥,我又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实际上,马不停蹄赶来的是他的信使,他本人在两天后才姗姗来迟。 威廉问:“我的姨父一家还好吗?” 约翰说:“他们可太好了。你知道拉尔夫遇到了什么事吗,圣诞节前,他去与一个omega妇人私会,圣诞节后他再去找她,却吃了闭门羹,因为她的发情期已经过了。” “可怜的拉尔夫。”约翰摊手道,“被一个omega玩弄了哈哈哈哈哈哈。” 威廉说:“你从哪里听来这件事的?” “是理查德告诉我的,不过他也是听说的,现在庄园里已经传遍了。我已经猜出女主角是谁了,但为了她丈夫的名誉,我并不打算说出来。” 他既然这么说,威廉就干脆不问了,他对他表哥的破事一点都不好奇。过了一会儿约翰憋不住了,又跟威廉说:“身为一个beta,我完全无法理解一些beta对omega的执着,他们根本闻不到信息素,而同等漂亮的beta女人又不是没有,难道发情期的omega真的跟涨潮时的赛文河口一样吗?” “别看着我。”威廉说,“我又没有过一个发情期的omega。” “好吧,但你总会有的。”约翰说:“哦,别收拾衣服了,哈德克厅的仆人穿得都比你好,你直接去就行了,朱利安会让人送来成衣的。” 威廉回头看了约翰一眼,约翰无辜地说:“别看着我,我可说不出这种话,这是朱利安在写给我的信里的原话。”他为了打消威廉的疑虑,又说:“朱利安是宫室的大管家,这种事对他来说不足挂齿,你就放心去吧。” 威廉只好去里屋更衣,他刚走没几步,约翰又在他身后说道:“让他穿自己的衣服,不要穿圣诞节时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这也是朱利安信中的原话。” 他和约翰骑着马像莱斯特伯爵的领地奔去,在半程休息的时候,约翰才告诉他国王也要去哈德克厅,就比他们晚一天到达。这是国王冬季巡游的一部分,这次行程极其私密,王后和王子公主们都被留在了王都,国王只带了几名亲密的侍臣,同时,罗伯特·菲茨罗伊和斯泰林森家的几个儿子也受莱斯特伯爵的长子乔治之邀,来哈德克厅做客。 “所以双胞胎就请了我们?”威廉问道。 约翰答:“不,亲爱的,他们只请了你,我是陛下忠实的玩伴。” 他们到达哈德克厅时已是深夜,双胞胎早已就寝,没有出来迎接他们,但约翰却像半个主人似的,指挥着哈德克厅的下人为他们准备夜宵。威廉认出一直与约翰交谈的女仆正是上次在宫中带他去见朱利安的那位,那位女仆也认出了他,毕恭毕敬地向威廉行了个礼,自我介绍说:“晚上好,汉弗莱先生,我的名字叫洛蒂,朱利安少爷吩咐我来接待你们。” 约翰开玩笑说:“洛蒂,现在威廉来了,我在你心里不会要排第二了吧。” 洛蒂认真地回复他说:“不,约翰少爷,您原来也只能排第三,我的两位少爷排在您前面。” 约翰哈哈大笑,向威廉解释说:“她对朱利安诚贞不二,连贝迪威尔都要甘拜下风。” 他们在餐厅里简单吃了点东西,洛蒂便带他们去客房,他们被安排在哈德克厅三楼西侧的房间里,房间的墙上挂满了绘着宗教典故的挂毯,家具全都带有精美的雕花,其奢华程度与王宫中的房间相比也不遑多让。 被派来照顾他们的小女仆名叫妮可拉,她可能只有十二三岁,在服侍威廉和约翰更完衣后,怯生生地对威廉说了句“为您准备的衣服都在衣橱里”,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威廉说:“莱斯特伯爵家怎、怎么会有年纪这么小的女仆。” 约翰不在意地说:“我猜是朱利安捡回来的,他最喜欢捡小孩子回来做仆人。洛蒂就是他从快饿死的猎户那里带回来的,刚来的时候完全是吃白饭的,这两年才能干了一些。在我们家,这么小的孩子只能在楼底下做帮工。” 威廉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妮可拉早已等在门外,见他出来了便带他去用早餐,他们穿过一条窄窄的走廊,来到尽头处一间客厅里,这间客厅有一面是巨大的窗户,两侧各有一个小门通向双胞胎的卧室,靠近窗户的小茶桌边只摆了两个椅子,朱诺坐在其中一个上面,兴奋地向他挥手。威廉走过去坐在朱诺对面,他面前摆着一个喝了一半的茶盅,想必是朱利安刚刚喝过还没来得及撤走的。 朱诺向他做了简单的问候,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说:“太好了,这些衣服果然很适合你。” 威廉今早拉开衣橱,看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五套便服外加一套猎装。普通人家一年都不会做这么多新衣,更不用说这些衣服用的都是上好的塔夫绸和织锦了,他随便拿出一套换上,发现大小也正合适。他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简短地对朱诺说:“谢谢。” 朱诺说:“不用谢我,都是哥哥吩咐人做的。” “我以为样式是你帮忙选的。” “我的品味和哥哥一致,而且我相信你无论穿什么衣服都会很好看。”朱诺说,“哥哥跟那些布商和裁缝更熟一些,一般这些事都是他去张罗。” 过了一会儿约翰来了,他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到威廉和朱诺中间,大大方方地吃起了桌上的面点,他端起威廉面前的茶杯说:“这是朱利安的茶吗?他不至于忙到连茶都喝不完吧。” “陛下要到了,连我昨天也忙了一下午呢,不过我觉得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喝了。”朱诺说。 国王预计在今天下午到达哈德克厅,莱斯特伯爵的长子乔治和斯泰林森家的小子们已经出发去接他了。他们在几天前就到了,被安排在同一层的东侧,好在哈德克厅东西两侧都有楼梯,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吃完早餐后,约翰带着威廉在哈德克厅的周围闲逛,威廉昨天夜里只觉得它是个庞然大物,到了白天才真正意识到这座府邸的恢宏。哈德克厅是个三层的H型建筑,四角各有一个凸出来的塔楼,前廊由八个托斯卡纳风格的石柱支起,屋顶的镂空围栏雕刻着普兰塔吉奈家族的标志。它几乎不具有军事功能,墙面用的是砂岩制成的方砖,每个开间都装有巨大的窗户,玻璃的总面积比石墙还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矗立在开阔的平原之上,近一点的地方有一道矮墙围出了约十英亩的园林与草地,远一点的地方则有一排树木将伯爵的住地与四周的农田分隔开来。 穿过园林后可以看见一排矮房,是马厩、仓库和下人住的地方,约翰停下来问威廉说:“你想提前见见伯爵吗?” “现在?”威廉惊道。 约翰指着最右边的一间房子说:“不出意外的话,伯爵正在那里打铁。” 莱斯特伯爵沉迷打铁不理政事早已是贵族圈子里的一大逸闻,没人知道伯爵是什么时候对铁匠活产生兴趣的,在伯爵夫人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时常出入庄园里的小铁器工坊,等伯爵夫人一死,他便迫不及待地把工坊扩建了一翻,然后整日整日地在里面消磨时间,据说朱利安和朱诺两兄弟不在哈德克厅的时候,他甚至不回主宅吃住。 威廉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还是在更、更正式的场合再与他见面吧。” 他们正式见面是在当天下午迎接国王之前,伯爵面色红润,大腹便便,虽然穿着华丽的衣装,但也掩饰不住常年打铁已让他失去了不少贵族气质这个事实。他听完约翰的介绍,用手拍了拍威廉的肩膀,似乎不是很在意他的父亲只是个骑士,也同样不在意他的姨父是个伯爵。 前哨在片刻前来报,国王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达,哈德克厅的众人便齐刷刷地到庄园门口迎接,除了伯爵和两个儿子之外,还有宾客和有头有脸的仆人,威廉悄悄地打量着那些仆人,他们的制服由厚重而昂贵的布料制成,上面印着莱斯特伯爵的纹样,对平民来说确实是极好的衣服,哪怕它强调着他们的不自由。国王的队伍终于在黄昏之前抵达,国王毫无顾忌地一马当先,两旁跟着乔治和他的私生子罗伯特,后面是斯泰林森家的两个alpha儿子霍华德和雷吉纳德,还有国王的侍臣和官员,再后面是一小股卫兵和装着国王行李的马车。 国王显然很高兴见到他的族弟,尽管伯爵的生活方式相当荒唐,在政务上丝毫帮不上国王的忙,但正是这种荒唐让国王能真挚地爱着这位兄弟。他下马将伯爵扶起,两个人像老战友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手挽着手走进了哈德克厅,罗伯特一行紧跟在他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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