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就是突然想见你。”朱利安听见自己蹩脚地说道。 朱诺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带着哥哥参观他在信中描述过多次的庄园,等他们回到屋内时,下人们早已在桌上摆好了双胞胎年少时爱吃的点心,朱诺引着朱利安坐下,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起周边的趣事,又事无巨细地询问朱利安家中的情况。一切实在是太过美好,连不怎么热络的奥尔森太太都走过来笑吟吟地对朱利安说,多亏您来了,夫人许久没有这样好的兴致了,朱利安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 到了歇息的时候,管家为朱利安准备了客房,但朱诺坚持要哥哥跟自己睡在一起。朱利安早早换好了睡衣,坐在床上问朱诺说:“需要我帮忙吗?” 朱诺因为想和哥哥独处,特意让女仆都自行回房休息,眼下无人伺候他更衣,他向朱利安张开双臂,说:“谢谢你,朱里。” 朱诺怀孕后清减了不少,与朱利安相比他本来就有些显怀,这下更显得孕肚突出,让人担心如此单薄的身子能不能承受住一个胎儿的重量。 “这段时间,是胃口不好吗?”朱利安一边替他整理衣裳一边问。 “应该不算,我挺想吃东西的,只是每次吃不了多少。” “这不就是胃口不好么。”朱利安听弟弟这样安慰他,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他害的朱诺在孕期没有alpha的陪伴,受了这样大的苦,现在却反而是朱诺在安慰他。 “是肚子里的小东西太挑食。”朱诺说,“我前些天,问雷吉纳德想给他起个什么名字,你猜雷吉怎么说?” 朱诺突然提到雷吉纳德,让朱利安的呼吸几乎都停了半拍,他昨天说出“由我来告诉朱诺这件事”时,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那是如同他的分身的双胞胎弟弟,他从小就信任他、依赖他,即使他已经结婚了,这份信任和依赖也不会转嫁到丈夫身上。朱利安唯独没想到的是他高估了自己,他好像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他人,而此刻他心中的愧疚也让他无法堂而皇之地扮演安慰者的角色。 “朱诺,关于雷吉纳德,我有话要跟你说……”朱利安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一个糟糕透顶的开头。 他抬起头,看见朱诺宁静而纯美的笑容,喉头滚动了几下,又说不出话了。朱诺静静地等着哥哥开口,含笑的眉眼渐渐生出一丝悲悯,他抱住朱利安说:“我的宝贝,我的小朱里,难为你了。” 朱利安的心理防线瞬间被这份温柔击溃,他哭倒在弟弟肩头说:“我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别说了,不用说了,我早就知道了。”朱诺说,“他连着三周寄来长信,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个画面无疑是十分荒诞的,崩溃大哭的并非丧偶之人,在一旁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的才是。朱利安渐渐平复了下来,垂着眼问朱诺说:“你不怪我么,这场战争,我不仅没有阻止,还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我明知道与alpha分开对你的健康不好,却还是让雷吉纳德上了前线。”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朱诺十分吃惊,“难道你反对,这场战争就不会打了吗?想打这一仗的贵族可有不少。” 朱利安却没有办法用这个理由为自己开脱,虽然他的反对不会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但他一次都不曾反对,他或许纠结了一瞬,但最终还是将打击政敌置于了弟弟的平安之上。若是无事发生,他尚能悄悄地在心里将这件事揭过,如今雷吉纳德去世,朱诺还怀着身孕便守了寡,他便很难原谅自己了。 朱诺见朱利安僵坐在床上,拉着他的胳膊让他躺下,凑近了对他说:“其实,雷吉自己也想到北边去。他如果留在这边,家族让他去……去做一些事,他没有办法拒绝。但你知道的,他从未想过与唯一合法的王储为敌。” “他父亲知道他对私生子做国王这事不热衷,让他领着兵权可能是个隐患,但是也拿他没办法,他家的许多封臣只愿意追随他。雷吉从来不与家人发生冲突,他父亲便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软蛋,他根本想不到雷吉早就做好了一切安排,军队、财产还有我,他都安排好了。” 朱利安刮了刮朱诺的脸颊,手指上便滑过一滴不成形的泪珠。朱诺平静地讲述着,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雷吉纳德在出发前与他聊过很多,他这段时间也一直有预感,他的悲伤就像蓄了很久山泉,悄无声一地从心底涌出。 或许是朱利安的表情太糟糕,朱诺自己抹了抹眼泪,笑着捧着哥哥的脸说:“我没有很伤心你知道吗,不是悲痛欲绝的那种伤心。我其实……更多的是觉得遗憾。” “我还没有爱够他。” 朱诺顿了顿,然后像一个忧伤的孩童一样诉说道:“雷吉是我的丈夫,我的alpha,他去世了,我本来应该像皮肉被撕下来一样痛苦,但我却没有。这是不是因为爱情需要时间才能变得刻骨铭心?” “朱诺,别苛责自己了,你已经不容易了……” “没有的,哥哥。我只是在想,我们说好要一起设计一座新的庄园,外墙用我们喜欢的石材,庭院里是我们喜欢的树种,我们会养育很多孩子,给他们起长长的名字,教他们武艺和文学,我们会年复一年地在纪念日互相赠送礼物。我们本来应该在一起实现这些计划时,越来越相爱,越来越相爱。可是现在……” “你已经给了他很多的爱了。”朱利安出声打断道。他绞尽脑汁想再说出一句合适的话,却发现他在“爱”这个话题上乏善可陈。 朱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翻了个身接着说:“我决定答应他的求婚的时候,他在我眼中还只是个每年只能在社交季见到的、乖巧的alpha男孩,那时你反复跟我说要等一个真正相爱的人,但我想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很喜欢他,我们也都很年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逐渐相爱。婚后……婚后其实每一天都很甜蜜,但现在只觉得远远不够,我应该制造更多浪漫的氛围的。” 朱利安小声嘀咕说:“我有那么说过吗,我都忘记了,也无所谓,我自己都没有做到。” 朱诺从回忆里出来,捏住朱利安的鼻子说:“不坦诚也得有个限度吧,你难道不爱威廉吗?” “我或许现在爱他,但是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很确定他对我的好感相当有限。” “你在说什么呀!”朱诺叫道,“威廉一直很喜欢你的。” “你看出来了,我作为他的妻子却看不出来。” 朱诺无视了哥哥的冷嘲热讽,说:“你还记得我订婚的时候,他送给我两瓶香水作为礼物吗。我把其中的一瓶转送给了你,你当时十分嫌弃,我好说歹说你才收下,我就没有跟你说,怕说了你更不要了——事实就是,那一瓶他本来就是为你做的。” 那时的朱利安当然想有一件威廉做的东西,但一想到那是他花心思做给朱诺的,他便怎么也不愿意要了。在朱诺提出要给他一瓶时,他说了许多刻薄的话贬低威廉的手艺,以至于后来忍不住想用的时候,都有些拉不下脸皮。 朱利安知道弟弟不会哄他,但还是板着脸说:“岂有此理,你怎么知道他是给我做的?” “那一瓶是百合香的呀,那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吗。你们的花园里也种了不少百合,不都是威廉亲手种的吗?” “你确实在胡说,我是婚后才告诉他我喜欢百合的,他问我想在园子里种什么花,我说我喜欢百合。” “不不不,我早就告诉他了,也不准确,他应该是自己留意到的。” 两年前的一次舞会上,宫中的仆人拿来一大篮子鲜花供少爷小姐们挑选,女士可以拿几枝装点发髻和裙裾,男士则可以拿来献给心仪的舞伴。威廉拿了一枝粉色镶边的百合,对朱诺说,这篮子里的玫瑰和鸢尾都很不错,就是百合品相差了一点。 朱诺正专心地挑挑拣拣,想也没想便说,那当然,这花是哥哥叫人送来的,他肯定把最好的百合都挑走了,我们只能挑他挑剩下的。 威廉看了看手里的花,笑着说,那看来我这朵是没有必要送出去了。 这天晚上朱利安一直陪朱诺说话到天明,朱诺一如既往地用了许多浮夸的修辞,他说爱情像大海中的孤岛,如果不拼命地向那里游,就会被时间的波涛带走,这些衷告他都记在了心里,但最重要的是,他在朱诺的回忆里,收到了一朵未曾送到他手上的百合花。 ---- 威廉真的超爱,信我!他可能之前比较拧巴,觉得很多东西就像那支百合花一样,他给朱利安的,都不见得比朱利安已有的更好,然后就不给了。(朱利安:死结巴,通通给我补回来!)
第45章 就在朱利安陪伴弟弟之时,远在王都的威廉却不得不守在国王的门外,和一位御医一起下棋打发时间。房门内传来男男女女寻欢作乐的声音,两位医生却神色如常,他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边境的战事虽然紧张,国王却早早地去了王都西边的皇家森林中避暑。陪同国王出游本来不是威廉分内的事,只是朱利安离开王都前嘱咐他时刻关注国王的状况,威廉这才找到相熟的御医,借口陪他出差,一同来到了这处林间古堡。 年轻的御医打了个哈欠,胡乱推了推棋盘上的棋子,对威廉说:“你说国王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像你妻子的前夫一样,暴毙在床上。” 威廉吃了他一颗棋子,问:“谁?” “阿奎丹公爵。别开玩笑了,你肯定知道。” 威廉没有理会,朋友又追问到:“你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结婚的,你不会对妻子的过去一无所知吧。” “不、不是。”威廉说,“在一个alpha的认知里,自己的omega是没有其他男、男人的,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朋友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与omega结婚的魔力吗,让你学会了自欺欺人。” 威廉转眼间又吃了几个子,还没来得及说“将军”,朋友便把棋盘一推,认负说:“我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当初就该像你一样,找个医院的工作。” 威廉没有说话,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朋友不屑道:“怕什么,你听里面的动静,哪里听得到我们说话。” 不堪入耳的声浪再次传来,威廉只得安慰道:“明天让他们另安排个房间值夜吧。” “那还是算了,这城堡里就没几间好屋子。”他抱怨完,又越过棋盘压低了声音说:“你觉得那些人会……你懂的,就像你妻子做过的那样。” 威廉拧住他的嘴:“少说点不着边际的话。真、真发生了那种事,守在这里的你和我就是第一个被灭口的。” 朋友哈哈大笑:“说得太对了,这就是那些老东西互相推脱最后让我来这里的原因。”他猛灌了一口冷茶,对威廉说:“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我们美丽的宫室长大人,真的做过谋杀亲夫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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