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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不喜欢她那种类型的。”莫敛在旁边小声补充了一句，“不过对她一直很客气礼貌。那么多年里，她一直不肯死心。” “所以，半是因为赌气，半是伤心和绝望，在听说莫藏和顾绝尘正式订婚后，她找上了我。”温澜说到这里，几乎有些自嘲般地一笑，“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们其实还挺像的——我们都不相信自己这辈子还会拥有所谓的‘爱情’这种虚无缥缈、被人们吹嘘得太过美好的东西，也都把婚姻当成了一种手段，或者是用来与人交易、换取金钱或者权势地位的筹码。” “澜。”明仲夜听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头，“你那个时候——” “是的，我们都把这当成了一门生意在做。而且，我和傅雪雁彼此都很清楚，我尊重她，但是我并不喜欢她，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豪门背景来为我镀金，打通阶级上升的阻碍，以及一个安稳的家庭环境，作为我事业的有力后盾；而她欣赏我的能力，但完全不爱我。她希望我能协助她打理她家的产业，替她解决掉很多棘手的麻烦和她不方便直接对付的敌人。我们了解彼此的背景和基本性格，合作上不会有较大的争端，相处也还算容易，同时对彼此在感情上没有过多的要求和期许，更不会发生什么纠葛，未来也不会阻碍对方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其他东西——也就是说，将来如有必要，不太伤及彼此权益的情况下，我们随时可以分道扬镳。” “某种意义上，对一个只能把往上爬作为唯一人生目标的人来说，这听起来是不是还挺理想的？”温澜继续自哂道，“总之，这样的合作关系，我们大概维持了半年多，按寻常的社会惯例推进各项章程，按部就班吃饭约会走过场，先后见过了彼此的家人亲戚，拍了不少合照，甚至连公开的订婚酒席都办了。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这样几乎完美的一场商业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哪方面的日程计划都差不多敲定了，连后续的财产分配方案都签好字了，合资的新公司也就等着我去走马上任的时候……莫藏突然出了场意外，去世了。” “莫藏是个很有才干也很有魅力、极其让我钦佩的人。他的异性缘也一直很好。这样突然去世，对很多人都是巨大的打击。”温澜说到这里，看了下莫敛，果然见到对方微微垂下了头，不由得稍微顿了顿，缓和了一点语气，才继续说下去道，“受到打击最深的，自然是莫家人，他的未婚妻顾绝尘，然后是相熟的亲朋好友……当然，这中间也包括暗恋了他很多年的傅雪雁。” “我不知道私下里，傅雪雁为了莫藏其实还做过哪些事，想来应该不少。总之，那段时间，我们几个跟莫藏关系不错的朋友全都忙得人仰马翻，收拾他突然留下的那些还没完成的商业合作项目，因为不想看到他创立的公司就此被人吞并没落、所以各处周旋重新帮着他家人收回股权和融资……当然，我们其实也从来没空管彼此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彼此的真实情绪状况如何。总之，直到举办完莫藏的葬礼三个月后，以他名义筹办的基金会揭幕，各项事情也都告一段落，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温澜继续说道，“然后那个时候，傅雪雁忽然把我单独约了出来，跟我说，她后悔了。她不想再跟我结婚了。” “其实说实话，我并不是特别意外——又或者，在莫藏去世后不久、看到她望着他当年留下的物件时那么真切悲伤的神情，我就隐隐有了些预感。”温澜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明仲夜，又看了看莫敛，“而就我个人来说，那个时候的我同样突然感觉到人生无常。以及，我也猛然发觉，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做了并不会快乐，反而很可能只会让自己将来多一些后悔，那也许就真的没必要做，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劝。仍然迁就着勉强继续往下做，将来终究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罢了——只是，那个时候我想要分手、彻底终结那一切，乃至和周围我非常不喜欢的一切习俗决裂的态度没傅雪雁那么坚决。而她突然间彻底醒悟过来，然后率先和我提出取消婚约，我反而松了口气。” “所以，也许我一向是个不够坚定的人，如果没有恰当的契机，只会任由着自己最后被世俗的规则和人潮推着往前走。某种意义上，我或许应该感激我碰到的是傅雪雁这样明理又斩绝、聪慧且对自身的感情更为坦诚的对象，也庆幸苍天冥冥中让我没有踏出那一步，最终把我和她推到我们其实都不想走的那条道路上。”温澜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作为契机的莫藏的意外，也着实让我觉得遗憾。” “……从那之后，温师兄和傅小姐，几乎就没再怎么见过面了吧？”莫敛这时插口道，“我听绝尘姐是这么跟我说的。因为我哥这层原因，她和傅小姐关系一向不怎么好，而温师兄后来帮我、帮绝尘姐都很多，还跳槽去了别的公司，和我们相对走得更近，和她那边于是越发疏远了。” “差不多。说我们‘形同陌路’或许也不恰当——反正一开始我们想要走的就不是同一条路——不过，后来确实最多也就算是社交场合的点头之交而已，不会比普通的老同学更多几分交情了吧。”温澜点点头，“或许，我和她，都宁愿没有当年那件事，现在彼此关系还不至于那么微妙尴尬，想起来也没有任何好的回忆。” “也是，我看近些年她和温师兄几乎都没在同一个公开场合一同出席过活动……” 厘清这次事件种种前因后果、讨论清楚今后对几边的对策后，莫敛和叶策先行告别离开了。临走前，叶策甚至别有深意地用力拍了拍温澜的肩膀——温澜也不知道好友这是在表达对他的赞同还是安慰，于是只简单点了点头，倒也没说别的什么。 等他们走后，温澜关上门，看了看从方才开始就没再多说什么、仿佛坐在桌前兀自陷入了沉思的明仲夜，沉默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明，你在想什么？刚刚……那些事，你还有没什么想跟我再聊聊的？” “有很多。只是，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明仲夜转过头来，直视着他，仿佛有些苦恼的样子，“早知道就一开始直接向你问清楚，那我可能就根本不会心怀芥蒂，甚至那么伤心了……虽然，对那位傅小姐，我可能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羡慕嫉妒。” “因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她之间完全没什么感情，难道——” “不是。虽然我也有点羡慕那个自然而然就能在大庭广众下站到你身边、作为你伴侣出场的正当身份，但我更羡慕的，是她在那个时候，能陪在你身边，作为你信任的合作者和盟友一起处理那些困难。”明仲夜像是早就猜出了他想说什么，此刻看着他的目光里，竟隐隐有些难过，“那个时候的你……明明那么孤独，却还是要假装自己什么都不需要，甚至不惜欺骗自己。要是我能早点与你重逢，也许你就不必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不必一个人经历那么漫长的黑暗时期，不必事事都只靠自己……” “都已经过去了，明。那些人、事，都再也伤不到我。”温澜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而且就像我说过的，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够成熟，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有些剑走偏锋、过于狭隘顽固，也容易走极端。也许我注定要经历过那些，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才能成为现在这样的我，才能坦然面对自身内心真正的渴求和取舍，才能知道有些捷径不该走、有些时候需要努力对他人投注更多耐心和信任，也渐渐明白‘不让所有人失望’远远没有‘不让自己对自己失望’重要……也是这样的我，才终于有幸运和能力，得到你这样真挚纯粹的爱，也慢慢学会着该怎么来爱你。” “明，虽然遗憾我们的重逢不够早，但我依然庆幸我是在更恰当的时间遇到你，而没有因过去自己的那些糟糕脾气和心性而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现在，你才是我唯一的同盟和伙伴，是那个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愿意一直站在我身边、与我并肩前行的人。我身边的这个位置，永远只属于你。”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困难顾虑，你都不要再瞒我，想要独自一人承担解决，好不好？哪怕也许我能做到的不多，我也依然想要陪伴你、守护你。对你今后的人生，我都想要更有参与感一点，而不只是躲在轻松安全的地方旁观你殚精竭虑，然后安心享受你带来的结果——那不是我想要的相处方式，也不会让我真正快乐。澜，你可以答应我这一点吗？你发誓？” “好。我发誓。说起来，我今天忽然还想到一些别的事，想要告诉你。虽然，其中的一部分，我其实还不是很确定……” “讲给我听吧。”明仲夜温柔地望着他，“你知道，我永远会是你最忠实的听众。” 作者有话说: 本卷完。 下一卷就会迎来最终的大结局了，敬请期待～
第七卷 金
第42章 约定 温澜猛地从梦中惊醒。 残留的景象仿佛潮水一般迅速从他脑海中褪去。然而，依然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停驻在心中，让胸口处的悸动持续着，隐隐知道自己即将忘掉那景象的预感，竟让他有些痛苦——直到一只温暖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逐渐驱散开了他脑海中那股不清不楚的分离感带来的某种哀伤与抗拒。 “……唔。”温澜牢牢抓住了那只手，用力捏握了几下，感受到对方手心纹路传来的真实触感，这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离家不远的街心公园里特有的白色莲花状路灯洒下的柔和灯光。暮色早已四合，四周围黑黢黢的，远处迷离的城市灯火透过车前窗遥遥映在他眼底，仿佛一场经年的幻梦。 明明已经回到H市好几天了。梦里，他却好像总还会被困在深海中某个密不透风的谜样巨大建筑里，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在迷宫一样的路径中四处穿梭，焦虑乱撞，却找不到正确的路离开这牢笼般的空间。有时候，他会踏入一间老旧的、仿佛多年失修的电梯，听着它关门时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然后提心吊胆地随着它不断下沉、下沉——有那么一次，悬吊的绳索突然断裂，他随之急速跌落到暗无天日的某处深渊，然后因为失重落空般的骤然疼痛而惊醒。有些时候，他却是在不断重复出现的混乱涂鸦墙面和集装箱之间穿梭着，近乎于绝望地搜寻着出路，同时不断躲避着漂浮在半空中、仿佛发出风一般哀嚎的灰白色幽灵，又仿佛只是在躲避着另外那些徘徊在迷宫里的人影——潜意识里，他感觉被他们发现，似乎会是比被黑暗中的幽灵抓到更为可怕的事情。但最后，他总不免会因为不恰当的逃亡路线或是不慎踩空跌落、发出异响被其中的某一方发觉，然后在被抓住甚至被吞噬的恐惧和疼痛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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