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眼另外几名战战兢兢的属下,温澜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然后才挥手示意另一个人开始汇报:“和‘藏锋’那家的合作事项,目前合同拟定得怎么样了?” “合作的具体内容条目已经商谈拟定完毕,技术部那边已经审核确认过了。”小薛站了起来,因为紧张声音似乎都有些发抖,小心翼翼地把几页纸递给了他,“概要综述在这里。请您过目。” “坐下吧,不要紧张。我和你慢慢过一遍细节。”温澜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对方在身前的凳子上坐下慢慢聊,随即翻阅起对方呈递过来的合同概览来。 总体来看,小薛的工作完成得很不错。审阅核查完了基本内容的温澜稍微松了口气,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已经有些干涩的喉咙,然后又给对方提了几个细节部分的完善建议。 “谢谢您的提醒。我马上就去修改。”小薛点了点头,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大概是因为看到温澜此时的神色还算和缓,于是试探着提了一个问题,“其实温总,关于这个合同,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你说。”温澜点点头,示意对方不必拘谨。 “这家公司虽说前面那些年的声誉一直很不错,工程效率和完成质量上也都很有保证,但两年多以前开始,他们高层人员几乎都大换血过,最近首席执行官更是从原本的技术总监换成了销售出身的小公子……这会不会导致他们的后续发展路线出现严重的偏离,从而导致和我们的合作出现问题?毕竟单凭以前的数据可能没法完全预估他们后续的走向。” “切入点不错,很有意义的提问。”温澜点了点头,“企业领导层的背景,的确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们的战略考虑和部署。但在这次合作上,无论是资质、经验、意向和与其竞争对手的对比结果,还是对主营业务的后续投资和规划,我认为他们都给出了能让我们满意的答复,我们的市场和业务部门也都在详细核查后给出了赞同的答复。从这些方面综合考虑,我倾向于相信数据和承诺,而不是因为某些谣言而劝告上级提前放弃这个最合适的候选者。” “我明白了。”小薛点点头。 “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考虑到这点,我之前其实也和市场部协商过,我们可以把交付阶段切割得更为精细一点,每个阶段给付的资金比例相应进行一定量的下调。这样如果他们在早期执行过程中出现了偏离的势头,我们就能更及时地发现,然后进行警告提醒,或者止损退出。”温澜拿起笔,在面前的纸上多画了几条线,然后拉出一个箭头,把原本标出的25%改成了20%,“不过具体的方案拟定我并没有参与,听说市场部门还在就此进行磋商。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或者再去找相关人员核实沟通一下。” “当然,作为对对方公司的安抚,也是表达我们合作的诚意,我们可以与‘藏锋’他们商议,将部分的宣发挪到我们这边来进行。”温澜随即又补充道,“比起他们,我们的公关团队更为成熟,我们公司在行业内的口碑和表明的态度,也更能帮助他们稳固其他投资者的信心。不过这些,都是需要综合考虑、各部门主管协商同意后才能决定的范畴。作为总体进度的跟进者,你或许需要在联系各方后安排主持进一步的磋商会议,并主动推进相关事宜的进展。” “原来如此,我这就去把这些内容加上。”小薛听完这一串,一副大受启发的样子,站起身,飞快地道了谢然后出去了。 就在这时,温澜之前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看了眼还在等候的另外两名下属,低声说了句“抱歉,稍等我一下”,把手机拿起来匆匆扫了一眼。 明仲夜发了一条略有些没头没脑的信息过来,让他不由得微微挑了一下眉。迅速按下了一串回复发了过去,然后便把手机收了起来,设成静音塞进了抽屉里。 另外的属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各自的汇报工作。 等忙完眼前这一大串事情,又回复了几封急件,翻了翻新送到的一期《哈佛商业评论》和麦肯锡行业分析报告之后,温澜才长舒了口气——这一天的繁忙工作,总算是差不多要结束了。 他把手机从抽屉里重新拿了出来,意外地发现,上面居然新增了好几条未读信息。 (下午3:28) 明仲夜:澜,我刚刚突然想到,你之前说欠我的那顿饭,到底什么时候能请我吃?(愉快) 温澜:抱歉,我最近没有往欧洲去的出差计划。不过你要能过来的话,随时恭候。 这是他之前随手回复的那一条讯息。往下翻,则是后续新增的—— (下午4:10) 明仲夜:好啊,那我明天就飞过来。 (下午4:25) 明仲夜:我已经预定好机票了。凌晨出发,当地时间明天晚上就能到你那边。 明仲夜:航班具体信息和起落时间是XXXXXX 明仲夜:记得预留好时间履行你的承诺哦,澜(微笑) 看到这里,温澜的眼皮简直不受控制地一跳。瞪着那一排航班信息来回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确实没看错日期之后,他觉得自己额头上简直一瞬间要爆出好几条小青筋来—— 这得是什么样的偏执狂,才会不惜坐上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口气跨越上万里,就为了让他真的请吃一顿饭啊?! 然而,纵使这一瞬间真的很想把明仲夜从手机的那一头直接扯出来猛摇着领子好好教育一顿,温澜还是勉力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拿起内线电话,边捏着眉心,边找公司里最熟悉此类事项的一个助理去帮忙联络平素那些与他们有往来合作的出租车公司和酒店等:“小夏,有点私事我需要你帮忙联络安排一下……我这边明天晚上有个朋友过来,XX机场,需要安排一下接机和住宿事宜……对,事出突然,很紧急,麻烦你优先确认一下……对,就明天,嗯,日期没错,费用全部记在我个人账户上就好,拜托了……好的,麻烦你了,多谢……” 敲定好对方这通这简直让他瞬间心梗的天降式行程安排,温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在对话框里打字。 温澜:我知道了。 温澜:接机和住宿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明天到了这边机场会有人直接送你去酒店下榻休息。 温澜:等你休息好了之后我再请你吃饭。 温澜:明天有什么突发情况的话就打我电话。万一一时联络不到我,可以联系我的助理,电话是XXXXXXXX,我已经把你的电话和信息留给她了。 温澜:一路顺利,明。 明仲夜的答复来得很快,几乎是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明仲夜:好o( ̄▽ ̄)d 这家伙居然学会发复杂类型的颜文字了?温澜看着那一大串卖萌般的表情符号,一瞬间陷入了不知道是该感慨还是该无奈的复杂情绪中。 第二天。 一清早就收到了明仲夜在登机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讯息,然后温澜的手机就一直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对方要傍晚才能抵达,落地前都不会再有新的消息过来。但一整天里,他还是时不时忍不住把手机再掏出来确认几遍,连工作中都会不时多看两眼电脑角落里的时钟显示。 ……那家伙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朋友,哪里需要我这么为他操心。看表的次数多了,温澜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行为的反常和可笑,几乎是有些自嘲地想。 虽然这念头也无法阻止他再盯着今天仿佛走得分外慢的时钟表盘再多看上两眼。 下午六点的时候,助理小夏给他打了个电话,告知他客人已经被送抵预定下榻的酒店,顺利办好入住登记了。 “多谢。”温澜自然又是好一通道谢,“麻烦你费心了。” “不客气。对了,温总,这位国外的客人,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啊?”小夏在挂电话之前想起了什么,多问了他几句,“他抵达旅馆之后还专门给我打了个电话,非常礼貌地感谢了一下我安排的服务,客气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然后他向我咨询了一下市内的交通状况和常用出行方式,还有那些知名的景点啊小吃特产啊什么的,说打算自己去逛逛……我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这边后面还需要我帮忙联络那些旅行社什么的吗?或者安排推荐别的跟我们公司有过合作的导游给他?” “嗯,谢谢你了。那些暂时还不用。有必要的话,我后面会再联络你的。”温澜再次诚挚道谢,然后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不巧的是,这天温澜的日程表其实排得满满当当的,到晚上甚至还加了好一会儿班,才勉强结束了手上最紧急的几项任务。等他把工作全部折腾完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 他随手把脱下来的西服挂在了进门的衣架上,简单洗了把脸,醒了醒脑子。随后,便拿起了手机,给明仲夜发消息。 温澜:到酒店了?觉得还习惯吗? 明仲夜:这边条件很好,简直让人惊叹。我下午休息了好一阵,感觉很舒适。你忙完工作了?回家了吗? 温澜:嗯。 明仲夜:好。 温澜:“好”? 然而明仲夜短时间内再没回复。 温澜想了想,原本输入了几句问话,犹豫着又退格删除了——没准明仲夜这会儿其实并没有完全睡醒,才给他发了这么莫名其妙、词不达意的一句呢?不然还是不要多打扰,等明天再联系对方吧。 想到这里,他便放下了手机,去淋浴间好好沐浴洗漱了一番。 等他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手机上恰好有个来电响起。他顺手接起:“喂,明?怎么了?” “你现在还没睡下吧?”对面的背景音里似乎带着呼呼的风声和喇叭声。 “呃。怎么了?”温澜有些茫然。这家伙难道又跑到外面去逛了?精力这么旺盛的吗? “你家是在XX小区吧?我马上就到了,劳驾你下来接我一下。”对面的声音异常笃定地说。 ……温澜实在有些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总之,等他懵懵懂懂地放下手机,重新换了身日常的衣服,匆匆忙忙下了楼,在小区大门口找到明仲夜的时候,这个人正斜靠在小区大门口的灯柱旁,和守门的保安小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平常对谁都一脸严肃的保安,此刻居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连带着看到温澜时的眼神都好像比往日更加友好。 仿佛是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明仲夜突然对着温澜的方向转过身来。 一身烟灰蓝的套头卫衣,金属制的毛衣链,颀长而健美的身躯,看起来仿佛校园里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一般,透出几许活力和开朗的气息。柔和的路灯光打在明仲夜那颇有辨识度的深邃颧骨上,更显出此人立体感强烈的俊美五官轮廓。只是此刻,这人一只手里稳稳地抓着一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白葡萄酒,另一侧的手里,居然抱着一大束蓝紫色的、盛放的绣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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