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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晚上好。”熟悉的声音传来，隔着一层通讯软件，听起来似乎有点沙沙的失真感——但没错，千真万确，确实是那个人独有的腔调。轻柔、慵懒而略带磁性，迅速把他拉回两个多月前幻梦一般的情景里。 明明不过两个多月而已。简直恍如隔世。 温澜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尽量用四平八稳的声音回答对方：“晚上好。”说完了他才想起来，隔着小半个地球的时差，对方那边此刻大概应该是中午才对，于是又补了一句，“……中午好。” “呵。澜，你好过分。”接下来的这句，带着点浮夸的、上翘的尾音，几乎让温澜愣了一下，“我等了两个月，你居然真的不给我打电话。明明把电话号码留给你了。” 这诘问里带着的莫名的撒娇意味是怎么回事。温澜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一边还是冷静地、仿佛不带多余感情地回复了一句：“但我给你汇款了。” “啊，是啊。用的公司账户。”明仲夜说起这个，语气里似乎饱含着委屈和不满，“不仔细看都不知道是哪里凭空来的一笔钱，我之前一眼扫过的时候还以为是我的哪个演讲活动的结算汇款单。你就不能不把那些账算得那么精细，澜？我知道你在职业上很优秀，但谁给朋友汇款用这个方法？为了给我节省跨境手续费吗？” “……”温澜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便也没再争辩：出于某种奇特的心理，他当初在给明仲夜留下的国际银行账户号码汇款，还了对方借他的那笔钱和之前几天垫付的花销外加利息的时候，确实是走的公司账户——而且，除了列举名目详情之外，没有在附言里留任何有个人色彩的消息。虽然勉强也可以辩称是为了报销方便，不过其中原委和种种幽微复杂考虑，倒也的确不是一语能说明白的。 “还好我上次突然想起来，回头翻了翻详单，然后顺着账户信息反向追查到了联系人，还有你的最新手机号。”明仲夜说到这里，终于切回了平常的轻快语气，半开玩笑道，“澜，你这是在给我出游戏迷题吧？现在我顺利解开了，奖励呢？” “……下次碰面的时候，请你吃饭。”温澜反应也很快，随口搪塞道——反正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好，那你可不许耍赖。”明仲夜听了，在对面倒是笑得挺开心，“记下来，你又欠我一顿饭了啊。” “嗯。”温澜垂眸，轻轻应了一声——虽然这个时候，他其实在想对方刚刚说的这个“又”，到底是指的哪一次。 “哎，还好现在网络发达，各种工具也比较多，想要找到你，不是不可能的事了。”明仲夜又兀自感慨了一句，然后切换了话题，“对了，上次那回你说的会议和谈判，后来进展顺利吗？” “很顺利。那个项目也是。”温澜简单和对方解释了几句后来的发展——虽然明仲夜并不是他们这个行业的，但当初他也确实给对方介绍过自己目前在做什么，又是在为什么而奔忙。那时候明仲夜听得很认真，还犀利地点评了好几句，很是刻薄嘲讽了一番那些政客近些年的政策：这人一向不是象牙塔里那种一心只做学问不管其他的老派学究，却也不是自诩正义、对政治之类怀有多余的兴趣却往往只是道听途说、看法片面的知识分子。相反，由于亲自踏足过很多地方，明仲夜向来很懂得尊重其他国家的风俗文化、习惯差异，在言谈讨论中也从来不会有意无意居高临下地想要把自身的想法和见解强加给其他人。 “……那就好，祝贺你。”明仲夜的道贺听起来很诚挚，“我很高兴听到你成功完成了你想要做到的事。” “也多亏了你那个时候的帮忙。”温澜仍是习惯性地谦虚客套了几句，“不然我可能会在那里多困一阵，后面也不会那么顺利了。” “是吗，说起来，我后面一阵的研究也很顺利，看来那个时候的相遇也给我带来了好运气……”明仲夜半开玩笑道，两人便又就近况寒暄了好一阵。 “听起来，你最近还是很忙的样子，居然这个时间才下班回家。”明仲夜最后说道，“那今天我就不多打扰了。你早点休息，下次有空再聊。保重。” “嗯。”温澜下意识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于是轻声加了一句，“你也是。保重。” “晚安，澜。再见。” “再见。” 切断通讯之后，看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温澜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 “还好现在网络发达”……所以，才终于不会那么容易再彻底失去对方的音信了吗？ 居然还开玩笑地找他要奖励——想象里，电话那头的明仲夜似乎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明亮又顽皮的、孩童般的狡黠笑容来，仿佛在说“总算抓到你了，澜。” 黑客一般顺着一星半点的线索追查回来，却当成了侦探解谜游戏一般，对其中的棘手麻烦之处只字不提，只告诉他结果让人很开心……的确像是那个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这幅鲜明的画面让温澜的唇边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弧度。虽然，转瞬即逝。 然而，和其他人纯粹礼貌式的寒暄不同，明仲夜的“再见”，似乎就真的是“他会再联络”的意思。 隔三岔五地，温澜会收到他发来的新消息。 有时候，是简单的午安或者晚安问候，或者询问下温澜最近吃到了些什么好吃的没，工作忙不忙。 有时候，是发来自己的早午餐、办公室动植物和校园风景照片，或者谈起最近的工作内容和同事间的趣闻，配一些幽默的文字解读和小表情，分享一点愉快。 还有时候，单纯就是些仿佛突然想而来的感慨、提问、诗句甚至冷笑话——仿佛当年还在学校里的时候，那个人脑海里常有的突发奇想或者心血来潮，就这么随口说了给他听。 温澜大部分时候的回复都很简洁。他通常不会主动去找什么话题，但明仲夜无论说了什么，他还是会一条条认真看了，然后答复两句。 这导致的直接后果之一，是工作中的短暂空闲时间里，温澜居然会渐渐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扫上两眼，然后再放回抽屉里了。 明仲夜的留言，似乎从来不给他什么需要“即时回复”的压力感。反而像是单纯地给他加了种调剂方式，谈论随时可以停止，也随时可以开始。在他觉得想聊天的时候，多说两句；忙的时候，暂时搁置一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安。 仿佛手机里突然多了只聪明有趣又乖巧的电子宠物。有个瞬间，温澜突然没由来这么想，然后被自己这有些荒谬的联想逗笑了。 “老大最近莫不是谈恋爱了？”午餐时间，公司茶水间里，几个关系要好的同事围坐一桌，窃窃私语，“他居然最近开始抽空看手机了耶。甚至会对着手机笑。” “别吓我。我上次看他对着人笑，还是会议上一边彬彬有礼地指出对方合同里的漏洞、一边毫不留情地直接把收购价格砍下来一半……那个客户目瞪口呆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另一个同事低声道，“我到现在想起来那个情形还替那个客户觉得脊背生寒。一半的市价诶，唰地一下就这么没了。温总威武。” “老大确实厉害。不过我上次给他送报告的时候，他正好在拿着手机回消息。那个时候他似乎心情很好，所以在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时候，居然顺嘴告诉了我一句，说那是他的一个老同学。所以，这次应该不是什么对家要倒霉了，他是真的在跟人聊天吧。” “什么老同学会闲着没事就找人唠叨啊……温总还那么耐心，骗人的吧。不是说对面那个大公司连董事家的女儿他都看不上，被他拒了多少回了吗。况且温总那种人谈恋爱……好吧我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画面，但我觉得他应该是更霸道总裁那种风格一点的。” “老同学？听说温总他们那个学校出来的，都是学霸学神级别的人。能和温总平起平坐、完全不被碾压的人才……如果他同学里真有这种人的话，他们说不定聊的是什么商业机密，或者其他的利好行业消息，温总听了才那么开心。别想歪了。” “不管是谁，反正能让温总心情那么好，一直这样就好了……之前每次见他拿着报告蹙眉头的时候我都条件反射想发抖，觉得下一个被骂的可能就是我了。” “安啦，老大做事标准严格，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发火，他也很清楚知道你到底努力了没有。其实汇报根本没有那么可怕，之前那些都是编出来吓唬新人的传说吧……” 而隔壁办公室，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八卦谈话焦点的温澜，正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一条新消息，微微出神—— 明仲夜：对了，之前旅行时拍的那张合照，一直忘了发给你。 明仲夜：【图片】 明仲夜：我觉得拍得还挺不错。你的表情很可爱（可爱） 照片上的温澜近乎于笔直地站在神庙前，直视着前方的眼神看似严肃，但唇边还是露出了一抹微微的笑意。而站在他近旁的明仲夜，就如同他记忆里的那样，一身休闲装潇洒飞扬，整个身体姿态颇为闲适放松地望向镜头的方向，灿烂开朗地笑着，露出了几颗白皙的牙齿，整个人仿佛洒满了阳光的印记。 画面和谐美好，蓝天、白云、阳光、神庙、两人，一切都浑然一体。 温澜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将照片下载下来保存到了本地。然后他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地，打出了一行回复—— 温澜：谢谢。你也是（微笑）我很喜欢这张照片。 过了几秒之后，他突然觉得刚刚那条答复似乎略有些不妥，正考虑着是不是要撤回修改一下，却看到后面明仲夜已经又快速回复了两条新消息—— 明仲夜：既然你也认同了，那我就大大方方地把它设成我的手机内页背景了。 明仲夜：【截图】 明仲夜：完工（胜利）
第14章 空降 一个多月后。 “这个企划方案，拿回去整改，下周四前把更新后的版本交给我核查。”把手上那一叠漏洞百出的图表从头到尾挨个点评了一遍，压着火气给相应的项目负责人提出了大大小小几十个需要修改的具体建议之后，温澜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把文件递还给了对方。 那名属下垂头丧气地出去了。办公室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坐在旁边旁听汇报的另几名属下个个噤若寒蝉。 “整个报告只有格式可以说是完全正确的。最关键的逻辑分析从头到尾都很混乱，宏观上完全没有从获得的数据里提炼出任何真正有价值的结论，几乎凭着主观幻想武断地判断市场需求和潜在的客户需要，对自己提出的计划的可行性也毫无有力的方案论证……”温澜看着对方的背影，面色冷若寒霜，“这样的报告如何能用得上？有限的工作精力要用在解决客户的实际问题上，不要觉得凭空捏造一个案例、配上漂亮花哨的文本排版就能把任务顺利敷衍过去了。真实的市场面前，这样的东西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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