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哼了一下,说:“睡吧,明天见。”然后起身关了灯。 房间瞬间沉入黑暗之中,很快,下铺传来幽微憩声,声音很闷,汪潮知道,那是叶晋舟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了。 左右翻身仍然睡不着。 他蹑手蹑脚下到地面,呆在叶晋舟的床边坐了很久,等完全能确认那人已经熟睡了,才轻轻掀开被子,吻上对方额头。 咔哒! 门外传来张乐乐夸张的叫喊声。 “喝啊!我还能喝呢!付哥、付哥,感谢我付哥今晚包场!” 汪潮随即盖好叶晋舟的被子,走出房间打探情况。 只见玄关灯亮起,张乐乐的一只胳膊被卢尚高高吊起,另一只胳膊半垂在由景的肩头,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慢慢滑了进来。 汪潮一把拖住张乐乐,将人丢进主卧床上,转身看向卢尚, “你怎么也来了?” 卢尚边抡胳膊边搓揉着肌肉回道:“看你朋友圈说聚会要喝酒,我这不是担心……” 他急着闭嘴,眼神甩向由景,给兄弟一个非常明显的提示。 汪潮立马秒懂。 张乐乐瘫在由景的下铺像一滩烂泥,嘴里嚷着我晕我晕,说什么都不去上铺,这下让所有人都犯了难。 由景一脚又一脚的点在他屁股上,冷声叫道:“喂,我恐高,不能睡上铺。” 卢尚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号,凑过来假装好意问他:“我店里睡得是床垫,挺大,不挤,你……” 话没说完,由景投去一个[你少烦我]的表情,然后开口:“路口那个酒店,送我。” 说完,转脸又看向汪潮,显然是对卢尚不放心,“还有你,送我。” 汪潮被夹在两人中间有些尴尬,他怔怔看看由景,又瞥向兄弟,无奈回到卧室穿好衣服,一同出了门。 送由景上到酒店十二楼,卢尚看着那一扇落地窗,很是不解,“你不是恐高?还住这么高的楼层啊。” 由景按下按钮,电动窗帘嗖的往中间游走,慢慢合上。 他不顾二人在场,脱下全身衣物,光腚往浴室方向去,边走边说:“不看就行了。” 不看就行了。 这话说的容易! 卢尚的目光随着他那一身暖白,直勾勾跟进浴室,汪潮撇过脸,对这个随心的小孩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语。 听到浴室里传出哗哗水流声,他拉过傻愣在原地的卢尚,一声“走吧”叫回了兄弟的魂儿。 坐上车,他反常的没有多话,脑海里全是自己用恶心笑容应对叶晋舟的场景。 “停车。” 副驾驶突然传来声音,卢尚一脚将刹车踩死,左右看看,附近有一片人工湖广场。 “停这干嘛?”他问。 汪潮头一次不回他,只是打开车门,孤身一人走进马路对面的商店里,不知买了些什么,又折回到人工湖边上的护栏前。 卢尚把车停到停车位上,骂骂咧咧的吐槽着,走近一瞧,见他嘴里竟叼着一支烟。 啪嗒。 打火机窜出火苗,在寒风里摇曳。 “汪潮!” 他大喝一声赶了过去,在被点燃前夺下了兄弟嘴里的烟。 “靠。”卢尚不爱轻易发火,这一次倒是骂出了声。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抽烟?” 他记得汪潮是最恨烟味的,因为汪潮说过,一旦闻到烟味,就会想起小时候在麻将馆里的日子,想起万玫的烟灰从头顶弹下,掉落在皮肤上的刺痛感。 那段回忆太痛苦了,以至于汪潮向卢尚倾诉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现在,那种痛又来了。 “老卢,我是不是错了。” 汪潮没直接回答卢尚的问题,反而又抽出一根烟叼进嘴里。 卢尚气得伸手过来就要抢,却被人躲开了。汪潮一边后退,一边攥紧手里的烟盒,不断叫骂着自己: “我就知道我错了!我汪潮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批!就活该被甩!我就应该离他远远的才对!我为什么要那么贱的去招惹他啊!” 他越吼越凶,眼泪被心底的愧疚冲击上岸,抑制不住的往外涌。 他后悔了,他不该这么执着去找叶晋舟的,所有的一切就应该在十三年前那个冬天停下。 哪怕叶晋舟恨他一辈子也好,哪怕最后忘了他也好,他都不应该去招惹叶晋舟的。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汪潮又问了一遍卢尚听不懂的话。 卢尚捞过兄弟狠狠抱进怀里,手不停揉搓着汪潮的后脑勺,安慰道: “你别这样,你在我面前哭多少次都无所谓,但我只希望你别骂自己,别伤害自己。” 渐渐,怀里的哭声弱了下去,汪潮慢慢推开卢尚,把嘴里的烟抽了出来。 “这玩意儿,不都说能排解苦思吗。” 他搓动手指,将烟碾碎,枯黄的烟草随风一吹尽数散落。 卢尚回头看了看那个小卖部,留下一句“在这儿等我”匆匆离开。 一分钟后他小跑回来,手里多了一包奶糖。
第二十四章 心结 “吃吧,排解苦思。” 卢尚拆开袋子,塞一颗进他手里。 汪潮低头看着奶糖嗤笑出声,随即拧开外包装,将糖丢到嘴里。 牛奶味瞬间包围口腔,嚼几下,带着糯米糖衣沾到牙齿上,可他却开心不起来。 鼻腔里始终挂着一丝潮湿,汪潮把玩着包装,叠成小小的四方形又拆开,然后再叠起。 反反复复,一直不说话。 卢尚背靠护栏,双臂随意一搭,默默等着他再开口。 寒风越吹越冷,终于,汪潮想说了。 “老卢,小……不、叶晋舟他和我划清界限了。” “划清界限?那是什么意思?” 卢尚盯着他的眼睛,在那里面除了悲伤,什么也读不出来。 从刚才上车开始,汪潮就表现的十分反常。 虽然自己也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能想到和叶晋舟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自己还猜不出来。 汪潮吃完糖吞进肚中,又拆了一颗放进嘴里。 他讪讪摇头,说:“就是表面意思啊,我们的缘分断了。” 他絮絮叨叨,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以为十八岁那年再次见到他是缘分,以为你帮我找到他也是缘分,可我和他的缘分怎么就那么短那么薄呢,我不想和他做朋友,真的不想。” 最后两句话一出,卢尚明白了,“叶晋舟说和要你做朋友?” 见人点头,他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后脑勺,安慰道:“这不是好事吗?” 汪潮赌气打掉他的手,“哪里好了。” 卢尚轻哼一声,扭过小狗生气的脸看向自己,“潮,缘分可能会被斩断,但爱不能,爱可以连接一切。” 这么深奥的话,汪潮听不懂,也不喜欢听。 他掏掏耳朵,不耐烦的斥道:“说人话。” 卢尚低头更是笑出了声,没再围绕那句[缘分与爱]的哲理继续下去,反而问他:“潮,你觉得我花心不?” 汪潮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劁爹,你还真不客气。” 卢尚被他捣蒜似的狂点下巴气笑了,片刻,又收起笑容,认真解释: “我每次遇到喜欢的人,都会去追,但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意思时就会快速退出,这样看来好像是很花心。但恋爱这种事不是考试,也没有正确答案,更不可能提前交卷。” 话题越说越偏,汪潮只觉得脑袋被风吹得生冷,什么也听不懂。 卢尚向手心里哈了口气搓搓,仰起头去捕捉天上晦暗不明的星星。 “所以有时候缘分这东西,并不是相遇了就会互相吸引,而是用爱去贴近对方,去理解对方。” 他怕自己说的话还是不容易理解,于是拿自己举例: “我喜欢小由景,比以往那些弟弟都喜欢,这是缘分到了,但怎么维持这段缘分,就只能靠我自己去理解他、去靠近他,才能把缘分这东西紧紧攥在手里。 除非他真的不动心,那我就体面离开,至少努力过后放弃,才算真正的没有缘分。” 理解?靠近? 这两个字汪潮听懂了。 他看着卢尚还在侃侃而谈,可之后每一句话都没再听进心里去。 的确,他从未真正理解过叶晋舟,又何来努力靠近对方呢? 一开始,他就以一个错误的方式展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最简单粗暴的想法,试图将人栓在自己身边。 所以被讨厌、被逃避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如果回国那晚,去子时那晚,重逢叶晋舟的那晚,自己提议从朋友开始,一切是不是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老卢。” 再三反思后,汪潮打断身边人,似是下定决心诚恳的说道: “我懂了,不就是做朋友嘛,既然还能做朋友就证明他在给我机会,有机会,我就不算被判死刑。” “嗯——孺子可教。” 卢尚听到他的话,十分欣慰的点点了头,“不枉费我苦口婆心的在这寒风天里开导你,行了,通了就行了,咱回吧,太冷了。” 汪潮唔了声,跟着人上了车,可他不放心张乐乐,再次让卢尚送自己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比汪潮想象的要安静很多,张乐乐偶尔扯出两声呼噜,翻身又继续睡去。 叶晋舟蒙在被子里没换动作,头发柔软散开,几缕探出被子像黑色绸缎一样性感。 汪潮按捺住抚摸上去的冲动,从现在开始,叶晋舟就只是朋友了,和朋友之间的安全距离,他要时刻铭记于心。 一觉睡到天亮,酒精仍旧在头脑里作祟。 或许和昨晚喝完酒又在人工湖前吹冷风的缘故,他一觉醒来,便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 抱着马桶足足吐了十分钟,可除了苦涩酸腥的粘稠液体,他什么也没吐出来。 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到沙发上,本打算叫个跑腿送些解酒药,手机刚拿起,却瞥见桌上有一张便签纸,贴在自己水杯侧面。 [锅里有西红柿鸡蛋汤,解酒] 他拿着纸条起身钻进厨房,打开锅盖瞬间,便闻到了酸甜的味道。 红的黄的浮在汤面,看起来非常有食欲。 汪潮拧动煤气灶开始热汤,他将便签纸贴上额头,紧紧压了一下,笑道:“谢了,我的朋友。” 中午,叶晋舟下了班,提着一桶油一袋米进了宿舍。 张乐乐已经醒了,正在大口大口喝着剩下的解酒汤。 见人进来,忙放下碗过去接东西,汪潮听见动静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两大件,问:“付哥不是才买过这些吗?” 叶晋舟换着鞋子,头也没抬的回道:“养老院的过年福利。”
88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