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话说到这里,儿子也就不会再问下去了,他对商业饭局不感兴趣,政宗实强迫他都不会去。 但这日政语多问了一句“在哪儿的饭局”,政宗实没有多想,随口就告诉他,政语却继续问下去,和什么人? “主要是韩国人。”政宗实懒于解释合作商的公司身份,报了个国籍。 政语点点头,漫不经心,“施羽京是不是最近在韩国有业务?” “你知道的还挺多。”政宗实说,又无一例外纠正他,“还有,要叫叔叔,没大没小。” 政宗实整理了一下表情,展现父亲的慈爱,问:“带羊咲来吃饭了?羊咲明天还有比赛吧。” “有啊,他明天比赛,所以我想带咩咩今天吃点好的,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比赛。”政语爽快笑起来,肩膀顶了顶羊咲,“对吧,咩咩。” 羊咲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政宗实朝他望去,视线甫一对上,羊咲迅速别开了脑袋,幅度很小,他往后稍稍退了半步,背靠残障扶手,低下了头,不高兴写在了脸上,显而易见。 电梯在二十层停了一下,二十层有好几家事务所,一下子涌进来很多加班晚归的人,宽敞的空间变得逼仄,羊咲依然在电梯的一角,他的手扒着扶手,不容易被挤走,但他和政语之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周围也站了好几个人,还有人在门口叫着“再往里边让让呀”,嘻嘻哈哈地钻入电梯,大声地交谈。 混乱之际,政宗实往后倒了几步,不知不觉站在了羊咲正前方。 视线全然被遮挡,但政宗实没有再往后挤他,不露声色用身体拦住了沙丁鱼,两个人之间空了一小块地,羊咲没有那么局促,甚至可以换不同的姿势站立,在这块小区域里呼吸着。 “咩咩,人呢?”政语小声叫着,回过头,脑袋左摇右摆,没看见羊咲,倒是和他爸爸冷不防打了个照面。 政宗实便适时告诉他:“一会儿你跟我去负二层。”不容置喙的语气。 “……哦。”政语撇撇嘴,转回了头。 羊咲没有仔细去听父子俩的对话,在闷热的空气里,专注地盯着地板,自己的运动鞋鞋尖,和政宗实的皮鞋后跟,二者之间不过十来厘米的距离,羊咲悄悄蹭着地板往前探,鞋尖和后跟差几毫便能碰上,几秒后,他又缩了回来。 电梯下降得很慢,结束晚饭的时间,九点半,正好赶上了社畜加班回家的二次晚高峰,几乎每隔一两层就要停一次,门外的人发现人满为患后,唉声叹气等电梯关上。 羊咲垂着头,对电梯的走走停停感到烦闷,加之晚饭没吃饱,他肚子有点饿,微微叹息一声,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羊咲微微抬头,政宗实背对着他,西服量身定做的,衬得肩膀很宽,背影稳定如山,但他两手交叠在身后,左手反伸着,手指松散地勾一勾,像是示意他牵上去。 羊咲一怔,心脏一跳,没控制住不小心咬了一下口腔肉,沉默地注视那只手。 掌纹简单,和羊咲自己紊乱的掌纹很不一样,指节宽硬、掌心也宽,也许男人常常做饭的缘故,手部肌肤和他自己的很不一样,有些粗糙,肤色也深一点。男人手腕扣着一块银色的表,表带有一定厚度,应该很重。 中年男人的手,认真看,带着一点凶残。 他知道政宗实的手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也知道这只手贴在肌肤上时,并不会像手掌本身看起来那么粗粝,其实特别柔软,温度也高,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平整。但他此刻无法理解政宗实为什么要向他伸出手。 如果是出于关照,羊咲受之有愧,自己的心思几乎就差一点点便让政语洞穿了,那么政宗实呢,政宗实会不会也有一天看出他的非分之想? “羽京叔叔也不开心……他俩关系很特殊”。 脑海里蓦地浮现政语有意无意说的话,尽管政宗实告诉他,他们只是朋友。 羊咲没办法信任,施羽京出现的场合,几乎都是暧昧的——叔叔的家里、叔叔的副驾驶、叔叔的话语中。 羊咲后知后觉政语今日同他说这番话的原因。 电梯历经好几次停留,终于到了一楼,上班族鱼贯而出,一直到离开的时候,羊咲也没有牵上去,没有给政宗实回应,从他身后微微侧身而过,匆匆说完“叔叔再见”,跟着人群一起踏出电梯。
第50章 车内,王叔已经开好了暖气。 十一月末,冷空气凝聚一团,轿车在市区穿梭,街道与寒冷空气形成鲜明对比,张灯结彩,为圣诞月做预备、进入圣诞月后又要为跨年做预备、跨年后紧接着就是过年,四周热热闹闹的。 然而车内的气氛仿佛降至冰点,王叔斜眼瞄了下副驾驶,政总一言不发,单手抱臂,低头看手机。 再瞧一眼后视镜,后排的小政总脸色极差,上车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口罩戴上,冷眼旁观窗外风景。 按照王叔的经验,政总和儿子在一个车内几乎很少有从不交流的时刻,再不济政总也会问政语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在外头玩得开不开心之类的。 王叔默默咽了口唾沫,为了工资,他硬着头皮专心开车。 在一个十字路口,政宗实突然接到一个工作来电,他低着声音应了几句,没多讲,挂断后,拨出一通电话,似乎是和助理:“明天下午的签约会往后推一下,看看这几天哪个时间点能空出来。” 手机里的声音很小,王叔听不清,只听见政宗实叮嘱:“嗯,辛苦了,明天中午给我答复就行,早点休息。” 政宗实放下手机,王叔笑了笑:“政总还是很体恤下属的。” “你这几天也辛苦了。”政宗实说着,操作手机,面无表情划了一笔账,“加班费,近年底了,买点吃的用的给老婆孩子。” “欸,谢谢政总。”王叔舒一口气。 政语在后排一直没吭声,突然懒洋洋开口:“爸,你不是说不来看比赛么?” 政宗实稍稍朝后方侧头:“我没有说过我会去。” “比赛不就在下午。”政语没好气讲。 “你想要我去吗?”政宗实反问。 政语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坐姿:“你把会推了,不就是去看比赛吗?” 看比赛,他又不上场,不就是去看羊咲吗? 连着好几次发现他爹和羊咲的相处不对劲,一直到施羽京那晚的失态伤心,政语是傻子也能明白他爹对羊咲的态度不正常,施羽京又要被他爹抛弃了,哪怕可能只是图新鲜一阵子。 施羽京是什么性格?知道政宗实另有新欢绝对不会自讨没趣地撒泼挽留,只会黯然神伤、小心试探。他爹要放出一点儿不喜的信号,施羽京就玩失踪,连政语也不联系了。 他又不是没失踪过,政语记得很清楚,曾经有足足半年时间,施羽京不像一只花孔雀一样告诉他现在又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问他需不需要代购,买了什么寄过来。 人间蒸发。 政语从政宗实嘴里撬不出任何答案,那段时间提到羽京叔叔,政宗实就给他丢冷眼,恨得政语连他爹的皮都想扒了。 后来某人可能疗伤好了,又屁颠屁颠滚回来了。 政语恨不能给施羽京两拳,让他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但是政语又不忍心,只能在树下托住施羽京,确保他别真的吊死了。做梦都在替施羽京请求,他爹真的爱上羽京叔叔后羽京叔叔把他爹甩了。 政宗实不怒反笑:“韩国代表的助理说他们今晚喝多了,明天需要休息一天。” 一句话让政语吃了鳖,政宗实回过头,看儿子一眼,深黑眼底仿佛闪了精光,“但你怎么突然对我的行程感兴趣了,从饭局关心到会议,你想参与公司管理?” 政语错开他爸投来的审视的视线,车外街道喜气洋洋,政语的心思并不在对话上,冷冷地说:“想多了,没兴趣。” “改变主意的话,我随时可以教你,不难。”政宗实重新坐好,不咸不淡道,“不过你提醒我了,既然明天下午没有安排,去看比赛也挺好。” - “羊咲去哪了?叫他回来热身!” 黄教练在一群穿着主场红白相间颜色球衣的队员里没找到鲜明的单数九号,不悦地皱起眉头,在草皮旁左右踱着步子连连叹气。 何栎拉着腿,喊一声:“他去上厕所了!” “又去卫生间!”黄教练闻言,急匆匆往卫生间赶。 距离比赛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首发队员都已经在场上做着热身训练,热身半小时后就得回到休息室里集合,等待正式入场踢球。 这个节点还去洗手间,赛前关键的热身活动岂不是没时间了? 黄教练杀到卫生间,在门外焦心地呵着:“羊咲——!什么情况啊?集合了集合了!半小时前就让你们解决掉吃喝拉撒的问题了!” 教练的声音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一圈,羊咲捂着肚子,蹲着的身子踉踉跄跄站起来,推开隔间的门,拿起地板上的保温杯,往洗手间外走去。 教练见着羊咲,赶忙凑上前,“没事吧?没问题吧?” 羊咲摇摇头,他个子较高,黄教练围着他转了一圈,羊咲也只是在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着脸,水飞溅了黄教练一身,他一边躲一边叮嘱:“哎哟这么冷,别洗了别洗了,赶紧的,走吧!” 黄教练大步流星走在前头,羊咲跟在他身后,甩了甩额前头发的水。 冷意四面八方袭来。 下午两点,天气不佳,开场前,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天空阴得不行,乌云在天空聚成一团,堆叠好几层,仿佛都是来看比赛凑热闹的。 露天足球场在白天也不得不亮起了所有的灯。 热身运动只剩十来分钟很快结束了,羊咲跟着队伍回到休息室,肩膀让人搂了一下,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和政语对视。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政语挑挑眉,发现羊咲嘴唇泛白,神色颓靡,他问,“能行?” “能。”羊咲慢慢推开他的手,喝两口热水——说起来,如果不是政语非要带他去吃什么法餐,他就不会肠胃不适。 昨晚回到员工公寓,羊咲点了一份外卖,卡在晚上十点,许多餐饮门店都打烊了,他只好随意选了一间小店,下单一碗汤粉。 也许是晚上太冷,也许是外卖包装不够完善,汤粉送来的时候已经凉了,羊咲肚饿,囫囵吞枣吃完洗洗睡,谁承想大半夜突发肠胃炎,他跑了几趟厕所,一夜没睡好,这日上午的赛前模拟却不敢请假,怕黄教练临时换掉他,硬着头皮去训练,身心俱疲。 他本以为是法餐的问题,但见到政语没事人一样健硕地出现在赛场,羊咲就明白,是他点的那一碗汤粉不干净,小作坊的食物,赛前的确应该谨慎吃的。黄教练也多次提醒他们,能吃饭堂尽量吃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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