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语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别逞能啊,我还没废,不行我替你。” 逞能算不上,羊咲知道自己能扛,肠胃已经不痛了,只是有点虚。 羊咲把保温杯里的水喝完,拧好盖子,脱掉保暖外套,塞进柜子里,说“没那么矫情”。 政语“啧”一声,略带责备:“谁说你矫情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比赛啊,要为集体考虑的,实在不行让老黄换下。” “反正没事。”羊咲拉开了和政语的距离,没有再和他讲话。 临时换掉首发人员,且不说流程会有多麻烦——如果是因为伤病无法上场,需要开具医疗证明给赛事委员会。关键是,被换下的病号连替补席都不能坐,直接打道回府,羊咲私心不愿意被换下来。 而他本来就很后悔由于自己的饮食失误导致身体出状况,被政语这么一讲,再加之对这场比赛的期待重视,羊咲心口一紧,压力陡然上升,仿佛浑身的血都缓缓往胃部流去,四肢很快冷却下来,他不得不在休息室里做几组高抬腿维持身体热量。 以往比赛经验来看,赛前必要的兴奋紧张是很正常的,会让人大脑积极投入工作,有利于赛时发挥。 但羊咲身子有些发冷,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痉挛,很微弱,偶尔抽跳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用手不停地按揉腰腹,调整呼吸状态,缓解紧张的效果并不显著。 距离入场还有十分钟,黄教练吹响了集合的口哨,首发队员陆陆续续集合,排成一列队伍,为首的是戴了临时队长袖徽的阿鼠,羊咲紧跟在他身后。 “淘汰赛,各位拿出点士气!咱主场可不能输啊!”黄教练拍着手掌给大家鼓劲,“加油加油!赛场上有什么突发情况,这次政语不上场,大家看阿鼠的指令,尤其是中锋那几个人,明白了吗!” “明白!” 队友们士气高涨,志在必得。 阿鼠也不是头一回戴队长徽,经验老道。 他转过身,他是腾跃守门员是队里最高的,一米九几的个子,又高又壮,一眼梭巡过去,简单点清了身后队伍人头,垂眸瞧了瞧眼前的人。 “九号,你不舒服?”阿鼠问。 “没有。”羊咲挤出一个笑容,“有点紧张而已。” “确定?” “嗯,没事。” 羊咲感受到队长端量的目光,针扎一样,似乎在怀疑他的说法,羊咲从何栎那得知阿鼠是个对比赛很较真的人,满脑子只有比赛的输赢。羊咲不露声色地深呼吸,不得不强颜欢笑着像其他人那样蹦几下放松筋骨,让阿鼠确认他状态良好。 场内的广播一响,阿鼠锤了锤他的肩膀:“有事及时说,进场了。”
第51章 替补席在球场旁,能近距离更直观地看比赛,俱乐部比赛一个球队只能带七个替补,加上首发,也就是十八个人。 首发队员入场后,替补人员也就在一旁稍微活动活动,准备随时上场,或者坐着等待,给队友加油。 政语没坐过几次这边的冷板凳,刚到替补席,棚子下除了黄教练,站了教练组其他几个人,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爸政宗实。 政宗实这回没有以家属的身份去观众席看比赛,而是直接以俱乐部高层的身份,坐在替补席这边。 他正和黄教练交流。 看见政语来了,黄教练堆着笑:“诶,小政,你爸爸政总来了,多关心你呀!这次教练组是考虑你身体刚好,好好休养一下,下一场肯定能踢首发啦!” “行行行,指挥比赛去吧老头。”政语并不芥蒂,把教练打发走,自顾自坐了下来,厚外套没脱,不打算和其他候补一样热身维持活力,他猜羊咲一时半会也不会被换掉。 政宗实靠着儿子,也坐定下来,认真观赛。 父子俩依然没话讲。 政宗实习惯和儿子独处时的沉默,只不过此刻他也没心情和政语找话题。 赛事进行的很激烈,谁也没有想到,对家锋励俱乐部的球员能采取和腾跃打对抗的战术。 一般来说,实力较弱的队伍遇上实力强的,多数在后防线压的人比较多,让四个五个球员排人墙都是很常见的。 如此一来,强队在进攻上需要费较大力气,而弱队如果抓住时机,趁对方再而衰三而竭的时候,出其不意,找到空子进行防守反击,可能会踢得强队措手不及,毕竟强队进攻时大部分的球员都压在中场往前,自家禁区可谓岌岌可危。 但是锋励俱乐部似乎后防线一向不出色,一上场,选择和腾跃打对抗,也许是实力不匹配干脆破罐破摔、爱拼才会赢,这种战术也不稀奇。 倒霉的是,腾跃的后防其实也是稀巴烂的。 好在守门员阿鼠能灵活应对,面对如此强烈的攻势,腾跃球员一边组织进攻,一边还得分神边路防守,难以招架,场上场下的球员均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硬碰硬的比赛,刚开始不过十分钟,黑白色的小小足球在潮湿的草坪里四处乱飞,双方控球率不相上下。 阴雨持续地飘着,绵绵地浮在每个人的肌肤上,替补席氛围凝重,政宗实皱眉观看了一阵,坐不住站了起来,双臂环胸注视着场内一个人的身影。 “羊咲在搞什么!”黄教练擦一把额头上的雨水,他忍住不在高层面前吐脏话,“心不在焉的!” 比赛到二十多分钟时,羊咲错过了两次射门,通通没跑过对方的球员,结合训练数据来看,这已经属于是个人失误了。 “可能雨天不好踢。”政宗实蓦然开口,脸色不佳。 黄教练有点讶异政总为羊咲讲话。 然而雨天归雨天,羊咲不在状态就是不在状态,似乎守门员也感受到了,两个人在场上挥着手隔空交流几次,阿鼠明显不满意,一甩手,羊咲也掉头跑远了。 两人本就站位遥远,阿鼠再怎么叫羊咲也得不到回应。 气氛越来越紧张,闷雷滚滚,偶有闪电劈下,晃得人脸色苍白。 上半场即将结束,而腾跃在自家主场开局还没拿到一个进球。 虽说两轮比赛,但腾跃的水平远不止于此。 足球是世界第一运动,是最大型的团队比赛,一人两人的发挥失误,都很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全盘皆输;但反过来,一两个人的出彩,或许能救团队于水火。 黄教练皱着脸,他在一旁挥动手臂费力喊着话,雨水落入口腔也毫不在意,不住地提醒球员注意这个注意那个。 雨渐渐下大了一些,场上锋励的一个球员不小心摔倒需要医疗,比赛暂停。 黄教练想趁机把羊咲叫来,但阿鼠突然离开禁区朝他飞奔过来,冒着雨,黄教练大声问他:“怎么啦?你让羊咲注意脚下节奏啊,踢得乱七八糟!” “九号身体不舒服,建议换人!”阿鼠说得言简意赅,哨声很快再吹响时,他又马上冲回禁区。 助教给黄教练递来一把伞,黄教练听到这句话抓狂极了,不舒服还硬撑当自己救世主呢?! 他怒气冲冲甩掉伞,在比赛第三十分钟,跑去同教练组商量,很快教练组那群人向坐在一旁优哉游哉的政语喊话:“十号做一下热身!准备替补!” 政语一听,愣了几秒,麻利脱掉保暖外套,黄教练哼哧哼哧拉着他的胳膊,“多从右边路切进去,他们右边路力量弱……” 他说完要领,问政语身体行不行,政语甩甩手立刻进入状态,比了个OK的手势。 两分钟后,比赛再次被叫停,腾跃要求更换球员,九号换下,十号上场,同时和守门员交换了队长袖章。 交接时,羊咲跑下来,政语本来想和他击个掌的,奈何羊咲完全无心理他。 他头发湿漉漉的,不停地滴水,一条细小的束发带固定在额头,头发不会落下影响视线。 身上也沾了不少泥点子,白色的过膝袜和其他队友的一样,湿了一半。膝盖关节处由于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一点皮,没有流血,只是红彤彤的几道划痕,黏了点草沫子。 下场后又燥又凉,两侧脸颊和脖颈冒着热气,泛着疹子般的绯红。 政宗实刚想过去,被黄教练打断。 “羊咲你在干什么呐!”黄教练立刻把他拉到一边,指着他鼻子骂,“没吃饱饭还是咋了?只是下个雨,怎么跟丢了魂一样!哪里不舒服提前讲!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还是感冒发烧?我早该知道你状态不对……” 黄教练絮絮叨叨地骂,平日他性子挺好,唯有在比赛时会格外严厉。 尤其是他知道这场比赛对羊咲的重要性,恨铁不成钢,又不能真下手揍几下给他揍醒。 教练只好自己对着空气抓了几拳,手指顶戳着羊咲的胸口,哎呀咿呀地哀叹,见羊咲咬着唇不吭声一脸倔样、死不悔改,便轻轻推开他,让他去换身衣服再回来。 羊咲哪里敢和教练顶嘴,他弯腰撑着膝盖,气儿还没喘匀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得了令立马退场去更衣室换衣服。 更衣室里很安静,比赛进行时几乎不会有人来。 场外的欢呼声被隔绝得远远的,只有地板微微震动。 剧烈运动后,羊咲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脑海里只剩下脉搏跳动声和耳鸣声,嗡嗡嗡地,本就没休息好,更是发昏。 他微微喘息,对着储物柜握拳猛砸了几下,铁质的柜子乒乓作响,心里的不甘仍然无法被忽略掉。 慢慢地,眼眶发涩发红,羊咲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滑动白底黑字的联系人,手指骤然顿住,胸口一阵抽疼,心生茫然。 羊咲想到刚开始踢球时,十来岁,不懂得输赢乃兵家常事——尤其是足球,不确定因素太多。 回回在没踢好、输得很惨烈的比赛下场后,第一反应是找妈妈哭鼻子或者发脾气,妈妈要么在观众席,要么在一接到电话就赶来陪他的路上。 那时候他还挺小的,当时的社区教练时常夸他有灵气。 羊咲死死握着手机,手机都要被他捏碎了。 明明只是被换下场而已,整个比赛还没输掉,还有赢的可能,何况还有第二局,他还能继续踢下去,有机会完成这个赛季。 他不想现在掉眼泪,他不想那么没骨气,他已经长大了,二十多岁,早该习惯竞技的残酷才对,也不想让妈妈看见他这幅样子,她肯定会着急,着急不能下来安慰他。 衣服上的雨水透着皮肤钻入体内,带来无尽的寒气,羊咲面壁思过般,额头抵着高高的储物柜柜门,闭上眼,试图让情绪随着身体一起,平复下来。 耳朵里剩下血液流动的声音,没有注意到开门声。 他本来一个人也可以熬过去这几分钟的情绪过激,但是一只熟悉的手抚上他的后脑勺,掌心的温热融化了发丝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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