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生病之前,也是这么规划的,羊咲从小学业成绩就一般,体育还可以,在校队踢球让区队的教练看上了,就这么开始他的运动生涯。 父母俩供他一个小孩儿踢球,日子过得紧巴些,没关系,抵不住羊咲喜欢足球,也有点天赋。 可有天赋的人太多了,羊咲在市队里踢,没有特别出色,他要走,教练也不留,羊咲就是那一年离开市队,去踢俱乐部的,俱乐部给他钱,也只追求效益,队员来来去去,几乎都是散的,没有核心,羊咲过得并不快乐。 何况一开始踢,没多少钱,只够两个人吃饭。一直到他爹彻底没工作了,他才知道,他们家原来还欠着一大笔钱。 房贷是没还清的,车贷也没有,除此之外,还有找各路亲戚借的钱,用来给妈妈治病。 羊咲这才急眼了,问他爹怎么回事?他爹那会儿已经开始酗酒,十天里只有一两天能清清醒醒地活着,其余时间都醉生梦死。 他爹说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的就欠了这么多钱,老婆又不在了,家里的主心骨没了。 说着说着,就开始痛哭流涕,又要喝酒,心理医生开的药也不愿意吃。严重的时候,总说什么死了算了、和老婆一起死了算了,羊咲一听,一面担忧亲爹哪天真死了,他要成孤儿,一面又得强撑着笑脸,安抚他爹,说家里还有他这个顶梁柱。 他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看着儿子,儿子长得活似老婆,漂亮又风情的脸,放在男孩儿身上也不奇怪,不显妩媚,浓眉大眼的在球场上格外英姿飒爽,还好没遗传自己的基因,又蠢又丑,这辈子唯一做过正确的事就是在读书时代把他妈妈追到手,打的是真情牌。 是了,他家一直是妈妈赚得多,爸爸呢,说得好听点是个耙耳朵,脾气软、性格懦,挣的钱也少。 妈妈死了,爸爸病了,可不得利滚利,银行那边把车给收了,好在房贷还有羊咲勉强撑着,按月还,不然父子俩可真要露宿街头讨米吃,像极了以前他陪妈妈看过的电影,一个香港明星演的,是谁他不记得,只觉得挺帅,电影叫《父子》。 那部电影里父亲好赌成性,可恶至极,但羊咲的爸爸呢? 羊咲记得,妈妈去世之前,一家人都挺幸福的,妈妈每天忙工作的确很累,爸爸是没什么本事,三个人很少交谈,却也同样的,很少争吵,羊咲的爸爸能做一手好饭好菜,妈妈爱看电影电视剧,妈妈看什么,爸爸就陪妈妈看什么,三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度过了成千上万个夜晚。 只是他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快乐的,妈妈对着电影喃喃自语:“结尾是什么意思……” 羊咲的爸爸通常会傻笑,没有更多回应,妈妈便沉默地去房间睡觉。 羊咲安静地看着父亲熟睡的脸,自从按时吃药以来,胖了几十斤,肥腻的脸颊肉贴着冰凉的地板,一呼一吸,让地板起了水雾。 看了许久,从房间里抱出一张枕头,垫在爸爸的脑袋下。 手里握着的昂贵矿泉水,放在了他枕边。
第6章 周末的球赛,政宗实如约参加了,最近刚忙完季度检查的事,政宗实难得休息,一大早亲自开车送政语去大学,便一并去看他的比赛。 球场人不多,友谊赛,没什么看头,足球在大学也不像篮球那般受欢迎,来的多是球员的亲朋好友,还有为了获得课外活动时长并不在意比赛的学生。 “诶!政语!” 政语正坐在他爹旁边吃早餐,被人喊了名字,他四处张望,陈豪跑了过来,穿着21号的球衣,政语身上是10号。 “政叔叔好,走吧政语,教练点人了。”陈豪跟政宗实打招呼,政宗实点点头,政语便在他视线之下,和他队友走了。 政语离开,政宗实一个人坐在观众席,就在第二排,离绿茵场很近,能看清楚每个小孩儿的面容。 校队的学生他不认得几个,只认得他儿子和刚才那个男生,俱乐部那边的一群年轻人,他倒是挺熟悉,一些球员,从十七八岁到二十四五,一直在这个俱乐部待着,政宗实每年作为股东大会代表给他们颁奖,已经面熟不少人了。 时间越到中午,天气渐渐炎热,政宗实总是西服傍身,纵然是休闲款的西服外衣,在露天球场不免觉得闷,他脱了外套,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叔叔小心!” 政宗实下意识抬手,握拳,飞来的足球便弹在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上,落了在地,骨碌碌滚远了。 这种事儿常有,尤其是学校的场地,并不规范,防护措施做的一般,哪个球员脚劲过猛,把球踢飞到观众席实在太正常。 他没放心上,眼前便跑来一个男孩,修长的腿直接跨过围栏,神色匆忙,和政语穿的球衣不同,是俱乐部那边的,红白相间,身上的数字是鲜明的9。 政宗实明白每个数字的含义,踢九号和十号,甚至于七号十一号,多半是极为重要的球员,再一想到政语说,刘教练要改双锋阵,他很快就知道,眼前这个小孩便是羊咲,新来的球员。 而当他对上羊咲视线的瞬间,羊咲明显错愕一刹,匆匆步履也逐渐放缓,眼前的男人他前不久才碰过面,即便是那么短暂的五六分钟,他也不会记不住,倒不全是因为电梯停电的事。 政宗实是他认知范围以外的存在——那种常常在电视访谈或新闻报纸上能出现的人,人们嗤之以鼻却又无可奈何的金融圈,总之就是那种人——羊咲想不出形容词,只想到了李嘉诚在澳门赌场的宣传图。 精英。 资本家。 成功人士。 想着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众多成功学的授课视频,他爸爸前几年还没病这么严重时,在网络上上过不少这类“如何变成成功人士”的课程,里面的讲师一个赛一个的慷慨激昂、口若悬河,愣是把这个世界讲得满地是黄金,愣是把没挖到黄金归咎于个人原因——具体什么个人原因?就是没上他的成功学课。 这哪是什么成功学?明明是赤裸裸的传销。羊咲爸爸差点进了传销组织,还好,那个组织和课程被一窝端了,他爸爸这才恍然大悟。羊咲知道这件事,还是事后他爸跟他说的,羊咲那会儿也不大,刚刚二十出头,一想到亲爹险些要被抓去传销组织,心怵得不行。 羊咲回过神,还没开口道歉,教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满满的愉悦和惊讶,“诶呀!政总怎么也来了,看政语来踢球了嘛?” 政宗实压根没把眼前的小孩和那天的外卖员联系在一起,那天羊咲头发凌乱又戴了个头盔,让雨淋得肮脏又狼狈。 他错过羊咲的视线,向他身后看去,教练老头三步并作两步跑上观众席,他个子不高,姿态滑稽,踢球技术不行但胜在很有作战头脑,因而成了俱乐部的主教练。 羊咲拉了教练一把,教练老头便趁势介绍了羊咲,“政总,这是羊咲,刚来俱乐部,前锋位置,和政语一起的,踢1442,但今天政语在学校阵营,所以今天俱乐部就是小羊打头阵了,踢4231。” 1442也不是什么特殊的阵容,常见的进攻方式是两个前锋拿球长传,快速反击,也就是说,由于中场力量比较薄弱,那么对前锋技术速度的要求就很高,要把握每一个拿球的机会。 教练老头既然这么安排,意味着走进攻路线,防守是不太行的——政语这小子,政宗实不用太操心,他知道儿子踢球一向生猛,教练老头以前就和政宗实说了,政语别的都好,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脾气一点就燃,犯规铲人的时候简直不把对方当人看,也不把红牌当惩罚。踢前锋是有这个身体素质的,脑子快速度快,这体格带球过人不在话下。 而羊咲,政宗实目光在羊咲身上飘了一阵,胳膊腿都挺白净的,小腿修长,肌肉结实但并不显壮,比较瘦,像是餐饮结构跟不上运动量,养不出多少肌肉,整个人看着匀称,但踢前锋……政宗实并没有被说服,足球场上对抗性很强,前锋要有很强悍的爆发力,面对对手后卫围堵时能扛得住身体上的冲撞。 羊咲看着并不合适——或许这小孩技术好,跑动灵活吧。 政宗实最终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但羊咲敏锐地感知到了政宗实怀疑的眼神,尤其是政宗实目光落在他腿上时,政宗实似乎皱了皱眉,几秒后挪开视线,眉毛又扬了扬,对教练老头的话不置可否的模样。 羊咲心里不大高兴,他自从来了这个俱乐部,让人用这种眼神看了太多次。 他不如别人强壮高大,却一来就给安排去了首发,替补席的好几个男生对他明里暗里搞新人霸凌,以谁为首?这俱乐部里除了政语,谁能呼风唤雨拥有一群狗腿子呢。羊咲想起政语,牙关一紧。 对他来说,今天的比赛,不是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表演赛,他必须要赢。 辗转这么多俱乐部,羊咲知道转会后的首场发挥对于一个球员来说太重要了,何况是在一群公子哥里踢首发。 教练老头哪管他这些心思,他只知道要羊咲好好踢,不管他怎么和队友相处,老头拍了拍羊咲的肩膀,继续笑吟吟介绍,“小羊,这是政总,咱俱乐部的投资方,以后也会常见,政总是小政的爸爸。”
第7章 上半场结束时,政宗实出去接了个公司电话,第二分公司的经理打来的,问他某个项目资金什么时候拨下来。 这件事拖了一段时间,正值周末,政宗实本不想谈工作,人上了年纪好像对时间格外敏感,年轻的时候不分昼夜地加班,以至于好几个欧洲合作伙伴一度以为他人生活在欧洲,毕竟不论何时寻他,他都能在线秒回。 一直到某次,政宗实加班加猛了。 那时候政宗实二十一二,政语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白天政宗实要工作,晚上回到家,除了工作,还需要照顾政语,政语从医院出来之后就断了母乳,政宗实不爱请陌生女人到家里,只好亲历亲为,喂奶粉,导致小政语很不耐受,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时不时上火生病,烦得政宗实excel表格都拉不动,好不容易坐定下来,文档还没打开,政语就在儿童床里嗷嗷大哭,又是发烧又是腹泻。 一连下来几个月,政宗实身子给工作和儿子折腾垮了,开会开一半,底下的人等散会,等来的只有领导晕在岗位上。 政宗实进了一次ICU,离猝死只有一线之隔。 此后,政宗实惜命,家底厚实,他不必如此拼命。 如果不是项目拖延太久怕黄,政宗实恐怕至少会把比赛看完。他自诩陪儿子是人生之重,像一种补偿心理,给政语一点关心,便是给童年的政宗实一点爱。 可他没办法,经理暗示得紧,政宗实在下半场开局就悄无声息离了场,走之前他又看了几眼政语的表现,不算很突出,双方中场溜球似的打太极搞推拉,球很难进入禁区,双方前锋,政语和羊咲都难以有机会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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