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殊沉默良久,谨慎地把那块饱受摧残的茶饼包好,面无表情地说:“你开心就好。” 温淮看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声,旋即被沈予殊瞪了一眼,竟然也挑了一下眉头立刻噤声。 陈绍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他表哥收拾地这么服帖,在心里默默感慨沈哥不愧是校园网里自带腥风血雨的男人,不愧是一个传奇,真是御夫有术。 温淮摸了摸下巴,实在没忍住,凑到沈予殊耳边悄悄说:“你要是喜欢,我房间里有好几块没动过的,到时候送你。” 这就是资本的世界吗,沈予殊想,若不是自己脚废了,估计现在会想踹他两脚,“我不喝,但是能卖很多钱。” 温淮无声地又笑了一下,却也什么都没说,心里默默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饿了吗?”温淮眯着眼睛颇为懒散地靠在沈予殊身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看起来跟没有骨头似的,将自己的五指插进沈予殊的指缝隶,原本面无表情的酷哥因为他的动作和对面人打量的目光,耳垂都快变成粉红色了,若隐若现的粉红色氛围连对面从小就怵温淮的陈绍都快看不下去。 沈予殊将温淮的脑袋推开,不留痕迹的将手上的茶包又往自己的方向扒拉了一下,认真地说:“我饿了。” 温淮目光淡淡地瞥向了对面目瞪口呆的陈绍,其中嫌弃的意味十分浓厚。 陈绍一眼就看出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打的表哥想表达什么了,小的时候自己总被拿来和这个道貌岸然的表哥来比较,在别人眼里他们两个就是截然相反的例子,温淮是每个家长都喜欢的乖宝宝,小小年纪成熟稳重,拿到的奖状数不胜数,就好像抛下了所有人类单独进化。 而陈绍就是那个反面教材,家族里的混世魔王,成绩差性格差,摸鱼耍混一个不落,更何况他们的亲妈还是一对亲姐妹,于是每年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总避免不了要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相互比较,然后他每年的保留节目就是回家在新年的爆竹声中被亲妈抽得皮开肉绽。 陈绍的叛逆期早早就到了,于是小的时候还想着整一整温淮…… 想到这里,陈绍忍不住悻悻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被温淮教训了一顿之后自己就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表哥有了ptsd反应,每次这个他一有什么事一个眼神过来自己比驴都欢。 此刻陈绍也懂了温淮让自己滚远点的暗示,对自己单纯无害的嫂子产生了些许同情,但还是马不停蹄地爬起来念念叨叨地说:“东西我就放这里了,我先回去了。” 温淮抽出一只空余的手摆了摆,大致意思就是“知道了,滚。” 陈绍爱怜地看了看被温淮压在身下浑身是伤动弹不得的沈予殊,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走了。 “别动,”温淮把沈予殊压在身下,撩起了他后脑勺的头发,顺着发线摸了摸,感觉涂了药水的肿块已经比昨晚要小了些,微微放下了心,然后他从沙发上爬起来站直:“该吃饭了,有想吃的吗?” 沈予殊斜倚在沙发上弯了弯眉眼:“我想吃鸡蛋羹。” 温淮顺从道:“好,还有想吃的吗?荤腥油腻不行。” “菜要糖醋鲤鱼,零食要糖炒栗子饭后甜点就草莓蛋糕……”沈予殊眼睛一亮, 温淮:“慢慢来,挪一部分到明天,今天还是得吃得清淡些。” 沈予殊略微失望地“哦”了一声,挣扎着就想站起来,温淮揉了揉面前发丝蓬松柔软的头说:“你也别动了,我去搬过来给你。” 等温淮离开,沈予殊无聊地四处看了看,他离开温家的日子里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偌大的客厅还是只有几套必备的家具和盆栽,连多余的颜色都没有,只有当时他和温淮一起写作业的毛绒地毯透着几分家的柔软。 突然沈予殊神色一凝,在另一边的沙发内侧看到了一叠文件。 等到温淮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沈予殊正伸长了身子爬到缝隙里打算去把文件勾出来,腰肢柔软地摆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肇事者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背上的伤口会不会重新撕裂开来。 温淮的眼皮子猛地跳了跳,赶紧将餐盘放到桌上,然后一手捞起沈予殊一手把文件取了出来,但他没有马上交给沈予殊,反而带了点求饶意味般说:“先把饭吃掉好不好?” 沈予殊的眸子转了转,原本灵动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却变得有些许空洞,他一只手挂上温淮的脖子,气息清淡:“是沈家的文件吗?” “对,”温淮并没有隐瞒,“刚才陈绍送过来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昨天晚上紧急拜托陈家查的,我还没看过,也没打算瞒你,但结果不会太好,所以阿殊,先吃饭好吗?” 沈予殊原本加快的心跳在温淮的言辞中渐渐平静下来,很奇怪他怀疑了十几年的答案可能就藏在这一份薄薄的文件里,但他望向温淮的瞳孔里,却突然觉得一点都不着急。 温淮附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慢慢地说:“乖。” 沈予殊抿抿了抿淡色的唇,原本有些苍白的唇被压出了一点嫣红,衬着他眼尾重新浮起的一点艳色。 没过多久,温淮把自己刚才放上蒸锅的鸡蛋羹端了过来,他头一次对自己的作品有了些许不自信:“不知道好不好吃。” 沈予殊看出了他隐秘的紧张,绞尽脑汁安慰他道:“我会吃光的。” 温淮做的鸡蛋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翻车,反而很好地蒸出了细腻的口感,色泽乳黄,一点奶味充斥在鼻腔,一口吃下去松软滑嫩,就连酱汁也淋得恰到好处。 沈予殊吃惊地看向故作镇定的温淮,怔怔道:“……很好吃。” 温淮明显松了一口气,用手摸了摸鼻尖,好像是想把那忍不住的笑意压下去,但眼角眉梢透出的喜悦还是出卖了他,到了最后温淮索性自暴自弃,也就着沈予殊的勺子吃了一口。 一顿饭下来,吃完的居然只有温淮自己做的鸡蛋羹,温家阿姨堪比五星级大厨的手艺也没让沈予殊多流连一会儿。 等到温淮把餐盘送回厨房回来,看到沈予殊坐立难安的神情时,脚步顿了顿,但随即更加坚定地走向了他,并把桌上的文件放在了他的手里,笑着说:“我想我不需要读给你听。” 沈予殊接着文件的手颤了颤,但很快他对温淮露出了一个放心的微笑,很少笑的少年做这个表情还有些许不自然,像是硬生生扯出来的般透着些许滑稽。 温淮没忍住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身边坐下来,和沈予殊一起翻开了文件。 文件最开始并没有写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细致地将沈家的情况和沈宁从小到大的生长活动以书面报告的形式呈现了出来。 沈家在民国时期曾发达过一阵子,那段时间沈家家主是政府机构里的人,娶了一个富商的女儿,当时还没有官商勾结的说法和避讳,沈家借助着钱权走上了顶峰,但接下去的家主却更在意文化方面的发展,沈家一代代被逐渐洗去了铜臭味改造成了书香世家,但同时在钱财方面却日复一日地空耗着祖上留下的底蕴,到了沈父这一代虽然还被尊称一句沈家,但财力着实没法和温家陈家比。 但总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宁从小就长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里,在外她是沈家唯一的嫡系大小姐,自小聪慧,温柔善良,千娇万宠地长大,一身白色连衣裙配上素雅的首饰是最标准不过的娇小姐样子,是校园里无数男生的梦中初恋,哪怕沈家只余下一个空壳,仍有不计其数的世家想要一个温柔贤惠的主母。 唯一有不对劲的地方是在她的十八岁。 沈予殊看到这里的时候手竟然有些许微不可见的颤抖,连带着纸张也轻轻作响,温淮温暖的掌心覆上了他的手背,手背传来的温度让沈予殊回神,定了定心绪,沈予殊翻开了下一页,沈宁的人生,也在这一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宁十八岁的时候在读高三,明明是紧张的备考时段,她却毫无预兆地休学了一年,她原来的成绩很好,在人才辈出的私立学校也是顶尖生的存在,但无论是校长还是老师出面,都没能把她劝回学校,沈家给出的回答是沈宁不打算参加高考,准备出国深造。 沈宁下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面前时已经是23岁的年纪,中间那五年就像是被撕去了几页人生,国外的记录也是寥寥无几的几张照片,甚至连人脸都看不清。 回到国内后沈宁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甚至致力于各种慈善事业,让人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的事情就是,她在自己18岁沈家给她建立的慈善孤儿院做巡查的时候,捡到了当时已经五岁的沈予殊,并把他收养回了沈家。 此后的17年如同索然无味的白水被匆匆掠过,沈宁经常不在国内,而是到处参加慈善活动或者是晚宴,逐渐从待字闺中的少女变成了独立自主的女人,曾经无数对她艳羡无比的世家小姐们也开始嘲笑她年纪轻轻领养了个儿子变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女人,流言蜚语直至沈宁嫁给温家现任家主温昀,成为了无数女人都想成为的温家主母告终。 “如果省去那诡异的五年,真是华丽又充满意义的一生。”沈予殊呢喃道。 温淮把他抱紧:“重点就在于那五年,准确地来说,是沈宁的18岁,究竟发生了什么。”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沈予殊好像是觉得非常寒冷一般,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靠进温淮的怀中,脸已经苍白得不能再白,几乎变成了病态,他抖着嘴唇得出结论,“我。” “我是那个意外。” “现在的重点就在于,沈宁怀上我,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 ----
第36章 那恶毒,残忍的答案几乎已经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了,就好像冬日窗外的呼啸声,吹得人遍体生寒,可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愿意将它说出口。 客厅里一片沉默,良久之后,沈予殊僵硬地笑了一下:“大概是被迫的吧。” 温淮用力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沈予殊头顶的发旋,可即使是如此,他也觉得难过。 沈予殊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许哽咽:“自从我记事起,沈宁在我面前的表现总是很奇怪,她有的时候像个温柔合格的养母,会关心我的日常生活起居,会关心我冷不冷饿不饿,甚至于告诉我即使是被收养的,我也可以叫她妈妈,但我其实很少叫,因为不敢。更多时候她就像个和我不熟悉的陌生人,始终和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如果想要靠近她一点,她就会用力把我推开,然后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怪物。” “小的时候我不懂,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拼了命想要讨她欢心,努力学习,学校里的课程和书法,该练的一个不落,可是这样她依旧没有喜欢我多一点。”沈予殊的瞳孔愈发空洞,像是陷进了深深地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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